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何殊也有聽說外界對她在春耕禮上的表現, 可謂是一致誇讚的輿論,但她沒有機會躺在功勞薄上休息,因為還有沒完沒了的事情等著她。
從去年各地交上來的統計數據看, 朝廷這幾年在大安境內推廣不同作物的套種、輪種以及各種堆肥的方式, 現已取得初步成效。
大豆、小麥、水稻等作物的畝產從之前一兩百斤,甚至是不足百斤, 已提升到兩百斤左右, 在某些風調雨順的重要產糧區, 甚至能保持在三百斤以上。
這種看得見的產量逐步提升,讓許多懷著質疑的心情,卻又不得不照著官府派人指導的方式種地的百姓,都信心大增,對朝廷而言, 也算是增加了許多威信。
隨著玉米與土豆的種子被分別發放到多處生長環境最適宜的區域, 進行大規模的培種, 讓何殊對今年的秋收充滿期待。
有了高產作物與作物產量的提升雙頭並進,她想為大安多建一些糧倉, 多存些儲備糧的計劃就能提上日程。
春種過後, 要求各地一定要注重衛生防疫的工作,以及叮囑各地都要加強防火、防汛、防旱, 檢修加固各種堤壩、疏通各種河道的工作, 都得安排起來。
去歲的大疫與蝗災雖然及時得到控製,沒有造成難以挽回的巨大損失, 但是不管是朝廷還是地方,都不能掉以輕心, 還要更加謹慎小心。
在何殊看來, 這些本該都是要形成慣例的工作, 不用朝廷每年都要三申五令的強調。
可是由活生生的人組成的世界,由性格與想法不同的官吏組成的地方管理機構,不可能會按照她前世最熟悉的程序般,按照邏輯與設定在固定的時間實現什麽功能。
畢竟現實世界充滿太多的未知與意外,在盡量做好防備工作後,應對與解決層出不窮的各種天災人禍,也是她這個太子的主要工作。
接到懸河流域出現大麵積的持續降雨天氣時,何殊就已感到形勢不妙,迅速做出各種指示,並派精於水利的官員率隊前去懸河流域巡視,以防要在必要的時候,做出指導抗洪的工作。
見何殊近期忙完政務,就會站在詳細繪製著懸河流域地理環境的輿圖前發呆,正寧帝忍不住勸道。
“我們已經盡力做好最周全的準備,連那裏的百姓遷移準備工作,都已安排了下去,接下來隻能聽天由命,皇兒如此擔心,也無濟於事啊。”
懸河流域的兩側,都是大安的重要產糧區,生活的人口也比較聚集。
縱觀曆史,每次懸何流域發生洪澇災害,或是旱災,都會給國家帶來極大的人口與經濟損失。
何殊知道正寧帝說的是實話。
“三姐在年後巡視過這一帶,送回京的奏報中,有提到這些地方的水利工作,總體上做得還算到位,發現的一些小問題,她已責令相關人員盡快處理。”
也就是說,這一帶的水利工事基本沒有問題,接下來需要麵對的,就是上天的考驗。
可是何殊還是無法用已盡力而為,隻能將結果交由上天決定來安撫自己,因為這也將是上天對連她在內的許多人處理危急事件能力的考驗。
看到河原省就處在最為危險的核心處域,正寧帝忍不住抱怨道。
“這河原省真是多災多難,前幾年總是旱,去年差點遭遇蝗災,好在都有驚無險的渡了過去,也算是過了個好年,結果今年又要麵臨洪澇災害,這運氣,也真是……唉!”
河原省的問題,是由地理環境與氣候導致的,就像諸山府去歲出現的疫情般,也有其特定的山川地理環境與氣候因素,除了盡量預防,根本沒辦法根治。
畢竟在何殊的前世,國家縱有可以通過驅雲彈或人工降雨等方式幹涉天氣,也阻止不了旱災與洪澇災害的出現。
何殊早已認識到抱怨的無用,所以她遇到事情再怎麽氣恨相關責任人,首先想到也是要怎麽處理,如何盡量降低損失,而不是沉
浸在‘要不是……會怎樣’的假設與抱怨中。
畢竟當事件已經發生後,再多的假設與抱怨都於事無補,不過是浪費精力與口舌而已。
“我們還是離得太遠了,無法及時掌握那邊動態,如今隻能寄希望於河原省的官員。”
正寧帝想了一下,才點頭道。
“那河原省的巡撫葛成昆,布政史黃竟誌,都是你精挑細選出的官員,應該不會讓你失望才對。”
不得不說,聽到正寧帝竟然記得河原省的兩位主政大員,何殊有些意外之餘,還有些欣慰,看來他這段時間也對河原的情況較為上心。
“是啊,河原省無論是從地理上的戰略位置上考量,還是從河原那大片的土地與大量人口上講,都是我們大安最重要的區域之一,肯定要派出最精明能幹的官員主政,希望那兩位今年不會讓孤失望吧。”
被皇上與太子提及的兩位官員,已有多日不曾回府,直接住在懸河邊上,近距離指揮防洪抗澇工作,看著那沒停多久,就繼續下個沒完沒了的雨,耳邊不時聽到懸河水位已漲到什麽位置的稟報,心急如焚。
同為河原省的主政大員,兩人在品級上差不多,分管的職務雖然有所不同,但也存在不少交集,關係也就難免有些微妙。
可是此時的兩人做出得選擇卻是空前的一致,都沒有留在省府的官衙內,而是臨時將辦公地點都遷到距離懸河很近的區域。
“葛大人,你是巡撫,需要操心的事務多,實在不宜長期留在這裏,我們兩人總要有個留守後方,負責後續事務。”
誰都清楚後續事務意味著什麽,就是大雨持續下,懸河大堤一潰千裏後,百姓的遷徙與安置工作。
葛成昆苦笑著搖搖頭道,“懸河沿岸的百姓已經搬遷,為盡量降低損失,那些半長成的莊稼都已收割,我不呆在這邊,在哪都難以心安。”
黃竟誌對此深有同感,感慨的朝著京城的方向拱手道。
“陛下將河原省交給我們治理,結果這幾年來,我等不僅未盡寸功,還為朝廷增添許多負擔,靠著陛下與太子一再施以援手,才能勉力維持,想來真是慚愧啊。”
“是啊,春種的時候,收到朝廷特意撥發的高產玉米種子,我還想著今年一定要帶著河原省打個翻身仗,為朝廷的糧倉多做些貢獻,沒想到這一切,這麽快就在這連綿大雨中化為泡影。”
打定主意要堅守大壩,與大壩共存亡的兩人不知道的是,在河原省的懸河段下遊,三公主正一臉嚴肅的背著手,站在建在海拔較高位置處。
遙望著不遠處的那道結實的堤壩,無視跪在地上哭得滿臉淚的一群官員,語氣堅定的下令道。
“傳令炸堤!”
為首的官員聞言,哭聲更大,後方有人不甘心的大聲哀嚎喊道。
“不能啊,大人,河原省的災難,怎能以犧牲我們衛合府的十數萬百姓的家園做代價啊。”
若有選擇,三公主也不想做出這個決定,可是這個決定是她在征詢過多們水利官員的意見後,做出的決定。
“受損百姓的後期安置與賠償工作,全都由朝廷負責,炸堤的責任,全都由本官一力承擔,絕對不能任由河原省潰堤!”
河原省一旦潰堤,遭受生命與財產損失的百姓將會多達百萬不止,她不能賭,太子說過堵不如疏。
將這多山的衛合府選為泄洪區域,百姓可以帶著家中重要財產與糧食,就近遷到高處,損失在可控範圍內。
待到洪水退去後,百姓們也能盡快回家恢複生產,大半區域都是平原的河原省根本不具備這種條件,那裏的百姓想遷都無處遷。
眼看任由他們再怎麽哭求,三公主都無動於衷,態度堅定的要炸堤。
而炸堤發出的巨大聲響,也在隨後傳來,在場官員們都如喪考妣,但也無可奈何。
衛合府過去是個洪水經常泛濫成災的地方,自打朝廷在衛合府內興修水利,在途經衛合府的懸河段修上又高又厚的堤壩後,這裏的百姓生活才逐步得到
改善。
如今雖然依舊不算富裕,可是百姓們的日子明顯是一天比一天好過,與他們這些官員的精心治理也有著直接關係。
如今三公主力排眾議,堅持要將這裏選為懸河的泄洪區域,對於某些官吏而言,也相當於是將他們數年的心血毀於一旦。
即便境內百姓已被三公主派的兵勇強行遷到山上,連百姓們喂養的雞鴨之類的牲畜都沒落下,可是那些房屋與長勢正好的莊稼,都將在洪水中化為烏有。
哪怕百姓們能得到朝廷的補償,有三公主主動承擔負責,他們這些官員也不用擔心會被問責。
可是這心裏實在不甘,想起損失的那些,就覺心疼不已,而另一部分在當地資產雄厚的官員,將會成為損失最大者之一。
因為按照朝廷的補償慣例,他們的巨大損失不可能有機會得到彌補,所以他們也同樣心疼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