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福特漢姆跑了。
這家夥不是罪犯, 從已有的線索來判斷，他僅僅是誤入局中，頂多有點貪婪和愚蠢。羅賓拿著行李箱離開之前把他關在了這棟樓的地下室裏, 仔細叮囑他外麵不安全, 要在這乖乖等著其他人回來。
結果等赫爾克裏跌撞但快速地跑過樓梯間推開地下室門時，裏麵空無一人。
“你應該把他銬起來。”
赫爾克裏胸膛起伏、手掌撐著牆壁，眼睛在布滿灰塵的地麵上巡視。那裏留下了幾個通往門口的淩亂腳印, 都源自同一個人——福特漢姆是自己離開的。
羅賓辯解說：“我們通常不這麽對待無辜的人。”
“他現在未必無辜了。”赫爾克裏看向蝙蝠俠，“我之前對托尼說, 福特漢姆加入斯塔克工業因為崇拜鋼鐵俠，那是騙人的, 隻有小朋友和資本家會相信。福特漢姆甘願冒著生命危險去上班, 我恐怕對老板的愛沒法為打工人提供這麽大的熱情。”
“……”
蝙蝠俠一陣無語，羅賓倒是沒有覺得有哪裏不對，自然而然地問到：“據我所知, 小朋友不一定會相信, 不過你為什麽要這麽說？”
“我隻是猜測，有時候求生欲不是來源於對世界的愛或者責任心之類冠冕堂皇的說法，而僅僅是被人需要……這一類感覺。”赫爾克裏不打算就這個話題展開, 他歎息一聲，搬過來旁邊塵封已久的板凳坐下，“鋼鐵俠不知道去哪兒了，我們先不提他，兩位有什麽找到福特漢姆的特殊方法？我很擔憂下一個死的人會是他這樣沒有自知之明的傻瓜。”
“我正在查。”蝙蝠俠注意到偵探臉上的疲憊之情, “時間還早, 我建議你回房間睡一覺。”
“感激不盡, 我才想起來Aria公寓的房子還是您出錢買的呢。”赫爾克裏控製不住打了個哈欠, 聲音低了下去，“但我暫時不是很想回去，樓內警察太多了。你們忘了嗎？按照故事裏說的，警局裏還有敵方臥底。我在這裏休息一會……找到福特漢姆之後請隨時叫我。”
他攏了攏領口，就那麽坐在沒有小腿高的凳子上靠著牆，腦袋一歪，睡著了。
羅賓走遠了點，小聲說道：“他這會是不是困迷糊了，我記得警局內鬼已經被抓住了？”
蝙蝠俠忙著調取紐約監控，對此不置一詞。
羅賓閑著沒事幹，在他麵前走來走去：“等找到福特漢姆之後，我要把他揍一頓，嚇唬嚇唬，不然他不會長記性的……你說我應不應該給偵探蓋個毯子，他這樣睡覺會感冒嗎？”
“離他遠點。”蝙蝠俠把羅賓扒拉到一邊，冷酷無情地說，“他剛才很清醒，至於你則絕對不會想看到一個被吵醒之後精神不正常的赫爾克裏。”
又過了十五分鍾，蝙蝠俠拍拍赫爾克裏的肩膀把他叫醒：“我們找到了福特漢姆，他正在一輛前往警局的公交車上。”
羅賓在養父身後對著赫爾克裏做個鬼臉，用口型說：我本來想把我的披風解下來蓋在你身上，但是布魯斯不讓。
赫爾克裏醒過來時，隻覺得腦細胞像凝固成金屬一樣沉重。蝙蝠俠的聲音和羅賓的表情轉瞬即逝，他直愣愣地看著他們，幾秒鍾後才緩慢地問：“……什麽？”
蝙蝠俠擰眉觀察他的臉色，覺得不太對勁：“你怎麽了？”
這句話赫爾克裏反應過來了，他揉揉鼻子說：“沒什麽。我稍微有些頭疼，可能是感冒。”
不過遊戲角色的身體也會感冒嗎？
思考速度久違地下降了一個檔次，赫爾克裏不得不集中注意：“這會警局並不安全……你們去找福特漢姆，爭取把他完好無損地帶回來，我在這裏等消息。”
蝙蝠俠本來是這麽計劃的，然而他現在改主意了：“羅賓，你留下來。”
“可以。”羅賓在赫爾克裏拒絕前飛速說，“交給我。”
他們拍板定下分工，蝙蝠俠大步流星地轉身離開爭取速戰速決。羅賓搬過來一張椅子坐在赫爾克裏旁邊，滿懷擔憂地問：“你真的著涼了？到底是哪裏不舒服？我的意思是，除了頭疼。”
他的聲音在聽者耳中忽大忽小。
“不……不是，不對。”赫爾克裏捂著頭昏昏沉沉，猛地伸出手用力攥住羅賓的手腕，“我現在沒法思考，羅賓，你去跟著蝙蝠俠，去把他叫回來，福特漢姆那裏是個……”
他話未說完，耳邊‘嗡’地一下，仿佛狂風吹過山穀時和山石共振產生的尖銳詭異的噪聲。
赫爾克裏眼前發花，頭頂白熾燈無規律地閃爍起來。
羅賓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赫爾……你……外麵……”
地板扭曲，牆壁褪色，通往樓梯間的窄門像昏黑的洞口，將室內空氣抽取殆盡，再化為暗處不知名生物流著涎水的吐息。
赫爾克裏可能短暫地失去了意識，他再睜開眼睛時，耳邊傳來係統提示音，隔著水泡般模糊不清。羅賓用力架著他的手臂往樓上走，上方有手電筒的刺眼白光，還有句點似的圓形槍口……
【檢測到你當前處於特殊狀態，技能‘絕對理性lv.1’自動觸發。
技能描述：你的理智將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中強製支配身體，無視[少量]外界幹擾因素及個人情緒影響。技能效果結束後，期間積累的過量感性因素將在睡眠時反饋至大腦。
（直接針對角色身體的限製不包含在可規避的外界幹擾因素內，例如：受到捆綁無法移動、重傷等）
持續時間：12小時】
【支線任務：一起平平無奇的綁架案
任務描述：你在火災案中的表現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他們將會不擇手段地嚐試消滅威脅。但由於敵人對你如此忌憚，抓到機會逃跑似乎並不困難。
任務獎勵：勳章‘沒有反派針對的超英不是好偵探（可升級）’x1，紐約地區聲望值+300】
赫爾克裏下次睜開眼睛是在一輛顛簸的麵包車上，有人將他五花大綁塞進後備箱裏，隔著座椅能聽見前方傳來接連不斷的爭吵聲。
他的頭不疼了，眼前沒有幻覺，也不暈車或者惡心，正以一個不怎麽舒服的姿勢蜷在椅背後的汽車甲板上。距離額頭不遠處放著台手掌大的設備，長得有點像個音響——赫爾克裏認出那是次聲波發射器。
“他會不會醒？他醒了怎麽辦？”前麵有人急切地問道，“我們眨眼功夫就會暴露的！”
“他不會醒的。”另一個人不耐煩地回答，“那台造價高昂的次聲波發射器的唯一作用是防止他過度思考。老板對他重視程度還不夠嗎？”
“不夠，”第三個人聲音粗獷，“傳聞中的四條禁忌‘不可碰麵、不可交流、不可嚐試理解、不可直接動手殺害’，我們已經違反了第一條。想想看，貓頭鷹法庭手底下全都是不死人，連他們這樣的勢力都選擇繞著彎子雇人，寧願交出黃金沙漏……”
第二個聲音衝動道：“那就幹脆讓我朝著他的腦袋開一槍！”
粗獷聲音：“你瘋了？！不想活了？誰都不許碰他。我們一會找機會殺掉小孩，將他和那孩子的屍體扔到荒郊野嶺。他無法思考，不能求救，用不了多久就會死在野獸口中，這樣就算有什麽後果，也和我們無關。”
寂靜。
很久之後，第一個說話的人猶豫著問：“可是他為什麽……”
“噓。”第三個人打斷他，“‘不可嚐試理解’。”
赫爾克裏此刻嘴被封上，不能動不能說話，但距離無法思考還有一段距離。
事實上，他現在正處於某種奇妙的狀態。lv.1的‘絕對理性’差不多完全消除了次聲波影響，甚至還抵消了部分低屬性值造成的負麵作用，比如經常不好使的右手和偶爾不聽話的右腿。
不過這不是指他一下子變成了個四肢健全的正常人，反倒有點類似回歸玩家視角——屬性和debuff再怎麽疊加玩家都不在乎，反正是個沒有血條的遊戲，隻需要用WASD操縱角色到處活動、閱讀文本以及思考線索。
至於（角色）身體難不難受，和我的腦子（玩家）有什麽關係。
赫爾克裏感覺到了很長時間以來沒有體會過的輕鬆。他平日裏不為拖後腿的身體抱怨，並不意味著心中一點都不在意。
然而即使是這份輕鬆也沒有幹擾他的思考。絕對理性的狀態下，個人情緒被摒棄，一切想法和計劃都是為了達成最終目標，過程中可以做出適當程度的犧牲。
身下車輛還在顛簸。赫爾克裏剛才失去意識時並非昏迷，僅僅是大腦中負責運行思維的區域停止了活動。他的五感仍在自動記錄行駛方向、時間、車速……眼下稍微回想一番就在心中大致勾勒出綁匪的前進路線。
他們一路往西北方向前行，離開紐約後脫離高速進入小鎮，最終來到尚未開發的野外。綁匪將赫爾克裏視作不可名狀的恐怖生物，下定決心一旦完成任務就迅速撤離。
這麽說，支線任務描述中表示逃脫很簡單有一定道理，不過是建立在赫爾克裏點了‘絕對理性’技能的基礎上，否則他受次聲波影響渾身難受無法動腦，就隻能聽天由命，等著別人來救自己。
赫爾克裏又掙紮了兩下，經過理性判斷，認為以他的戰鬥能力不宜與綁匪硬拚。但若是直到抵達終點還沒有找到翻盤機會，而綁匪又要對羅賓動手……
他沒再想下去，迅速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自己擁有的優勢和劣勢，然後閉上眼睛等待局麵發生變化的節點。
終於，綁匪將車停了下來。
少了高樓大廈和光汙染的野地上星月高懸，後車廂打開後傳來撲麵而來的水汽。赫爾克裏不用睜眼就意識到自己正處於什麽位置——這裏是介於紐約和哥譚中間的地區。幾座大橋將哥譚與其他城市連接起來，也就意味著，沒有橋的地方也沒有人煙。
綁匪們並不知道赫爾克裏已經醒過來了，他們對次聲波發射器的效果非常有信心，各自又帶著屏蔽器，這會開始討論由哪兩個人將赫爾克裏搬下車，剩下的人就負責殺掉羅賓。
與搬運赫爾克裏相比，幹掉羅賓仿佛變成了一項優雅健康的活動，每個人都開始對僅有的名額展開競爭。
赫爾克裏趁機撞了下椅背，綁匪下車後聲音離得較遠，他賭羅賓就坐在第二排的椅子上。
果然一秒鍾後，椅背對麵傳來了相似力度的撞擊。
羅賓還醒著是件好事。既然蝙蝠俠敢把他放出來，就說明這孩子應該有一定自保能力，這會老實投降八成是因為沒把握護住赫爾克裏並帶上他一起走。
半分鍾後，綁匪爭論結束，兩個人走過來動作僵硬地托起赫爾克裏的頭和腳，將他放進隱蔽的草叢中。赫爾克裏裝作昏迷不醒，聽見其中一個人問：“他的箱子怎麽辦？我們解不開密碼鎖。”
領頭的人回答：“砸開，要是東西有用我們就拿走，沒用的話就扔在這。”
“我聽說他沒什麽錢……”綁匪嘀嘀咕咕地去河邊找石頭砸鎖了。
隊伍裏的第三個人將羅賓扛下來放在椅子上，繼續往他口鼻上纏膠帶——直接動手殺死未成年心理壓力有些大，他決定采取迂回的方式。
一來一回又浪費不少時間。
轉眼間月亮升到了頭頂上。看守箱子的綁匪百無聊賴，不知道為什麽去河邊找石頭的同伴過了這麽久也不回來。他手裏的箱子本來安安靜靜的，過了某個時間點，裏麵忽然傳來輕微的撞擊聲。
咚咚。
咚咚。
仿佛裏麵有一扇門。
有人正握著拳頭敲門。
前往河邊的劫匪同樣遇到了困難。盡管此地人跡罕至，僅有河水見證著陸地上發生的一切，可就在河對岸的孤島上，坐落著一棟近些年來愈發有名氣的建築。夜裏人們能隱約看見它龐然的骨架，其中一點幽微燈火像墓地中鬼魂的眼睛。
——那是阿卡姆精神病院。
赫爾克裏調整了下姿勢，仰起頭望向無垠的星空，他胸口佩戴著無人可見的勳章“蝙蝠俠的認可”，在星光下閃閃發亮。
【負麵效果：你將更加容易吸引蝙蝠俠敵人的注意】
隻有負責殺死羅賓的綁匪什麽危險都沒察覺，現在身心愉悅，一邊撕膠帶一邊代入感極強地說：“你叫吧，叫吧，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羅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