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楚寧安心裏一顫, 手裏的瓷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碎裂開來。

“啊!”

江遲暮嚇了一跳,蹲下身要撿, 卻目光頓住 。

他從碎開的瓷罐裏扒拉出一張信紙, 不知放了多久, 微微泛著黃。

楚寧安也意識到什麽,滿臉緊張, 看著江遲暮將那張疊著的信紙小心分開,露出裏麵密密麻麻一封字跡。

他目光頓住, 看著信上那手極其熟悉的字跡,不可置信:“這是……我師父的字。”

他抓過信紙, 細細看著紙上的內容,落款是文雕龍,時間正在他爹死後五日。

江遲暮問道:“楚寧安,你曾說你娘親就死在你爹駕崩不久, 是第幾日?”

楚寧安:“第八日,上清山到京城快馬加鞭, 隻需兩日。”

也就是說,楚寧安娘親接到這信第二日,便身亡去世。

那這封信, 很可能便是楚寧安他娘死的關鍵。

江遲暮登時就緊張起來,與楚寧安頭靠著頭,讀起這封信來。

可看著看著, 他的目光卻不由得怪異起來, 因為這封信上的內容, 他無比熟悉。

……這正是如意曾給他講過的碧玉奴的傳說。

信上除了有關碧玉奴的內容, 便隻有一句話。

【世上再無碧玉奴血脈。】

江遲暮的眉毛緩緩皺起來, 從心底產生一股極其強烈的疑惑。

這碧玉奴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他本以為如意是瘋了,才會信這種鬼話,可為什麽文雕龍與楚寧安娘親居然也在調查這東西,更離譜的是這東西甚至與他們的死因有關。

他問楚寧安:“你知道碧玉奴是什麽東西嗎?”

楚寧安眼裏是與他如出一轍的迷茫,搖了搖頭,“從未聽人講過。”

江遲暮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將如意曾揚言要吃了自己的的事講給他聽,楚寧安的神色凝重了些許。

“……我還以為她是瘋了,所以根本沒在意。”

兩人一時呐呐無言。

楚寧安低聲道:“所以,這傳說有可能是真的?”

在稍涼的夜風裏,江遲暮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朝楚寧安靠了靠,“我還是覺得不可能,你書讀得多,應當也聽過大楚興陳勝王這種故事,大都是封建帝王的造勢之道……”

說到這他突然去瞥楚寧安的表情,與自己關係再好,他畢竟是個封建皇族,自己這話不會惹怒他吧?

好在楚寧安神色平靜,於是江遲暮繼續道:“這傳說無非就是神女賜骨的衍生故事,以訛傳訛,越來越離譜,變成了這個有些恐怖奇詭的傳說。如果真有碧玉奴,怎麽可能從沒有人見過,隻記載在書裏?更何況這種鬼神之事,大都是子虛烏有,要真是有,你從小到大可有見過鬼?”

最重要的是,原著根本沒任何玄幻因素,就是一本平平無奇、流水線一般的科舉做官升級文,這才是江遲暮判斷的最重要依據,可他卻不能跟楚寧安說。

楚寧安垂目,不知想到了什麽,“……那可未必。”

“嗯?”江遲暮沒聽清,蹭到他麵前,眼睛睜大,眼底清澈見底。

“無事,既然無法判斷,不如等後日鹿鳴宴。三甲可以進入文淵閣的挑選藏書,文淵閣有宮中所有史實記載,應當能尋找到我們想要的。”

江遲暮若有所思,“那倒也是。”

正好,鹿鳴宴他應當還能再見王傲天一麵,從他口中套點原著消息,一切就都有結果了。

他下唇忽而一涼,回過神,睜大眼看楚寧安。

楚寧安將指尖一點糖漬給他看,“沾在唇上了。”

“哦……”

江遲暮回過神,卻有些不自在,感覺下唇又熱又腫,像是還有什麽碾過那裏,他忍不住撓了下,又撓了下,可癢意沒半點緩解,反而愈演愈烈。

“停手。”

他摧殘自己唇瓣的動作被楚寧安止住了,楚寧安靠過來,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凝重,盯著他下唇。

“……怎麽了?”

江遲暮愣愣的捂住唇,目光遊移,自從方才誤會楚寧安要親他後,現在他對兩人過近的距離就有種不同往常的敏感。

楚寧安抓緊他的手,眉毛皺緊,“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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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吃了同一塊糖塊,楚寧安這個病秧子啥事沒有,江遲暮卻過敏到全身發癢,實在讓他難以理解。

可宮中太醫他實在不放心,隻得躲在被窩,瘋狂的喝著溫水,期盼身上的疹子早些下去。

“啊……楚寧安我癢,求你了,嗚嗚嗚……幫幫我嘛!”

江遲暮卷著被子翻滾,又一不小心撞到床柱,疼的氣息不穩,嘶嘶抽氣,聲音都帶了哭腔。

又虛又細的聲音從宮門傳出去,讓守在門口的太監宮女都紅了臉,關上門退遠了些。

楚寧安一手攥著江遲暮兩隻手腕,輕輕鬆鬆就把他壓在**動彈不得,江遲暮疹子養的都快哭出來了,睫毛上濕漉漉的掛著淚,可卻掙脫不了楚寧安的手。

他難受的罵出來:“楚寧安你個混蛋,什麽時候背著我練了這麽大力氣,之前你明明弱的連我都能壓住。”

楚寧安抿唇看他,臉上是淡淡無奈,“疹子不能撓,會留疤的。”

江遲暮當然知道,但他依舊想哭,“真的好癢,嗚嗚嗚,要死了。”

楚寧安隻得無奈的俯身,用冰涼的指尖細細揉著他脖頸上起的小疹子,江遲暮略微好受了一點,可也隻是一點,他的疹子可是起的全身都是,又不是脖子這一點。

他像個扭扭蟲在**委頓,單薄的寢衣胸口鬆開,露出粉白交加。

“咳!”

楚寧安的眼神登時就不對勁了,眼神遊移,盡力不去看吸引自己的地方,隻是手上的動作稍微重了些。

江遲暮過敏的癢意反而消解了些,哼哼唧唧的讓楚寧安給他撓著,不知過了多久,楚寧安低咳一聲,把被子給他拉好,忽略通紅的耳邊,也算一臉正經。

“這樣終歸不行,我去找找解癢的藥。”

江遲暮縮在被子陣陣發抖,回答他的力氣都沒有,倦倦的揮了揮手,以示知道了。

哢噔一聲,大門被楚寧安打開邁出去,而他也昏昏沉沉的逐漸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身上的癢意似乎消了些。

江遲暮看著屋外昏黑的天色,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隻是饑腸轆轆的肚子宣告著他已經大半天沒吃東西了。

“楚寧安。”

江遲暮揚聲叫了聲,卻無人應答,他隻得全身發軟的爬起來。

屋裏的黃銅鏡子有些年頭了,可依舊清晰鑒人,他摸了摸臉蛋,不知是不是錯覺,臉上的疹子已經消了,就連微紅的痕跡都看不太出。

他驚喜的掀開衣服,身上的或許因著摩擦沒那麽快緩解,可至少疹子是下去了,雖然紅紅白白的不太好看,但皮膚平滑,就已經讓他無比慶幸。

門口,瓷碗碎裂在地上,江遲暮猛然拽下衣服,冷眼看去,就見楚寧安呆呆的看著他,腳下瓷碗碎裂。

他鬆了口氣,揉著亂糟糟的頭發將桌上的涼茶連壺端了 ,“楚寧安,我餓。”

語氣發軟,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撒嬌。

楚寧安攥著袖口,垂目看著地上的碎碗,“我來看看你醒了嗎,飯食在小廚房,你要是餓了我現在……”

“那還等什麽?走啊!”

江遲暮眼神一亮,披著件衣服就抓著楚寧安朝廚房跑。

小廚房燈火通明,卻沒一個人影。

“你這宮裏的下人可真夠隨意啊。”

“小時我總睡得淺,一點動靜就會驚醒,宮裏晚上一向隻留二三人,所以這些人也沒半夜守著的習慣了。”

楚寧安垂目,眼裏似有淡淡無奈,“我去喚個人來。”

“等等。”

江遲暮叫住他,從牆邊的瓜果框裏抓出一隻雪白肥碩的白兔子,眼神發亮,“楚寧安,你看這個!”

楚寧安循聲望去,眼裏的神色溫柔了些,“這是我今日在太醫院旁看到的,應當是逃出來的試藥兔子,我瞧著親人的很,就帶回來……”

後半句淹沒在江遲暮的話音裏。

“能吃嗎,看起來好香啊!”

“……”

江遲暮回首看他,眼神發光,“楚寧安,快找人來做飯,我想吃這個!”

楚寧安的表情有些怪,走過來,把被江遲暮抓著耳朵懸在半空吱吱亂叫的兔子解救下來,攏進懷裏。

“快到亥時了,你還病著,不如吃點清淡的。”

江遲暮有些不悅,眼饞的看著楚寧安懷裏那隻兔子,嘴裏有口水分泌,“可是我真的很想吃香辣兔頭,紅燒兔丁,爆炒兔腿……”

兔子察覺到他駭人的目光,慌亂的唧唧叫著,把頭紮進了楚寧安臂彎,楚寧安摸了摸兔子軟綿綿的腦袋,眼神有些發愁,“可是……”

“別可是了!”

江遲暮來逮楚寧安懷裏的兔子,“你再不叫人,我就親自做了!”

“……”

楚寧安瞪大眼看他,半晌無言,一雙圓溜溜的眼與懷裏的兔子有八分相似。

“噗……”

江遲暮終於忍不住捧腹大笑,上氣不接下氣。

“你怎麽這麽可愛?”

楚寧安再遲鈍也該看出自己被耍了,可第一時間卻鬆了口氣,拽著兔子的耳朵把他放到牆邊,那兔子登時劫後餘生的啃起了牆角的蘿卜,卡蹦卡蹦的聲音傳遍屋子。

他走到江遲暮身邊,眼裏有些委屈,“你莫笑了,我去喊人給你做些吃的。”

江遲暮拽住他,“行了,不是要吃點清淡的?我自己煮碗麵就行了。”

“你……會做飯?”

“我可不像你們,講究什麽君子遠庖廚。”江遲暮在櫃子上翻找出些食材。

楚寧安想反駁什麽,卻沒說出口,看著江遲暮極其熟練的揉了一塊麵出來,眼神無比驚訝。

江遲暮倒沒什麽顯擺的意思,他上輩子七八歲父母就離婚,把他丟到老家,從小自己煮飯做菜駕輕就熟,不然早該餓死了。

他斜眼看楚寧安,“愣著幹嘛,去切些菜出來。”

“……嗯。” 楚寧安悶悶應了聲。

“你別拿錯了,這叫青椒,這叫白菜。”

江遲暮不放心的盯著他,畢竟在他眼裏,楚寧安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怎麽會切菜,怕是連每日吃的什麽都認不全。

“我認得的。”

江遲暮持懷疑態度,但到底沒有緊盯著楚寧安了,不過出他意料,楚寧安居然動作利索,毫不像第一次做飯的人。

麵條下鍋盛出,碼上配菜,淋上熱油,兩碗麵很快齊刷刷擺在案台。

江遲暮在廚房張望了下,隻看到一個小板凳,應當是廚娘摘菜時坐的。

他大方的讓給了楚寧安,自己蹲在地上,捧著麵碗就大口吃起來,餓的空**的胃被碳水填滿,他舒坦的歎了口氣。

這味道與環境太像前世了,讓他都快要忘記古代的三年了。

可這些有些粗魯隨意的動作,現在在楚寧安麵前做出來,卻並不會讓他感覺到不自在了。

楚寧安吃的很慢,江遲暮等了他太久,甚至忍不住想點根煙,雖然他已經戒了很久。

他拽了片草葉叼在口中,勉強當成替代。

楚寧安終於放下碗,抬頭看他,眼角有些泛紅。

江遲暮慌張,“楚寧安,你又怎麽了?我知道我做的難吃,你也不至於吃到流眼淚吧。”

楚寧安搖頭,眼角微垂,“我隻是想起我娘,在宮中時,他也常常給我做麵吃。”

江遲暮大方的抱了抱他,“別難過了,實在不行,你把我當你娘也成。”

“……”

楚寧安靜了靜。

江遲暮抬頭看他,疑惑地歪頭,卻被他壓著後腦勺按到肩膀上。

江遲暮隻當這是小朋友倔強的自尊心,溫柔的拍了拍他的後背,盡量充滿母性道:“寧安,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