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說來也巧, 被江遲暮拋在宮裏的王傲天居然沒出事,還自己跑回了長安王府,隻是人有些神神叨叨, 精神錯亂, 也不知是在魘裏遭遇了什麽。

江遲暮雖然看他礙眼,但也沒有殺人的愛好,更何況他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

“你別動。”

他將人按在水裏,皺著眉抹去臉上濺到的幾滴藥液。

楚寧安**上身坐在赤褐色的藥浴裏, 頭發濕噠噠落在額前,顯得有些可憐, 他抬眼默默看江遲暮。

“你要出去嗎?”

江遲暮硬著頭皮道:“軍醫叮囑背上也要浸泡到, 你不方便, 還是我幫你吧。”

雖說楚寧安看著沒毛病了,可他多少有些不放心,回府後就加急傳了軍醫。

楚寧安畢竟是腿骨俱碎, 雖然碧玉奴的血脈讓傷勢痊愈,可終究能看出一二,軍醫滿臉興奮, 恨不得把楚寧安切片研究了,被江遲暮攔住後, 隻得失落的開了個藥浴方子。

“雖然你骨頭都好了,可若不好好養著, 以後陰雨寒冬你就別想好過了,這藥浴每日一次,一定要泡的仔仔細細。”

江遲暮一臉正經的麵對他說完這些話, 立馬眼神偏移, “你轉過去。”

主要原因是他麵對著楚寧安實在不知道該看哪兒, 他轉過去,江遲暮才鬆了口氣。

他拿水瓢舀著藥浴澆在楚寧安背上,氤氳水汽中,隻有水聲淅瀝,氣氛莫名有些微妙。

江遲暮瞧著自己紅色的外袍,莫名就想起了無有鄉的夢境中,那個闖進劍尊浴房,頗為**的說著“王爺,我來服侍你沐浴的”的紅衣少年。

想到這個場景就又想到夢裏楚寧安出浴的樣子。

他這麽幾年忍饑挨餓,為什麽能發育成那樣?

江遲暮:……呸呸呸,想什麽呢!

可惜,直到藥浴結束,他腦袋裏還是古怪回想著夢中的影子,甚至沒忍住打量了楚寧安幾眼。

……不過藥浴顏色太濃,他什麽也看不清。

江遲暮反倒是鬆了口氣,轉過身,等楚寧安穿好衣裳,兩人坐到桌前,享用著遲來的糕點。

他捏了個麻團咬了一口,“可惜放涼了,熱著應該更好吃。”

楚寧安垂眸,“對不起。”

江遲暮嚇得麻團都掉了,急忙看他,“我可沒怪你,看病要緊,這些東西什麽時候都能吃……”

“是折月之約。”

江遲暮突然收了聲,默默低下頭,兩根指頭戳著麻團玩。

“不是你的錯。”

“無論如何,是我失約,更何況,有些事本不該由你開口。”

楚寧安捏住他的手腕,將被欺負的不成樣子的麻團解救下來,用細膩帕子仔細擦著他的指尖。

“憐我孤弱的是你,救我於囹圄的是你,求你垂憐的是我,離不開你的也是我。”

江遲暮愣愣看他。

楚寧安攥緊他的手指,緩緩抬眸。

“江遲暮。”

“先動情的是我,先開口的也該是我。”

“我對你有情,並非一時所求,是晝想夜夢,蓄謀已久。”

江遲暮撲上去把他的嘴捂住,臉燙的不像自己的,“知道了知道了,我都知道,你別說了!”

他看楚寧安一天到晚忙於公務,是從哪兒學來這一嘴膩人的話的?

江遲暮一邊嫌棄,又一邊心跳的不能自已,訇然作響。

他摸著自己咚咚震動的心髒,終於認命的承認了……

他真的很喜歡楚寧安。

不然這麽俗套的話怎麽都會讓他心動的快要跳出來。

少年眼角豔麗的勝過春日桃花,一頭紮進楚寧安脖子裏,呼吸熾熱。

“這下是真的……”

濕熱的吐息在白皙如玉的頸上留下一點紅痕,後半句悶悶的,再也聽不清楚。

楚寧安呼吸一緊,虛掩在少年背上的手,變為了紮紮實實扣著他的後頸,如同一道枷鎖,將人緊緊禁錮在懷裏。

“……真的什麽?”

真的栽了。

江遲暮眼角發熱,頭暈目眩,指尖扣緊他的背,他也有些失控了,不管不顧的胡亂開口。

“楚寧安,你不是一廂情願,我也不是看你可憐。”

“我……”

楚寧安捏著後頸,將少年鴕鳥般深埋於肩上的腦袋提起來,看著他不斷震顫的碧色水瞳,咬住他的下唇。

“我喜歡你。”

不是一腔情願,是兩心相許。

少年人動情,最是容易擦槍走火,縱然點火的人向來端方自持,可情難自抑之時,往日風煙俱淨的眸子,也難免欲念沉澱。

等江遲暮兩眼發直的被放開,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攥皺了楚寧安胸口的寢衣,低聲喘氣。

“你……你親太久了!”

他有些悲憤,摸著滾燙破皮的下唇,眼神到處轉,就是不去看楚寧安,抑或是不敢看。

楚寧安慢條斯理的舔了舔唇,湊過來,低聲哄誘,“是我不對,我看看傷到哪裏了,張嘴。”

生怕別人看不出他不安好心。

江遲暮憤憤塞了快糕點進他的嘴,“閉嘴把你,吃點心!”

楚寧安輕笑了聲,笑的他心口發燙,江遲暮僵硬的感受著身下的反應,同手同腳的從他身上挪走。

他猛灌了一口茶,又囫圇吞了好幾塊點頭,才冷靜下來,可看向楚寧安身體某處,腦袋卻又疼起來。

他磕磕巴巴道:“軍醫說你要養傷,不能……不能縱欲,也不能隨便親我,至少這幾天都不行!你先把藥浴方子泡完,然後我再叫軍醫來看看有沒有其他問題再說……”

剛安分片刻的嘴又被溫熱堵住了,江遲暮瞪大眼睛,嗚嗚叫著去捶他的胸口。

好在這次隻是一觸即分,楚寧安垂眸覆唇,仿佛剛才的親昵隻是心血**。

江遲暮的頭暈腦脹,狠狠瞪他,“楚寧安!”

“我不是不聽你的話,隻是你如此看我,還要張著唇喋喋不休,實在是……情難自抑。”

江遲暮倏然住嘴,臉上打翻了油彩桶。

“還有,喜糕很甜。”

江遲暮一下打翻了茶盞,手忙腳亂的從凳子上蹦起來。

“你好好養傷,我出去透透氣!”他頭也不回的匆忙跑出門。

桌上,被江遲暮匆忙間連吃了好幾塊的喜糕,鮮紅的印花碎屑掉落到桌上,被兩根如玉的指頭輕輕撚起來。

楚寧安低頭咬了一口,慢吞吞嚼著,眼神喑啞,不知在想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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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小太監一句話,就將縮在塌上的陛下驚得跳了起來,暴怒的抓起玉枕朝來人砸去,鮮血噴濺,灑落一地。

大氣不敢出的宮人動作麻利的將軟倒在地的小太監拖出去,動作十分熟稔,自陛下三日前宣布閉朝,封宮不出後,便不吃不喝,還時常發狂殺人。

這太監不知是他們近些日子拖出去的第幾個人了,因此並未有人再因恐懼惹惱陛下,無故失了性命。

領頭的宮人對著侯在門側的大太監點了下頭,大太監麵色從容的邁入殿中,手中捧著的托盤上放著食物。

剛剛的血液似乎又激起了楚庸的恐懼,赤腳踩在宮磚上,焦慮的踱步,“為什麽國師不肯見朕,他怕了嗎?怕那個怪物?他不是告訴朕碧玉奴不足為慮嗎?”

大太監靜靜跪在地上,楚庸突然注意到他,抓起他的衣領,布滿血絲的眼白暗黃渾濁,已經數日未眠。

“來喜,你說國師為什麽不肯見朕?”

大太監臉上未見恐懼,反倒安撫的笑了笑,“陛下,咱家記得折月宴,河上起了一場火,死了個舞姬,或許是國師慈悲眾生,在閉關超度那舞姬,為您祈福呢。”

楚庸一把甩開他,臉上似喜似悲,喃喃道:“那胡姬,那胡姬……是她不知禮數,尊卑不分,朕不過讓她服侍一夜,她卻推三阻四,一個出生煙花之地的婊/子而已……”

“朕不過是想讓當初下令碧眼胡人不可入宮的祖宗看看,這些人沒有那麽可怕,就連他們懼怕忌憚的碧玉奴,也隻是朕的掌中螻蟻……”

“朕沒有錯,朕沒有錯!來喜,你說得對,國師一定是在為朕祈福,等那胡姬怨氣消解,國師就會來朕身前為朕解惑。”

大太監垂眸,“陛下說的是,隻是國不能一日無君,陛下須得保重龍體,還請您進些東西吧。”

楚庸雙眼發光,一屁股坐在**,“好,端過來!”

一向溫文爾雅的陛下,此時吃東西的樣子卻像惡犬吞食,吃的邋遢不已,待一碗羹湯喝完,他抹了抹嘴唇,興奮道:“今日的膳是何人做的,朕大大有賞!”

大太監低聲回道:“是皇後娘娘親手所做,娘娘擔心陛下龍體,卻又不敢無故打擾,正在偏殿等候。”

楚庸愣了愣,然後龍顏大悅,“好,不愧是朕的渺渺!你去叫她進殿服侍,再將她做的午膳全部端來!”

皇後這日的衣衫尤其素雅,不施粉黛,蒼白的麵容上眼神恍惚,呆呆的看著楚庸如狼狗般進食。

又一碗喝下,楚庸暢快的長籲一口氣,雙目已然發紅,緊盯著皇後,“渺渺,這湯實在好喝,你也嚐嚐!”

孫渺雲全身顫了下,怔怔的看著楚庸,然後強顏歡笑,“陛下,臣妾已經用過了,這些都是陛下的。”

楚庸滿意的笑起來,幾口喝下盆中剩下的,然後舔了舔嘴唇,溫柔的撫摸孫渺雲的頭發,“渺渺果真是朕的心肝,如此懂朕的心意……“他忽然發現什麽,皺眉,”渺渺,你的白發又多了。”

孫渺雲恐懼的顫抖了一下,嘴唇發抖,卻害怕的說不出話。

可楚庸卻不再像以前那麽粗暴,輕柔的吻了吻她的發頂,眼神狂熱又癲狂,“渺渺不怕,他已經變成了那種怪物,等國師將他製服,你就能青春永駐,朕也能白日飛升,別急,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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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夏日的荷花全部盛開,楚寧安的傷也全部養好,縱然江遲暮知道他有獨特的血脈,也依舊為這離奇的恢複速度而驚歎,更別說前來問診的軍醫。

江遲暮費盡口舌才讓驚歎不已的他離開王府,回去時,卻發現府中各個角落,都掛起了明豔的燈籠,繡娘執著各色鴛鴦繡樣,匆匆穿行過府中,還有捏著剪刀紅紙的小丫鬟,恰巧撞見他,連話都來不及說,就匆匆避開。

一向粗神經的江遲暮,也感覺到幾分不對勁。

他回屋時,楚寧安雪衣烏發坐在窗前,一人執黑,下著盲棋。

江遲暮大大咧咧坐到他對麵,先大口灌了杯茶,“可算把他送走了,累死我了!”

他隨手捏了顆白棋,迷糊的看了兩眼棋盤,直接下在了正中。

楚寧安似乎輕聲笑了一下,江遲暮懵了一下,抬頭才發現這笑聲不是錯覺,楚寧安眼裏釀著一池春水,靜靜看他。

江遲暮耳朵發熱,用屁股想都知道自己下錯地方了,估計還錯的很離譜。

他將手一扣,蠻不講理道:“笑什麽笑,我又不會下!我上次不是教過你五子棋嗎,跟我下五子棋,我教教你什麽叫五子棋棋王!”

楚寧安眼睛彎了彎,“好。”

半盞茶後,江遲暮唉聲歎氣。

一盞茶後,江遲暮敗局已定。

他鬱悶的看著往哪下都會輸的棋局,幹脆利落的使出絕技——

盤外招。

楚寧安的領口被扯開了些,露出白皙的鎖骨,嘴唇還保持著因驚訝微微張開的動作,可卻被另一人有些賭氣的咬住了舌尖。

他輕抽了口氣,隨後有些無奈的彎起眼角,輕輕托著江遲暮的腦袋,反客為主,溫柔廝磨。

棋盤早在兩人的動作下亂成一團,掉落在桌下。

“停停停,別過分了。”

他推開楚寧安,偏著頭輕聲喘氣。

楚寧安低聲道:“以情擾棋,不是君子所為。”

江遲暮瞪他,“怎麽,不服氣?”

楚寧安歎氣,“是我不願做君子。”

江遲暮又被他把嘴堵住了,過了不知好久,他火急火燎的從楚寧安身上彈開,吹鼻子瞪眼,“你!”

楚寧安唇珠殷紅,偏頭疑惑。

江遲暮吸了口氣,還是決定不招惹他了。

他換了個話題。

“我瞧著府中怎麽張燈結彩的,到處都是紅色?”

楚寧安靜靜看他,“福榮鋪的喜糕很好吃。”

江遲暮瞳孔放大,卻被他溫柔牽住了手。

“我想與你成婚。”

江遲暮愣在原地,想了半天,也沒從這兩句話裏看出聯係來。

總不能是喜糕太好吃,所以專門成一次親吧?

更何況……

“我們已經,成過親了。”他扣著手心,有些茫然失措的低著頭。

“不是我。”

“什麽?”江遲暮茫然抬頭,卻對上楚寧安看似平靜,其下卻暗潮湧動的瞳孔。

“我要一場你與我的成婚大典,天地為鑒,四海為賀。”

江遲暮忽而想到什麽,呆呆道:“那隻與我拜堂的大公雞呢?”

楚寧安靜靜垂眸,“昨日的晚膳。”

“……”江遲暮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感覺,有點想笑,那隻雞因為代表楚寧安與他拜了堂,早被下人們高高供著養了起來,結果居然被楚寧安殺了燉湯,怪不得他覺得昨日的雞格外肥嫩。

他低頭盯著手指,像是那裏開了一朵花。

半晌才低聲道:“……你願意的話,也不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