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春四月, 蟬聲鳴動,地底似有什麽在蠢蠢欲動。

路上車轍壞了,江遲暮趕回長安王府時, 天色暗的已昏昏不見五指。

“王爺呢?”

守在門外的侍衛臉色有些發白, “王爺……王爺他……”

江遲暮猛然將手上的木盒摔在牆上,“我問你王爺在哪裏!”

他何曾有如此暴躁無禮的時候, 然而此時心中不斷跳動的危機感, 卻讓人頭腦發熱,根本管不了其他。

木盒滾落到地上, 哢嚓一下打開,露出一支銀白的釵, 江遲暮怔了怔, 走過去極其珍重的將釵子拾起,拂去灰塵,揣入懷中。

侍衛終於回過神, 結結巴巴道:“王爺, 他, 還在客人的院內。”

他想著剛剛院內傳來的可怖聲響,臉色糾結, 不知該不該告訴王妃。

可江遲暮已經大步走進屋裏。

偏院冷清, 一片黑暗, 月光慘然映照在地, 顯得有些可怖,江遲暮的腳步剛邁進院內, 就頓住了。

“……楚寧安?”

他試著叫了一聲, 無人應答, 甚至開始懷疑起這裏並沒有人, 不然怎麽會如此安靜。

他又試探著叫了幾聲,依舊沒有聲音,終於抿了抿唇,推開主屋的大門。

屋內黑的看不見指,江遲暮卻在推開門的一瞬間,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以及他最熟悉的……冰冷的無有鄉。

江遲暮下意識睜了睜眼,卻什麽也看不到,他忽然想起這個身體似乎有夜盲,往常縱酒放歌,已許久沒有在如此黑暗的地方待過了,他幾乎要忘記。

“楚寧安……”

江遲暮茫然的伸手,朝前邁了一步,然後察覺到腳邊碰上了什麽冰冷柔軟的東西,血腥氣突然一重,蔓延在空氣裏。

江遲暮全身僵硬,聞著空氣裏的味道,他剛剛碰到的不會是……

他心中慌得不行,可還是硬著頭皮慢慢蹲下身,想摸腳邊的東西。

“別動。”

遠處突然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是楚寧安的聲音,江遲暮全身一鬆,整個人有種如釋重負的虛脫感。

“楚寧安,你在幹什麽?我還以為地上的是你,嚇死我了……”

江遲暮咬著牙去拉黑暗中的楚寧安,“這麽黑,為何不點燈?你在這裏故意嚇我是吧,你等著!”

可還沒走幾步,楚寧安突然急促道,“別過來!”

江遲暮一怔,愣在原地。

“……你怎麽了?”

楚寧安卻一反常態的安靜。

“你到底怎麽了?發生什麽了,你別嚇我。”

鬼都看得出楚寧安不對。

江遲暮根本沒管楚寧安的話,在黑暗裏摸索著朝他靠近,他什麽也看不見。楚寧安沒說話,江遲暮便有些茫然的摸索著身前,“楚寧安,你在哪啊?你別這樣好嗎,有什麽事告訴我不行嗎?”

屋內沉默了許久。

然後楚寧安低低開口,聲音有些啞,淡淡的,“……無事,你回去吧,我片刻便能回去,不必憂心。”

江遲暮朝聲音傳來的地方撲過去,卻撲了個空。

明明楚寧安就在這兒,可他卻什麽也找不到。

他咬緊牙關,有些氣惱了。

“我回去?我回去個鬼!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不清楚嗎?才幾天就敢下地亂跑?楚寧安,你敢再說一句,我立馬就轉身,你這輩子都別想讓我再來找你了!”

楚寧安便不再說話了。

江遲暮咬著牙喊:“你藏在哪了?躲著我幹什麽?楚寧安,給我過來!”

楚寧安沒過來,江遲暮氣的發抖,轉身就想走。

他本是裝個樣子,沒想到卻聽到楚寧安鬆了一口氣,登時腦袋發熱,把假的變成真的,就要大步離開。

剛一轉身,就不知撞上什麽,江遲暮腦袋一疼,情不自禁捂住腦袋。

“嘶……”

“你撞到哪裏了?傷的厲害嗎?讓我看看。”

說來奇怪,剛才江遲暮怎麽叫都叫不來的楚寧安,此時卻瞬間到他麵前了,江遲暮瞪大眼,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一個依稀的輪廓。

他氣笑了,能這麽快過來,剛才楚寧安必然離他不遠,估計看著他在黑暗裏出醜了。

“滾滾滾,我怎麽之前沒發現你這麽沒良心?”

他狠狠瞪了一眼楚寧安,就打算推開他。

可手剛剛伸出去,還沒摸到楚寧安,他就迅速後退一步,江遲暮撲了個空,差點摔在地上。

“……楚寧安!”

他是真的生氣了,江遲暮臉上已經沒了笑,扭頭就走。

可他卻突然皺著眉頭抽了抽鼻子,剛剛他碰到的,江遲暮用腳想都知道是屍體,不管江遲暮與玉畫發生什麽爭執,殺了便殺了,他也不會多問。

可此時……楚寧安待過的地方,血腥氣卻比屍體旁濃了不止一倍。

江遲暮皺進眉,去抓楚寧安,“你是不是受傷了?”

楚寧安沉默著後退,可他已離江遲暮那麽近,又能退到哪去。

江遲暮皺著眉去撈他,楚寧安每次都隻是堪堪躲過,可身上的氣味卻愈發濃烈。

……那是一股濃烈的血氣,更濃的是無有鄉的氣味。

冰冷,淒清,那冷香蔓延在空氣裏,卻再也沒有甜意了,隻有苦澀。

就像無有鄉在江遲暮心中的慣有味道,發苦發澀,難以入口。

江遲暮茫然了片刻,又朝著楚寧安的方位靠近一步,確信自己聞到的沒有錯。

為什麽……無有鄉會變成這個味道,從楚寧安身上傳來的無有鄉,不是甜的嗎?

江遲暮心中不好的預感愈演愈烈。

“楚寧安,你別嚇我,你到底怎麽了?為什麽要躲我啊?到底怎麽了!”

他幾乎是朝著楚寧安撞過去,力道大的自己都害怕。

楚寧安想躲開,可卻怕江遲暮繼續撞傷自己,終於被江遲暮抓住了前襟,兩人踉蹌幾步,靠在牆上,幾乎呼吸相觸。

可江遲暮卻顧不上如此曖昧的動作,他茫然的摸了摸楚寧安前胸,隻摸到一手濕黏,觸感像是凝固的血。

“楚寧安,這是誰的血?”

楚寧安低下頭看他,他的視力很好,在黑夜中仿若白日,所以江遲暮的臉龐也格外清晰,那雙碧眸裏的茫然之色就更加明顯。

他看不清……

楚寧安淡淡鬆了口氣。

聲音有些壓抑。

“不是我的。”

那應當是玉畫的。

江遲暮心頭大石落了一瞬,卻依舊不安,“你既然沒有受傷,為何要躲著我?”

楚寧安沉默片刻。

“玉畫講了些宮中的往事,我有些難過,不願讓你知道。”

“你哭了嗎……”

江遲暮下意識想要摸他的臉,卻意識到手上沾了血,隻得用手背去碰他的眼睛,很幹燥,沒有半點濕痕,可他心中的不安卻愈發濃烈。

“我真的無事,你不必這麽緊張。”

楚寧安笑了笑,聲音在黑暗裏有些溫柔的意味,他手指抬了抬,似乎想碰江遲暮,卻又半路收回去了,握緊拳頭。

“那你告訴我,玉畫跟你說了什麽,值得你這麽難過?”

這下楚寧安又沉默了,唯有呼吸淺淡的打在江遲暮額發上,微涼,搔的他發癢。

發絲劃過江遲暮的鼻尖,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打完之後,便覺得心灰意冷。

罷了,楚寧安既然不願說,他為何要強人所難,他已經不再是自己第一麵見的那個癡傻王爺,幾乎可以獨當一麵,有些自己的秘密,也不是什麽大事。

雖然心中如此,可難免有些失落。

江遲暮的聲音一下子淡了,有些冰冷。

“算了,你不願說我也不強求。我先回屋了,你自己冷靜一會兒。”

他鬆開拽著楚寧安衣服的手,轉身離開,楚寧安竟也沒有阻攔,隻是跟在他身邊,看著他沒有撞到什麽東西,安全無虞的走到門口,就退開了。

嘎吱一聲,大門打開,一點淡淡的月光投射進來,隻照亮楚寧安的鞋尖,他大半個身子都隱沒在黑暗裏,看到江遲暮的視線,甚至又退了兩步,讓自己完全被黑暗包裹。

江遲暮邁出門檻,可卻又忍不住回頭。

他想,再給楚寧安一次機會,就一次。

“楚寧安,到底是什麽事值得你如此,你真的不願與我說嗎?”

黑暗裏,隻有凝光的鋒刃反射一點寒光。

楚寧安唇角發顫,喉結滾動,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好吧。”

江遲暮最終還是垂下眸,算了,也是自己多管閑事,何必要糾纏不休。

可此時,卻忽聞遠處傳來幾聲爆裂響聲,然後黑暗的眼前,被一片燈火映紅,橘紅色的光跳躍著滾動在瞳孔裏。

江遲暮一愣,抬頭看去。

遠方的京城,不斷有豔紅的煙花射上天空,拖拽著橘色的尾巴,在空中恣意綻開,開出一片火樹銀花。

砰砰的響聲不斷,驚醒了入睡的人群,有人蹋著鞋子衝出屋,闖入這場絢麗的煙火,驚歎的看著這場自先帝去後,京中許久未曾見過的盛大煙花。

漆黑的夜幕被點燃,煙火漫漫,整片城被籠罩在萬千燈火中,照的華光漫漫,繁華如晝,讓千家萬戶都照的燈火通明。

長安王府,也映照在這片光裏,琉璃青瓦映出那輻射出的橘黃燈火,暈出霧靄蒙蒙。

不遠處,有侍女們驚喜的高呼。

阿煙身上帶著傷,趴在窗前,瞪大了眸子,長大了嘴。

小侍女睡得迷糊,也被亮光叫醒,揉著眼睛問:“姐姐,怎麽了。”

她突然看到外麵的焰火,衝出去尖叫,“好美的焰火,我從未見過如此大的煙花。”

阿煙喃喃的看著遠處的場景,幾乎說不出話。

“這場景,與先帝在世時一模一樣……不,比那時還要盛大,還要美。”

江遲暮被突然炸裂的煙花嚇得一愣,這才反應過來……

已過了子時,楚寧安的生辰到了。

他忽然轉過頭,看向楚寧安,那漆黑的屋子,被焰火映的通明。

也映照出楚寧安的身影。

沸騰的人聲與焰火的爆炸聲隨塵囂掩去。

唯有楚寧安的側臉,蒼白消瘦,在煙花的照耀下顯出種蒙蒙的橘光,跳動的焰火映照在他的眼裏,如一簇火焰,跳動不休。

幾行淺淡的淚痕流淌在他臉上,映出淡淡的光。

忽而,長安王府黑暗的院落,又被一盞盞橘黃的燈火點燃,本冷清漆黑的長安王府各個角落,燃起一盞盞長明燈,照的長安王府富麗繁華。

這些星芒般的暖光從主屋漸漸傳向王府各個角落,逐漸連成一片長龍,燈火漫漫,燈火琉麗。

火樹星橋,夜院燃燈。

江遲暮看著蔓延整個長安王府的長明燈,對楚寧安笑了笑,輕聲道:“新的一天到了,楚寧安,煙花好看嗎?”

楚寧安幾乎失了神般,癡癡望著夜空中的場景,直到聽到江遲暮的話,才忽然回頭,神色慌張,如同暴露在光線裏的螻蟻,隻想躲進黑暗。

可江遲暮已經走到了他身邊,輕輕牽起他的手。

江遲暮的手很暖,楚寧安的手很冷。

他明白楚寧安為什麽要躲著自己了。

江遲暮輕輕觸了觸他的側臉,看到上麵淺淡的傷痕,已經被淚痕衝泡的發白。還有楚寧安的白袍……被血液染得鮮紅,幾乎看不出原本的底色,化為一件血袍。

他聲音低低,自己都意識不到自己語氣裏的哽咽。

“楚寧安,你怎麽流了這麽多血啊,我心疼。”

楚寧安烏黑的瞳孔顫了顫,被血液染紅的眼白眨了眨,下一秒,一行清淺的淚就從瞳孔中溢出來,滴落到江遲暮指尖。

楚寧安沒再逃開,他幾乎是小心翼翼,如同抱著一件玻璃,將江遲暮擁進懷裏。

血腥氣撲了滿鼻,無有鄉的冷澀苦味擴散不休,楚寧安的懷抱像凝結的無有鄉,又冷又苦。

楚寧安聲音微啞,低低哽著。

“我很喜歡,很喜歡。”

江遲暮以為他說的是煙花,笑了笑,望著遠處仍在不斷升起的焰火,“我也覺得,很好看。”

楚寧安冰冷的肢體,僵硬的全身,以及圍繞鼻腔的血腥氣,終於在這個懷抱裏,盡數消散。

他們不知在這裏抱了多久,直到京中的煙花都消散了,隻剩下夜幕中淡淡的白煙。

江遲暮感覺到楚寧安的身體不再顫抖,才拍了拍他的背,聲音似笑非笑,“行了,這是幹嘛,十七歲的第一天就要投懷送抱是嗎?你抱我可沒用。”

楚寧安靜靜伏在他肩上,過了半天,才被江遲暮強行抓下來,帶著他爬上低矮的院牆,並坐著由高處看被長明燈照亮的王府。

楚寧安的臉這些溫暖暈黃的光線裏,不再像往常那麽蒼白,看著有了些人氣。

江遲暮道:“怎麽樣,和你之前過的壽辰相比如何?我可是特意問了許多人,才知道你們宮中過生辰居然是這麽大的排場。”

就這些煙花的花銷,便讓他肉疼的不行了。

楚寧安側目靜靜看了他半晌。

“很漂亮,我很喜歡。”

江遲暮歪頭,對他露出個有些恣意的笑,淡藍色的長袍染了楚寧安身上的血,顯得有些斑駁,可穿在他身上卻變成了恣意灑脫。

“喜歡就成,現在能告訴我,玉畫到底和你說了什麽嗎?”

“你都不知道,我剛剛差點被你嚇死了。”

他與楚寧安抱著時,才感覺到楚寧安身上的傷口並不多,那麽多的血大概都不是他自己的,可一個玉畫哪裏值得他將自己搞成這幅樣子?江遲暮承認,心中有淡淡不爽。

楚寧安垂目失神了片刻,淡淡開口。

“他說我娘是碧玉奴,我也是。”

“噗……”

江遲暮剛剛平靜下來的情緒頓時破功,差點從牆上摔下去,被楚寧安攬住了腰,才堪堪穩住。

他沒來得及管楚寧安的手,睜大眼睛看他。

“你……你娘是碧玉奴?不對吧,你娘明明是中原人,你是碧玉奴就更扯淡了,你眼珠子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黑,碧玉奴不是有著碧眼嗎?”

楚寧安淡淡譏諷的笑了。

“按她的說法,我與我娘都算是不純血的碧玉奴,凡人摻雜了碧玉奴血脈都會變成怪物,可我們卻能夠保持穩定,是成功的混血。”

江遲暮皺進了眉。

“可是……你娘不是個普通宮女嗎?哪裏能有碧玉奴的血脈?”

“她娘曾喝過碧玉奴的血。”

楚寧安避開他的目光,“或許是運氣好,所有有著碧玉奴血脈的人,獨獨活了我娘親一人……玉畫隻不過算是失敗品。”

江遲暮沒有起疑,他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

“那這不就對了,如果你是碧玉奴,皇帝對你的態度就明確了,他是覬覦你的血統,他想長生不老!”

他忽而想到什麽,轉頭看楚寧安,“若你娘是碧玉奴,那顆眼珠……”

“是她的。”

楚寧安很快開口,聲音平靜,像是已接受了這個事實。

可江遲暮卻能看到的拳頭握著,微微顫抖,青筋鼓起。

他安撫的握在手裏,咬牙切齒的罵皇帝,“這個狼心狗肺的鱉孫,連自己的娘都敢吃,我他媽……”

但他又想到。

“子母蠱有反應,說明你娘還活著,碧玉奴的生命力極強,她應當不會是性命垂危的狀況,這倒是個好消息。”

楚寧安抿唇,睫毛顫了顫,回想著曾在小木盒裏見到的……

他的血混著飼蠱藥,再加上那顆眼球,變成了一團毫無理智,隻會蠕動的肉團怪物。

光是一顆眼球,就能聚集起那麽多的血肉,那眼球的主人……該是怎樣的境況。

他心中其實已經有了不好的猜想,可卻不敢深想。

嘴裏卻順著江遲暮,“嗯,是好消息。”

江遲暮去扯他嘴角,“既然如此,便不要這麽難過,笑一個好嗎!”

楚寧安極其勉強的跟著他的動作扯起嘴角,可臉上卻沒半點笑,江遲暮忽然泄了氣,垂頭喪氣道:“我知道你突然得知這種消息,心裏難受,可人活著就該向前看。楚寧安,你給我好好活著,別自暴自棄,也別死,你娘還等著你救呢。”

江遲暮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書中楚寧安的命運,可他這次卻下定決心,楚寧安一定不能死。

既然這個世界上有了係統,有了碧玉奴,還有了修仙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那區區一個病弱,怎麽會讓楚寧安身死?他就是把係統從王傲天手裏搶過來,也要想辦法讓楚寧安活下去!

楚寧安不知他的心理活動。

兩人緊靠在一起,卻心思各異。

比起江遲暮想的,楚寧安想的卻是……

若吞噬碧玉奴的血肉,可以提升血統的純度,當世存在的碧雲奴隻有他的血親。

那天啟帝送來的那些藥……到底會是什麽東西。

他的神經一抽一抽的痛,想流淚,想吐,可胃裏的東西早被他吐幹淨了,現在隻剩下抽痛的腹部。

他咬緊下唇,聲音發顫的問江遲暮。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變成了怪物,你會怎樣?”

江遲暮懵懵的看他,“什麽怪物?”

楚寧安咬著牙關,有些難堪,可還是開口,“那種……毫無神智,隻知吃人的怪物。我隻是隨口問問……”

江遲暮看著楚寧安顫動的瞳孔,像是什麽渴求庇護的小動物。

他忽然笑了,戳了戳楚寧安的腦袋。

“你要是變成怪物啊?我就把你綁起來,然後天天給你喂吃的,把你喂得又圓又胖,連門都出不去,這樣你也不能害人了。”

楚寧安一怔,呆呆的看著他。

江遲暮颯然一笑,“怎麽,聽傻了?你不會以為我沒聽說過什麽怪物吧?我們……家鄉,有種叫喪屍的怪物,吃的可是人,即使如此,也有好多人想養一隻呢。”

吃人兩個字讓楚寧安渾身冷了一瞬。

他勉強勾唇,低頭掩飾情緒。

“這倒是少見……”

江遲暮對他的情緒毫無所覺,笑了一聲,“沒見識的。”

突然,後院有一盞長明燈熄滅了。

燈火的餘燼裏,有什麽黏膩的東西係係索索的從地上爬過去,帶出一大片血跡。

楚寧安敏銳的看過去,那東西見到他,立時恐懼的縮進黑暗,一動不敢動。

江遲暮突然想到什麽,自懷裏掏了掏,掏出一杆戳的他發痛的銀簪。

蹁躚小巧的銀蝶,棲息在彎月的尖尖上,顫顫巍巍,在燈火籠罩的長安王府裏,散發蒙蒙光暈。

“平日裏生辰,你父母除了燃燈火,還會如何給你過?”

楚寧安收回眼神,怔了怔,回憶著有些陌生的往事。

“爹娘會在長明燈前為我祈求平安,還會親手為我做碗長壽麵。”

有些窄小的偏院裏,長明燈漫天不滅,輝宏如同星子。

江遲暮握緊銀釵,雙手合十,閉緊雙眸。

“那我也祝楚寧安,安樂如意,長壽無極,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長似今宵。”

楚寧安目光怔然。

江遲暮睜開眼,將銀釵戴到他頭上。

銀簪的款式有些柔美,本是適合女子的,可戴在楚寧安頭上也毫不違和,相得益彰,反而襯出種清冷如雪的氣質。

“真漂亮。”江遲暮托著下巴,笑嘻嘻的看他,“今日是你生辰,總該笑一個給我看看。”

烏發垂落,銀蝶微微顫動,映著月光,更顯得眉眼精致,光風霽月。

楚寧安靜靜看了他片刻,朝他露出一個清淡的笑來。

江遲暮也對著他笑了笑,腦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萌發。

“楚寧安,生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