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江遲暮將那手鐲朝前推了推。

“我不能收。”

楚寧安抿了抿唇, 垂下頭去,悶悶應了聲:“哦……”

江遲暮一愣,登時緊張道:“楚……楚寧安,你別是哭了吧!”

楚寧安低著頭不應聲, 江遲暮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湊過去掰他下巴,“你……你別不說話啊, 低著頭幹嘛!”

楚寧安垂著頭不肯抬頭, 江遲暮隻能看到他顫個不停的睫毛和繃起的下頜,他掐著楚寧安的下巴,卻又不敢用力,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行了。”江遲暮垂頭喪氣, “你至於這樣嗎?我隻是覺得你娘傳家的東西我不能收,畢竟我又不是真的……算了算了, 給我吧。”

他抓起桌上的玉鐲, 用力套到自己手腕上,將手抬到楚寧安眼前晃了晃, “看!我收, 我收!成了吧!你別哭啦!萬一皇帝看到, 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楚寧安終於順著他的動作抬起頭來,可眼裏卻沒有江遲暮以為的淚光, 隻是眼尾微微發紅。

“……”江遲暮狐疑的看著他, “你沒哭?”

楚寧安眨了眨眼,眼角擠出一點水意了,纖長的下睫被打濕, 可憐兮兮垂在眼尾, 他抽了抽鼻子, 聲音微啞,“我沒哭。”

江遲暮確信他哭了。

他隨意扯著袖子在楚寧安眼睛上擦了擦,嘲笑道:“多大的人了,動不動就哭,你幾歲啊,楚寧安?”

楚寧安抿著唇,逃避般的轉開眼。

江遲暮更覺得他真是幼稚得好笑,也不再逗他。

“楚寧安,皇帝今天和你說了什麽?”

他還是有些擔心楚寧安會露出破綻,看皇後的態度,現在兩人的注意應當都還放在他一人身上,沒發覺楚寧安有什麽異常,可萬一從楚寧安身上發現什麽不對,他們接下來很多事就不好辦了。

楚寧安抿唇,“並無,他隻是問了問王府的事,還有你……”

“問我?問我什麽。”江遲暮皺眉。

楚寧安的臉色紅了,看著他不說話。

“……”江遲暮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心中有了個不好的猜想。

看楚寧安這個表情,皇帝總不該問他們的私生活吧?雖然江遲暮和楚寧安沒什麽私生活,但他還是迅速略過了這個話題。

“他沒有起疑吧?”

楚寧安抿唇,“並無。我跟他說話時,還是一如往常,他也並沒有什麽異色。”

“那就好。”

江遲暮看了看外邊逐漸昏黑的天色,突然想到什麽,“能找母蠱的東西你帶了嗎?”

他可沒忘了入宮的正事——找楚寧安他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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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曠冷清的鳴鸞殿,似乎有些異動,巡邏的守衛臉色發白的搜查片刻,沒發現什麽人,就被什麽東西追著,匆匆離開。

鳴鸞殿雖是先皇後的住所,可不知為何,宮中就流傳起了此處不幹淨的傳言,久而久之,除了灑掃宮人,此處便很少有人來了。

暗處紅漆木柱後,江遲暮捂著楚寧安的嘴巴,一動不敢動,直到腳步聲完全消失,才鬆了口氣。

他湊過去,用氣聲問楚寧安:“你不是說這裏根本沒人嗎?”

先皇後去後,天啟帝封存了本該由皇後居住的鳴鸞殿,以示哀思,更常常來祭拜。

本該住人的寢宮,雖然依舊被宮女打理著,可清冷空寂,加上屋內祭台上焚香嫋嫋,說是荒廢了好多年都不為過,絲毫看不出住人的痕跡。

雖然這寢宮空出來是為了表達哀思,可江遲暮自邁進來就覺得渾身難受,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

若是真的懷念,自然會常常來,睹物思人,可這精心打理卻清冷幹淨,許久沒人來過的房間,怎麽看都不像是被懷念著,反而像是被人高高供起來,不敢踏足,生怕這裏有什麽東西跑出來似的。

江遲暮摸了摸祭台前的蒲團,搓了搓手指,眼神眯起。

雖然香火長燃,可蒲團難以清理的縫隙卻滿是灰塵,足以看出根本沒人在這裏跪過,這香火大概也是擺擺樣子。

楚寧安自邁進房間,就像陷入種極其沉寂的回憶,半闔著眼,不曾開口。

江遲暮推了推他,以眼神示意。

楚寧安搖頭,低聲道:“母蠱不在此處,沒有反應。”

江遲暮有些失望,卻並沒太驚訝,他也知道天啟帝不會蠢到將破綻留在這裏,畢竟這裏是先皇後的寢宮,也時常有人祭拜,但凡有人起疑就能抓個現行。

他低聲道:“你再想想,你娘去世前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麽話,或是留下過什麽東西,說不定就會有線索。”

楚寧安垂目沉思,臉色逐漸蒼白起來,他的頭又在痛了,但腦海中卻依稀有什麽殘留的景象閃過。

“我……”他捂著額頭,像是想起什麽,可尖銳的疼痛又在此刻襲來,身子晃了晃。

“你怎麽了?”江遲暮趕忙將人接住。

楚寧安滿頭冷汗,唇瓣慘白,臉色蒼白的像一張紙,“我……”

“噓!”

江遲暮突然臉色一變,抓著他滾進床下,扯平了微皺的床幃,遠處兩個腳步聲一前一後的朝這裏走來,一個稍重,一個又輕又柔。

他捂著楚寧安的唇,緊貼著楚寧安的耳廓,用氣聲道:“是帝後。”

大門被推開,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那個稍重的腳步一進門就沒有聲音,而稍輕的腳步則走到了祭台邊上,有香燭折斷的聲音響起。

有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溫潤如水,“你的人沒用。”

祭台處傳來什麽東西打翻的響聲,然後是沉悶的跪地聲,“陛下贖罪,是……臣妾之過,臣妾沒管好如意。”

那個聲音顫顫巍巍,極其恐懼,正是白天剛見過麵的皇後。

天啟帝沒什麽反應,有木質佛珠一粒粒撥動的輕響,如他這個人一般,溫潤又平和。

可隨著佛珠撥動,地上的皇後卻越來越恐懼,就連躺在床底的江遲暮都能聽到她牙齒磕碰的戰栗聲,還有雖然刻意壓低,卻難以抑製的錯亂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跪在地上的皇後聲音發顫,“陛下,可要臣妾再送進王府一個人,臣妾保證……”

“行了。”

天啟帝手裏的佛珠停了,聲音帶笑:“都成了這個境況,再插人進去也沒必要,反正時間也快到了。”

皇後長長抽了一口氣,像是放了心,終於能還算平穩的開口,“既然陛下有了成算,那臣妾便放心了,不然,我真怕……”

天啟帝笑問:“怕什麽?”

皇後低聲道:“那江遲暮,臣妾覺得……”

天啟帝溫聲,“你說寧安的王妃?朕倒是覺得他很有意思。”

“可自他進府,王爺的身體就……”

“無知婦人。”天啟帝像是笑了一下,皇後住口,又開始顫抖起來。

“我倒是覺得,寧安如此依賴於他,兩人雲情雨意,倒是很好。”

趴在楚寧安身上的江遲暮臉色登時奇怪起來,天啟帝雖然讀書沒楚寧安強,可能被先帝賞識,書讀的也不會太差,哪有用雲情雨意形容兩人感情好的?江遲暮雖然沒讀多少書,也知道這是形容床幃歡好的啊!

再加上先前,楚寧安不肯說與天啟帝談了什麽,還臉紅了。

天啟帝這老不修!不會問真問他們的私生活了吧!

而且,看樣子,楚寧安這狗東西難不成還造謠了什麽!

他以眼神質問楚寧安,楚寧安的耳朵顫了顫,一點昏黃的燭火從床尾照進來,如細碎的金光,打在他眼底,微長的睫毛因著剛才的痛意,被水意打濕粘連在一起,燃著琥珀般的金。

他眨了眨有些圓的眼,黑暗裏,幹淨澄澈的烏色瞳仁擴的有些大,更顯出種無措慌亂的神態來。

他眼神遊移,偏開眼,一副你說什麽,我聽不懂的樣子。

隻是……

從耳廓到眼尾全染紅了。

江遲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