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鹿鳴宴是殿試放榜後, 朝廷宴請舉子的宴會，一向是春闈最熱鬧的盛事。
楚寧安是殿試主考，照理說需要坐在首座, 受二甲及以上的弟子禮, 江遲暮不願跟著出風頭, 一到鹿鳴宴就找了借口溜出來。
人群摩肩擦踵，江遲暮在宴會最末尾找到了失魂落魄的王傲天, 他頗為豪放不羈的躺在桌前，整壺整壺的朝嘴裏倒著酒。
他這次隻中了最末等的三甲, 江遲暮來時他正和係統吵著架，準確的說是他單方麵的發牢騷。
“你明明是係統, 為什麽連給我改成績的能力都沒有？”
【……】
“原著裏，明明主角覺醒係統就成了狀元，你為什麽這麽沒用！”
係統終於開口。
【原著中，殿試確實存在舞弊現象, 主角才會檢舉成功，這次因為臨時改題, 並沒有人舞弊，原劇情線不成立。】
“那你說怎麽辦？我的金手指呢，你這係統當的像個廢物一樣！”
係統沉默片刻, 【請宿主稍安勿躁，努力做任務積攢積分，係統會盡全力幫您。】
王傲天翻了個白眼, 又灌了一大口酒, 罵罵咧咧著什麽。
周圍的舉子紛紛皺眉避開他。在座雖是三甲末等, 可終究有些文人傲骨, 哪有像王傲天這種粗俗不堪的, 王傲天也並不在意被排斥，反正這群三甲進士都沒什麽前途，他們的座位都在園子最末尾，連首位的人影都看不見。
正說著，他就看到朝他走來的江遲暮。
對於這個人，王傲天自然極其討厭，不僅原著裏不是什麽好人，更當場將他作弊抓了現行，導致他欠係統積分。
王傲天也不是不想趕緊做任務賺積分，可他隻是默默無名的三甲，能賺積分的任務全都是有關皇帝、權貴，他連這些人的麵都見不到，更別說完成任務，他急的嘴裏都要起泡。
他正準備對著人翻個白眼，就聽到係統的聲音。
【支線任務，獲得江遲暮的好感度，1好感度=100積分。】
他眼神一亮，登時從坐席上直起身來，直勾勾的看著江遲暮。
他的好感度居然這麽值錢？
他可沒忘記，原著中這是個風流好色的人，憑借自己現在風流倜儻的臉，要獲得他的好感，豈不是輕而易舉？
他的心理描寫被江遲暮聽了個一清二楚，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係統適時開口。
【江遲暮好感-10，當前好感：0】
王傲天一愣，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麵孔，他記得主角長得很帥啊，為什麽自己對他笑居然會降好感？
他硬著頭皮攔下江遲暮，努力學習前世電視劇上他最討厭的小娘炮明星笑，然後聽到係統的聲音【江遲暮好感-10，當前好感：-10】
王傲天：“……”
他繃緊臉皮，決定不笑了，臉上掛起個有些謙卑的表情，“閣下可是江九公子，我仰慕你許久了。”
那江九斜睨他一眼，似乎產生了好奇，問道：“你認得我？”
他絞盡腦汁拍馬屁，“您的大名舉京皆知，在下早就想找機會見您一麵，可惜一直沒有機會。”
這下馬屁像是拍對地方了，江遲暮終於停下步子，肯與他說幾句話。
“你是誰？”
王傲天坐下，給他斟了杯酒，“在下三甲進士王傲天。”
“三甲啊……”
江遲暮意味深長，臉上有些輕蔑。
王傲天有些臉熱，但硬著頭皮道：“殿試發揮失常，其實在下對詩書很有研究。”
“噢……”
江遲暮維持自己的紈絝人設，不感興趣的移開眼，將目光定在了一位俊秀公子身上。
王傲天咬了咬牙，決定將話題引向這個色胚感興趣的地方。
“江公子可曾聽過，近日漏影春新來了個名為青女的絕色舞姬。”
江遲暮忽而抬眼，意味不明的看著他，半晌才道：“當然聽過，不過這位姑娘聽說三月後的折月宴才會見客。”
王傲天自得道：“在下會提起她，自然有辦法見她，若江公子感興趣，在下可以為你引見她，在折月宴前提前見識一下青女姑娘的風姿。”
“哦？王兄有這麽大的麵子？你和這位青女姑娘是什麽關係？”
王傲天臉上的笑僵住了，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偶然認識罷了。”
可他心裏卻道：當然是因為她是老子的後宮，一見我就會無可救藥的愛上我看，你個小炮灰知道個屁。
哦豁，這位青女還是女配？
江遲暮裝作不感興趣的撇開眼，“碧眼胡姬我可沒少見，沒什麽意思，還不如漏影春的玉如嬌好看呢。”
王傲天心中暗罵，你懂個屁。
但表麵上，他臉上的笑比誰都狗腿，“嗬嗬，江兄這就狹隘了，那青女出身西域貴族，據說祖上有碧玉奴血脈，可不是俗人能比的！”
江遲暮的眉頭跳了下。
“碧玉奴？”
王傲天嘿嘿直笑，給他講起碧玉奴的故事，這已經是短短幾日江遲暮第三次聽到碧玉奴的故事，不過王傲天講得比起其他人簡略許多，更粗俗許多，透著股濃濃的意/**味道。
“嘖嘖，碧玉奴據說是天生就會采補，是上好的爐鼎。爐鼎你聽說過吧，嘿嘿……”
“王兄，你話本看多了？”江遲暮鄙夷的看著王傲天，顯然把他當成臆想過多的傻子。
“咳……”王傲天尷尬，“雖然世上可能沒仙人，可既然有這個傳說，那碧玉奴肯定有什麽過人之處，比如**過人？總之，絕對不會讓江兄你失望，在下跟你保證，一定不虛此行。”
江遲暮勉強提起興趣，“既然如此，那你便定個日子吧，我倒要見識一下碧玉奴有什麽不同。”
他忽而懷疑的看著他，“王兄，你……付的起漏影春的酒錢嗎？別到時候帶著我吃霸王餐，被打出漏影春的大門，那人就丟大了。”
王傲天握緊拳頭，“我雖然沒錢，可我知道，漏影春是不會把我轟出去的，江兄放心。”
“哦？憑什麽？”江遲暮顯然沒信。
因為不久以後我會成為漏影春的老板啊！我可是主角！
王傲天自然不能說，隻得敷衍道：“到時候江兄就知道了。”
江遲暮嗤笑著看了他兩眼，便慢悠悠離開了。
王傲天氣的全身發抖，咬牙罵了江遲暮八百句，最後才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
算了，不氣不氣，這種凡界篇死在開頭的小角色，有什麽見識，和他生氣什麽。
江遲暮的步子頓了頓，想著走前聽到的凡界篇幾個字，若有所思。
凡界篇？難不成還有仙界篇？他明明記得這本書是普通古代背景啊。
這下他更對王傲天充滿興趣了，打定要和他搞好關係，多套些消息出來。
-
江遲暮回去時，進士已給楚寧安敬完了酒，此時桌前人影冷清，楚寧安坐在桌後，手裏攥著酒杯，冷淡矜貴的臉色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暈紅，眼眸垂下，不知在想著什麽，竟有些孤零零的可憐。
江遲暮皺著眉，摸了摸他的側臉。
“這麽燙？你喝了多少？”
他順手拿走楚寧安手裏的酒杯，用力，卻沒抽開，江遲暮擰眉看去，就見楚寧安一向清澈見底的眼已經霧蒙蒙的，與他搶著酒杯的指骨攥的發白，輕輕顫抖，麵上的平靜不過是強裝。
江遲暮一愣，湊過去低聲：“楚寧安？”
“唔……”
楚寧安直到此時，才像是認出他，手指一鬆，酒杯歪倒，潑了一地。
有股淡淡的苦澀冰冷的味道蔓延開，江遲暮卻並沒在意，伸手撐著楚寧安，有些煩躁的低聲道，“嘖，你可真行，別人敬個酒能把你灌成這樣？喝多了不知道裝樣子少喝兩口嗎，等等還要去文淵閣，你這樣怎麽去？”
楚寧安像是乍然有了安全感，朝著江遲暮靠過去，才喃喃：“我……才沒醉。”
“沒醉個鬼！ 楚寧安，要我給你看看自己耳朵有多紅？我要再來晚一刻，你是不是打算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表演個醉暈過去啊？還是打算發個酒瘋？”
江遲暮咬牙瞪著他，看臉色楚寧安確實還算鎮定，可唯有靠的如他這麽近，才能看到他從耳朵到脖子全紅了，熱的發燙。
楚寧安忽而把頭埋到他頸窩，呼吸有些急促，“你這麽久不回來，我想你，你去哪兒了？你再晚一刻來，我要親自下去找你了……”
這下耳朵紅的人變成江遲暮了。
“呃……你……”
他支支吾吾的想把楚寧安從自己身上□□，可不知為何，楚寧安軟的像一攤棉花糖，死皮賴臉的粘著他，打定了主意要貼著。
“楚寧安，你喝太多了！起來！那麽多人看著呢。”
江遲暮揪著他耳朵，咬牙切齒的低聲道，幾位舉子已經注意到他們，或明或暗的看過來。
厚臉皮如江遲暮，也忍不住有些臉熱，偏開頭，避開那些目光。
“我沒喝多……”楚寧安摟他緊了些，黏糊糊的貼著他耳垂說話，氣息濕濕軟軟的，“我隻喝了……一點點，就一點點。”
江遲暮頭皮發麻的揪著他耳朵，讓人別離自己這麽緊，另一手去翻桌上的酒壺，已經隻剩個底。
“一點點？”他被氣笑了，“你叫這是一點點？你怕是對自己酒量有什麽誤解？楚寧安，你上次喝醉害老子背你走了小半個時辰，第二天還發高燒，你自己的身子自己沒數？”
楚寧安被他有些冷的語氣嚇到了，慌張的抬起頭看他，“我……”
“等等……”
江遲暮一頓，狐疑的聞了聞隨著楚寧安呼吸不斷逸散的冰冷發甜的酒味，擰起眉頭，“你……喝的什麽酒？”
“冒昧打擾。”
忽然一個聲音從殿前響起，江遲暮嚇了一跳，迅速把楚寧安推開，一抬眼，來的卻是個老熟人。
“三哥？”
這不是他的便宜兄弟，江啟明嗎？
江啟明對上他的臉，眼裏閃過幾分隱蔽的鄙夷，臉上卻帶著笑，“九弟，沒想到能在此處看到你，三哥還以為認錯人了。”
他目光一閃，忽而轉移到他旁邊的楚寧安身上，驚訝又不失恭敬道：“這便是長安王殿下吧？久聞大名，自上巳詩會一見，在下便對您念念不忘已久了。”
江遲暮明白了，江啟明是借著自己巴結楚寧安來了。
他還沒開口，就見楚寧安神色冷淡，語氣有些不虞道：“你是哪位？”
江啟明被那冰冷駭人的目光嚇得抖了一下，還是強笑道：“在下三甲進士江啟明，是遲暮的三哥，長安王莫不是忘了，我們曾有一麵之緣。”
“不記得。”
“……”
江啟明不懂，明明上次見長安王，他看起來好相處的很，現在居然這麽不給麵子，但還是強忍尷尬道：“長安王貴客盈門，自然不記得我這小角色，看來是在下自作主張了。”
楚寧安淡淡看他，不置可否，"既然如此，你還不下去？"
江啟明僵住。
江遲暮樂的看他倒黴，“如果沒記錯，三甲進士是沒資格來拜會座師的？三哥在這杵著，是想要侍衛把你抓走？”
“噢……”江遲暮忽而想到什麽，上下打量江啟明一番，“聽聞三哥上巳節被一戶老漢搶親到了家裏，嘖，真可憐。”
他嘴上說可憐，臉上卻全是幸災樂禍，“三哥可曾保護好自己？若沒有……”他瞄了一眼江啟明的屁股，歎息，“也不必太過傷心，日子總要過下去的。”
“你——”
江啟明被那一眼看的像驚弓之鳥，下意識便要捂住屁股，好歹記得著這是什麽場合，僵硬放下手，恨得牙快要咬碎。
鬼知道他那天差點被老東西用強有多驚恐，幸好尚書府的人來的快，雖然老東西的頭已經扔到了亂葬崗，可他的心理陰影別提多大了。
尚書府為了麵子，軟硬皆施，封住了知情人的嘴，才讓他能放心出外。
可江遲暮一提起來，他便又回想到這事，臉都變成綠色，“你怎麽會知道？”
那天江遲暮明明提前走了啊？
他忽而有了個猜想，怒瞪著江遲暮，“難不成是你，是你害我！”
他立即就想拽著江遲暮的領子質問，可卻突然對上長安王的眼神，頓時全身一僵，冷汗津津。
他忘了，江遲暮這小賤種勾引了長安王，現在他可是有靠山的，剛剛他們摟摟抱抱他看得一清二楚。
最終，他也隻是臉色青紫交加，冷冷瞪了一眼江遲暮，扭頭離開。
江啟明人一走，本來冷淡的楚寧安就腦袋一垂，又想黏糊糊朝江遲暮肩上靠，被他捏著後頸把住了。
江遲暮似笑非笑，打量著楚寧安的表情，“楚寧安，我說，怎麽還有兩幅麵孔？你是不是跟我裝醉呢？”
怎麽一到別人麵前，坐也坐的直了，表情和聲音都冷靜的看不出一點醉意，一到他麵前就沒了骨頭似的？
楚寧安迷茫的看他一眼，眼神霧蒙蒙的，依舊很倔強的開口，“……我沒醉。”
酒氣撲麵而來，這下江遲暮確信他醉了，有些頭疼的讓他枕著自己肩頭，不知如何是好。
等等不是還要去文淵閣找史冊嗎？他醉成這樣子，到時候能站穩嗎？
怕什麽來什麽，禮部幾位官員小心翼翼湊過來，“王爺，是時候去文淵閣賜書了，你看？”
楚寧安迅速被他薅了起來，脊背挺拔，唇色寡淡，表情清冷，整個人透著股養尊處優，位高權重的矜貴冷淡，“這便啟程吧。”
他起身，步伐稍微有些搖晃，江遲暮連忙抓緊他手腕，生怕他當著這麽多人摔倒或者暈過去。
楚寧安側頭淡淡瞥他一眼，把江遲暮看的心頭一滯，楚寧安很少用這樣的眼光看他，讓他產生一種陌生的距離感，好在下一秒，楚寧安就在袖子下緩緩牽住了他的手，指尖還抵著他指縫，想要十指相扣。
江遲暮嘴角一抽，狠狠捏了他一把，楚寧安一僵，委委屈屈的縮回手指，抓緊他的手掌。
身後浩浩****跟著官員與舉子，瞠目結舌的看著江遲暮和長安王肩貼著肩走在一起，總覺得這於理不合，可看著長安王冷淡不失威嚴的神色，又不敢開口阻止。
江遲暮自己都感覺到幾分不自在，如果不是怕楚寧安沒人牽著，醉醺醺的撞到哪，把人撞傻了，他早該跑了。
文淵閣是宮中藏書之所，說是賜書，不過是給三甲進士一個進閣觀書的機會，若有看中的，可以抄錄，卻不可帶走。
楚寧安這個名義上的座師，隻需在閣前勸勉鼓勵幾句，就沒他的事了，楚寧安揮退身後跟著的官員，湊在江遲暮耳邊低聲道：“起居注在閣頂。”
三甲幾十人，雖然保持安靜，也讓閣裏有些雜亂，趁著此時，江遲暮與楚寧安上到了頂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