第15章 雪夜旅店

旅店外天色尚且蒙蒙亮的時候,沈嶺竹在多年生物鍾的影響下醒了過來,隔著厚厚的落地窗簾,本就不明亮的光線透不進來,房間裏一片昏暗。

沈嶺竹想坐起來,可來自千河的阻力,讓他沒辦法完全起身。

一隻手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衣擺,手指白皙,骨節處還透著些許的粉,可手背上黛色的青筋根根分明,千河身子蜷縮著,頭微微靠著沈嶺竹。

而此時,他閉著眼,長如鴉羽的睫毛在眼下印出一小片陰影,而隔著薄薄的眼皮,眼球在不安的轉動著,千河漂亮的臉上不是熟睡的平和,他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像是被夢魘住了。

原本想悄聲下床讓千河繼續睡的沈嶺竹見此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輕輕的搖著,“千河,千河。”

叫了好幾聲,千河猛地睜開眼,雙眼之中盡是惶然,有一滴淚順著眼角緩緩落下。

他神色有些茫然無助,喃喃道:“沈哥?”

沈嶺竹在他頭邊的手不自然的握了握,最終隻輕柔的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聲音溫柔如玉石落懷:“乖,是做噩夢了嗎?”

千河卻猛地坐起身來,整個人翻身坐在了沈嶺竹腿上,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像是樹袋熊一般,又像是溺水之人死死抓緊浮木。

沈嶺竹身體一僵,手舉起在千河的背後,骨節分明的手指彎曲又伸開,無奈又縱容:“好了好了,都是夢,別怕。”

“快起來了,要去給客人做早飯了。”

千河的頭靠在沈嶺竹的脖子邊,柔軟的黑發蹭過他的脖頸,無聲的搖著頭。

沈嶺竹話到嘴邊,卻感覺自己肩膀上的衣服濕了,那隻手還是落在了千河身上,溫柔的將人抱進了懷裏。

“夢到什麽了?”他的語氣輕柔溫和,沒有因為千河做噩夢哭而嘲笑,也沒有因為隻是一個夢而當作一件小事忽略千河的感受,“要哥哥再陪你睡一會嗎?”

“給你唱搖籃曲好不好,一定會做一個好夢的。”

沈嶺竹說搖籃曲的時候,還不忘抱著懷裏樹袋熊一樣的人搖了搖晃了晃,就像在哄一個寶寶,十八歲的寶寶千河。

千河又搖頭,一開口帶著哭腔,甕聲甕氣的,可憐極了,話語卻很蠻橫:“管那些客人去死。”

對於沈嶺竹問他夢到什麽了,卻避而不答。

他能怎麽說,說他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個頭長犄角,身披銀鱗,尾似鳳尾的東西,說他在夢裏,那根漂亮的尾巴是如何刺穿沈嶺竹胸膛的。

千河心頭湧上濃濃的惶恐,他微微移開了點頭,看著臉旁沈嶺竹的脖子,心裏的各種念頭翻滾,顫抖著眼睫,似吻非吻的碰了碰。

沈嶺竹的手背上青筋畢露,因為太過大力的握拳,關節隱隱有些發白,指尖深深的陷進肉裏,修整得平整幹淨的指甲給掌心的肉帶來一陣陣的鈍痛。

他無聲的歎了口氣,或許隻是不小心碰到了。

下一秒,濡濕的觸感從那一處劃過,沈嶺竹感覺到,有一點水跡留在了他的脖子上。

千河...在舔吻他的脖子....

這可不是什麽不小心就能做到的事情。

沈嶺竹閉了閉眼,一把推開了懷裏的人,冷著臉斥責:“千河!”

隻是冷著聲音叫了名字,就看見千河眼睛濕漉漉的朝著他笑,眼尾還有些紅,看得出剛剛哭過,鼻尖也是紅紅的。

漂亮的臉上帶著笑,眼神卻很悲傷。

“沈哥不是說要給客人做早餐嗎?”千河輕笑著:“再不去就要來不及了。”

沈嶺竹剩下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去了,緩和了神色,若無其事的和千河一起揭過剛剛的事,“好,我給你熱一杯牛奶,你收拾好了就下來。”

說完他起身去了洗漱間,鏡子裏的男人捏著牙刷麵無表情的刷著牙,力道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喀噠—”一聲輕響過後,沈嶺竹將斷成兩截的牙刷扔進了垃圾桶,打開水龍頭,衝走了池子裏混著水的血沫。

出了洗漱間,臉上帶著一貫的溫柔,“今天就不用來幫忙做早飯了,你慢慢收拾好了下來吃飯就行。”

他頓了頓,繼續道:“要是不想下來,我一會給你端上來。”

千河穿著綿軟的睡衣,□□著雙腳站在地上,白皙漂亮的腳踩在毛絨絨的白色地毯上,瑩白的腳,略帶粉的腳踝,竟比白地毯還紮眼。

他頭上還帶著帽子,顯得臉更小,紅著眼眶點頭,像一隻乖乖的兔子。

沈嶺竹的喉結動了動,道:“就算地上鋪著地毯,也不要不穿鞋站太久了,我先下去了。”

說完就下了樓。

剛走到二樓的樓梯處,就聽到了樓下傳來的聲音。

“今天是第五天了。”

中年男人坐在沙發上,神經質的咬著手指甲,嘴裏不停的念著第五天,一旁和他靠的比較近的小男孩見此擔憂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珠猛地轉過來,男人神情癲狂的像是要殺人一樣看著小男孩,“怎麽了?”

他的聲音如同被砂紙磨過,粗啞得刺激人的耳膜。

看見他這副樣子,小男孩咽下了自己要說的話,隻是沉默的搖了搖頭。

走下樓的沈嶺竹也看到了這一幕,任誰都能看出中年男人的不對勁,他毫不關心的移開了視線。

若是在以往,他還會本著客人至上的原則問一問,可現在,早已知道這些人不對勁的沈嶺竹自然不會自討沒趣的湊上去。

更何況,今天的他,格外沒興趣招惹閑事。

不過...第五天。

對這一批客人來說,這是第五天,可對於他和千河,這是他們被困在這座山上的第十三天。

肉類食物還能撐足夠久,新鮮的蔬菜已經沒有了,隻剩下土豆白菜這種較為耐放的。

好在他開的是旅店,有很多速食食品和零食餅幹之類的東西。

就算是被困一段時間,他和千河的生存也足夠保證。

而沈嶺竹現在,已經開始給那些客人做他和千河都不喜歡的食材了。

既然已經時間晚了,那就...

“抱歉客人,”沈嶺竹臉上是歉意的笑,將一堆袋裝麵包和盒裝牛奶放在了桌上,“因為大雪封山太久了,所以已經現在隻能吃這些了。”

也不等幾個人有什麽反應,直接回了廚房,給千河做了一道雞蛋羹,又熱了牛奶。

等了許久,千河也沒有下來,沈嶺竹隻能將東西放在餐盤上,用蓋子蓋住,給千河端了上去。

走進房間,卻看見千河躺在**閉著眼,已經睡著了。

沈嶺竹靜靜的站在床前,臉上晦暗不明,他靜默的站了很久,就像床頭的一座雕像。

良久,他將早餐放在床頭櫃上,沒有叫醒千河,無聲無息的又退了出去。

今天的午餐是涼拌白肉配一碗白米飯,而以往會有的紫菜蛋花湯,現在也不提供了。

三個玩家圍著茶幾吃飯,沉默得不發一言,小男孩吃著吃著,突然感覺自己嘴裏好像又什麽東西在動。

悉悉索索的在他嘴裏鑽來鑽去,頂得他口腔很癢。

一瞬間,他想到了那個詭異的說飯菜全是蜘蛛然後挖出自己胃的女人。

小男孩不動聲色的吐出了一點嘴裏的東西在手心攥緊,微微撇著眼神去看。

幾隻黝黑的,長著觸須被他捏死的體型很小蟑螂正躺在他的掌心。

而他嘴裏鑽來鑽去,甚至在嗓子眼打轉的,也是這些東西。

人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吐出來,可想到那個女人,小男孩硬生生忍住了。

他當時就在旁邊,看得很清楚,那就是普普通通的飯菜。

既然女人將東西吐出來死了...

小男孩一梗脖子,將嘴裏悉悉索索的東西咽了下去。

胃裏因為心裏作用一陣陣的翻湧,可小男孩卻強忍著惡心,將麵前的飯菜吃完了。

而這邊,沈嶺竹見直到午飯了千河還沒下來,忍不住又上去看了一眼。

空****的房間以及淩亂的床,打開的陽台窗戶和那擺在床頭櫃上一動沒動的早飯都擺在沈嶺竹麵前。

沈嶺竹跑到陽台,看著外麵呼嘯的風雪,一心安慰自己不會的不會的。

接著快步跑下樓,向來平靜的臉上第一次有些慌亂,“你們一直坐在這裏,有沒有看到千河下來?”

他做午飯的時候進了廚房,有可能沒看見人走下來。

中年男人扭曲著表情,一會點頭,一會搖頭,小男孩正用心體會自己有沒有身體上的變化,聞言也沒有理。

隻有那個年輕女生慢吞吞的搖了搖頭,“沒有。”

沈嶺竹辦理入住的時候看過她的身份證,叫林可可,也是這麽多人中,唯一一個沒用那種輕視的眼神看過自己和千河的人。

“好,謝謝,”他轉身就要出門,又返回來,“我要離開一會,客人有事自便。”

小男孩突然睜眼看他,“你要去找千河嗎?”

“我和你一起去。”

BOSS突然消失,有可能是出了事,若是真出了事,那就是他下手的機會。

最後旅店裏的所有人都走出了旅店,沈嶺竹沒有管身後的幾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厚厚的雪裏,風雪和積雪都阻礙了他的速度。

在這白茫茫的一片雪中,沈嶺竹不停的在內心責怪自己。

不就是舔了一口嗎,何必給千河冷臉,他猜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千河也不會一言不發的跑出去。

他絲毫沒想,他僅僅冷了一秒鍾的臉,就又是給千河熱牛奶,又是給他做雞蛋羹。

就為了讓千河從噩夢中舒緩出來。

而此刻,在風雪交加的山中,沈嶺竹的自責後悔不斷翻湧。

如果時間重來,別說是舔一口,就算是千河親上來,沈嶺竹都不會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