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深夜的長安王府陷入一片黑暗, 大門卻被突然狠狠敲響。
“誰啊。”
守門侍從迷迷糊糊打開門,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一個人從外麵滾進來, “快, 快帶我去見江遲暮!”
守門人愣了一下,下意識推開他, “你是什麽人, 夫人哪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他借著燈光打量王傲天,看他渾身酒味, 狼狽不已,以為是哪裏來的醉漢,就要把他趕出去。
王傲天死死扒著門檻不肯走,“我不走,我死都不走,江遲暮認得我,你快叫他出來,我有急事!”
守門人自然不信,就要強行關門, 王傲天往地上一爬,就地打起滾, 又哭又叫起來。
這種市井無賴的架勢立馬把人震住了, 守門人都不敢扶他, 生怕被賴上了, 隻得喚人去叫主屋的侍女。
半柱香後, 江遲暮披著大衣, 在正堂看到了王傲天。
王傲天滿臉是灰, 衣裳又破又爛, 見了他本想撲上來,可能想到了不久前被楚寧安踩傷了手,又瑟縮在原地。
隻是他臉上卻是十足的恐慌,“江遲暮,我有話要跟你說,有人要害長安王,我找不到他,你快去找人把他保護起來,長安王不能死啊!”
江遲暮眯起眼。
王傲天怕他不信,“就在永寧酒樓,我親耳聽到有人要長安王的命,今夜就動手,讓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他還拿了三千金去賄賂山匪,都是真的,有半句假話我天打雷劈!”
江遲暮並沒質疑真實性,因為王傲天自上次在漏影春給他下藥被教訓後,就害怕的不行,日日躲著他,連漏影春都沒再去過,能讓他三更半夜這麽狼狽來找自己,一定是有非來不可的理由。
“害他的人是不是叫江啟山?”
江遲暮雖然這麽問,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我……我不知道,但我聽別人叫他三爺。”
果真是他三哥,在家時,他便覺得他愚蠢又暴戾,到了窮途末路之時,不擇手段也像是他的作風。
江遲暮低罵了一聲,便大步朝外趕,又低聲吩咐團圓,“你趕緊安排人去京郊傳顧將軍,說王爺有危險,讓他盡快來。”
“王爺有危險?!”
團圓被嚇得臉色發白,可看著江遲暮的背影,又追上去,“夫人你去哪兒呀!王爺說了不讓你隨意冒險的!”
可江遲暮腿長腳步快,早已將她甩在身後,再也追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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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寧安忙於案子,這些日子常常宿在一處客棧,雖然包下了整棟客棧,可這裏終究不像長安王府布防緊密。
江遲暮出來的匆忙,隻帶了幾個侍衛,他聽王傲天說江啟山雇了群山匪,而且時間匆忙,他們應該還沒趕到,料想也不會是什麽厲害角色,可一到客棧附近,就心口一跳。
客棧外圍著十來個黑布蒙麵的人,看著平平無奇,可眼裏的陰狠之色,卻不像是閑散之輩,反而滿是殺意,一見就知道是手上沾過血的。
跟在他身後的侍衛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瑟瑟發抖,“夫人……這些人不像是我們能對付的,要不還是等等顧將軍來再做打算?”
王府外院由王安管束,雖然他現在早被排擠出權利中心,可這群侍衛早被他養的好吃懶做,毫無忠心,看看門足夠,可讓他們出生入死,完全沒可能。
江遲暮冷冷瞪了他們一眼,現在也顧不得憤怒,低聲道:“你們去吸引那些人注意力,我自己進去。”
那幾人鬆了口氣,他們沒膽子,可都出身皇家侍衛,這點事還做得來,在黑暗中鬧出一點動靜,那群黑衣人果真緊張的走了過來。
“京城巡衛,你們是幹什麽的?”
黑衣人低聲道:“我家主子是外地的行腳商,拉了批貴重貨物,所以安排兄弟幾個守夜,還請各位大爺別為難我們。”
他給幾個人塞了點金銀打點,就在這時江遲暮摸到了後院牆根,不發出一點聲音的翻了進去。
客棧內有些怪味,隻有幾個人打著燈,手裏持刀,在各個房間翻找著,又在各個角落用刀戳刺。
“頭兒,一樓搜完了,沒找到人。”
領頭的人披著灰麻衣,臉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幾乎劈開半張臉,聞言冷笑了聲,“去樓上搜,甕中捉鱉,我不信他還能逃!”
幾個人齊聲應是,匆匆從樓梯奔上去,一樓空**下來,江遲暮才從黑暗裏走出來,有些頭疼。
現在出是出不去了,他們這樣抓人,遲早楚寧安也得被揪出來,就算多一個自己也是送死。
江遲暮有些緊張,舔了舔唇上的血口,那是他剛才匆忙出來時磕到的。
他卻沒感到半點後悔,反而有著腎上腺素飆升的興奮感。
樓上那群山匪似乎有些急躁了,動作很大,借著聲音遮掩,江遲暮小心走上樓梯,按他對楚寧安的了解,他應該也不會坐以待斃。
那群人還在搜二樓,江遲暮直接朝著樓頂走,越往上,客棧卻漆黑,完全沒有住人的痕跡,可江遲暮卻篤定楚寧安就在這裏。
一眨眼就到了閣頂,這裏一般是不住人的,一是高度矮,二是閣頂漏風還不結實,因此這裏灰塵密布,空氣裏蔓延著黴味與江遲暮自邁進客棧就能聞到的那種怪味,他鼻子癢了一下,差點打出一個噴嚏。
“……”
黑暗裏突然有一隻手把他拉過去,江遲暮隻僵硬了一瞬,渾身就軟下來,把頭悶在他胸口,擦了擦憋回噴嚏的淚。
楚寧安的聲音有些冷,又有些無奈,“……你怎麽來了?”
江遲暮抬頭看他,閣頂有扇天窗,天上星子寥寥,滿月如玉盤嵌在天幕上,暗淡的月光被攏成一塊,正巧映在楚寧安鼻尖朝上,模糊著他的輪廓,隻能看到一雙眼睛在熠熠閃光,比星辰還亮。
大難當頭,他卻沒顯得多慌亂,隻是看向江遲暮,眼裏才波濤湧起,帶著種認命的溫柔與複雜神色。
江遲暮莫名哽了一下,避開他的眼神,硬著頭皮道:“你說的什麽話,我來救人啊……”
雖然……他也不知道怎麽救。
楚寧安摸了摸他的腦袋,“你不該來的,這裏太危險了,萬一我死了……你在府裏乖乖等著我便好了。”
“呸呸呸,你說的什麽話,你別說晦氣話,我已經叫人喊了顧將軍,你再堅持一會兒,他們就能來救人。”
楚寧安搖了搖頭,看向逐漸逼近的燭火,那群人已經搜到三樓了,馬上就要到了,“來不及……”
江遲暮咬緊牙關,看了看四周,有一扇合著的窗,連忙打開,“我們從這裏爬出去,先找個地方躲著……”
下一秒,他迅速將窗戶合上,窗下守著兩個人,顯然是防著有人從窗戶逃走,好在他沒發出什麽聲音,那些人還沒注意到。
“完了……”
江遲暮有點腦殼疼,現在該怎麽辦啊,他一時也想不出拖住那些人的辦法,隻能寄希望於那些人搜完客房,不會想不開來閣頂看看。
山匪的腳步逐漸接近,燈火也從樓梯口隱隱約約照進來,江遲暮與楚寧安擠在閣頂的一處角落,大氣不敢出,他背上情不自禁出了一層汗,心跳也有些快,感覺腦袋發熱。
江遲暮下意識去摸楚寧安的心跳,倒是沉穩有力,不緊不慢的跳著,不過當江遲暮的手觸上去,心跳便明顯快了許多。
江遲暮以為楚寧安也很緊張,畢竟他比自己小那麽多,正想安慰幾句。抬起頭,卻見楚寧安靜靜垂眸,專注又沉靜的看著自己。
江遲暮愣了下,安慰的話莫名噎回去了,遲疑半天才道:“……楚寧安,你不害怕?”
“害怕。”
楚寧安的聲音冷清又平靜,毫無感情,江遲暮總覺得他在糊弄自己,但還是下意識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別怕別怕,那群人是我三哥派來的,我到時候唬唬他們,他們不敢對我動手的。”
楚寧安唇角似乎勾了勾,“霽雲哥哥在我便不怕。”
“……”
江遲暮哽了哽,感覺更怪了,楚寧安不知道多久沒叫過他哥哥了,這時突然一叫,他沒半點高興不說,甚至覺得有點怪。
楚寧安不知何時已經長的比他高這麽多了,江遲暮摸他時甚至有些費力,楚寧安便垂了垂頭,更方便他動作。
江遲暮這下更不好鬆手了,有些別扭的用指尖在他發間劃拉,“你別叫我哥哥了,你都長大了。對了,我沒來時,你打算怎麽對付這些人?”
他覺得楚寧安的性格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楚寧安看了看腰側掛著的劍。
江遲暮瞬間無語,“……你不會殺了他們吧?那可是幾十個人。”
雖然楚寧安沒說話,可他的表情告訴江遲暮他確實是這麽想的,江遲暮皺著眉教訓他,“楚寧安你是不是翅膀硬了,以為自己的劍法那麽牛?你幾個月前連我還打不過呢,以為能打過這群手裏沾血的匪徒,你這不叫英勇,叫不自量力……”
楚寧安突然傾身,指尖點在他唇間,“噓……”
江遲暮瞬間噤聲,這才注意到那群山匪已搜到了他們樓下一層,隔著薄薄一層樓板,他能感受到那群人就在他們腳下。
江遲暮頓時全身僵硬,呼吸都停了,心跳擂鼓似的跳個不停,眼神到處飄,正對上楚寧安唇。
兩人離的太近了,楚寧安微微低著頭,呼吸就打在他鼻尖,一雙烏眸一眨不眨盯著自己,江遲暮順著他眼神,發現他在盯著自己的唇。
江遲暮費力的吞了口口水,能聽到自己胸口心髒不停鼓噪的聲音,極度緊張下,他眼前的場景都有些扭曲,微微目眩,居然能看到楚寧安朝他接近。
……
等等,朝他接近?
等江遲暮反應過來,唇上已沾了清淡的冰冷氣息,淺淡的像是一捧霧氣,輕飄飄的自唇上略過,帶著點冷冽發澀的無有鄉氣息。
江遲暮過快的心跳,像是突然凝結了,太過震驚,以至於他都做不出任何反應,雙目圓睜,嘴唇微張,碧色的瞳孔被月光打出細碎的光點,又傻又可憐。
可在楚寧安眼裏卻十分可愛。
他喉結動了動,幾乎抑製不住衝動,又要吻上去,可最終隻是壓抑又克製的摸了摸劍柄,緩步走出去。
那群山匪搜完樓下還不見人,已經沿著樓梯到了閣頂。
利刃出鞘,寒光如許,清明如洗。
劍本凡鐵,卻能保護心愛之人。
他逆著光立在閣樓前,凜冽如鋒刃,擋下那群山匪的步伐,把黑暗擋在身後。
“諸位,在下楚寧安,請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