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舉行農耕禮的地址, 就在皇宮西北方向的一處園子中,地方不算小。
在禮部提交上來吉日,何殊一大早的就換上吉服, 與同樣身穿吉服的正寧帝一起, 先接受王公大臣們的參拜,然後帶著陪祭的官員們來到先農壇, 祭祀農神。
完成規矩繁多的祭祀祈禱流程後, 兩人又去換下吉服, 正式開始進入親表耕環節。
不用禮部官員來提要求,何殊這個太子就跟在皇帝身邊,讓正寧去前麵親自牽牛她扶犁耕地,兩人配合得十分好,讓圍觀的王公大臣們都感到十分意外。
他們隨後也需要下地耕地, 但是人多, 所以每次參加完這親耕禮, 還沒有皇上累。
正因自己也都體驗過,所以他們都知道一人扶犁耕地的不易, 卻沒料到年少的太子幹起這種粗活, 竟然十分熟練的樣子,犁出的土也較深, 明顯不是假把式。
早年見太子來參加親耕禮, 都隻是在一旁湊熱鬧,可他年齡小, 別人也不好說什麽。
這些王公大臣們已經有好幾年都不曾見到太子出現在親耕禮上,原以為他是在躲懶。
沒想到人家竟然躲在私下練習過如何耕地, 不看那身明黃的蟒袍與精致俊美的長相, 隻看那扶犁的動作與力道, 竟然不比那些精於農活的司農官員差。
秦侍中滿臉欣慰的對身旁的手下道,“看到了嗎,太子可不僅僅是在口頭上關心民生,為了體察民生,連耕地的活,都能學得如此精湛。”
沒等門下省的官員們回應,翰林院大學士高崇禮就已經道。
“太子殿下生來便具龍章鳳姿,與眾不同,秦侍中怎知太子殿下不是生而知之,天賦異稟?”
秦侍中很想告訴對方,自己遠比你這個老家夥更清楚太子的天賦有多出眾,可是當著眾人的麵,他不僅不能直抒胸意,還不能反駁對方的話。
被上官特意叫到身邊的何昌逸則在此時接過話道。
“老大人說得對,太子的確天賦異稟‘與眾不同,不過據下官所知,扶犁耕地的技能,從來都需代代相傳、口口相授,我們誰也不能否認陛下私下裏的悉心教導之功,太子的勤奮練習之勞。”
此話一出,高大學士的臉色一黑,秦侍中則是難掩笑容,欣慰的點頭笑道。
“還是我們何主書看事明白,知道這裏麵不僅有陛下的教導之功,還有太子的勤學苦練,方能成就如此精湛的耕地技能。”
這下輪到高大學士無言以對,因為他不敢指出太子分明比皇上過去犁得深、犁得快,技術明顯更精湛。
不動聲色的瞥了眼自己身旁的手下,卻發現對方擺出一副正在專心看太子扶犁耕地,壓根就沒注意到他們這番針鋒相對般,不由氣結。
看到老對頭吃癟的樣子,秦侍中的心裏十分快慰,卻努力按捺住想要上揚的嘴角。
沈卓看著前方那道背影,心中也十分確定,太子絕對在私下裏沒少耕過地,才能做到如此熟練。
因力度到位,成功將土層犁得又深又整齊,讓這場親耕禮變得格外正式,不再隻是敷衍應付。
更重要的是,皇上與太子沒有像以往般,隻來回犁三遍,將大半時間都耗在各種耽誤磨蹭上,而是在相同的時間裏,態度認真虔誠的來回犁了九遍。
如此完美的表現,任誰也挑不出半點錯處。
有了皇上與太子的表現在前,輪到王公大臣們開始下田耕地後,再也不好跟以往般隻是做個樣子,而是努力使出吃奶的勁,想要犁得更深些,盡量多犁點。
畢竟人家皇上與太子犁完後,正站在高台上往下看,還拿著一個據說叫千裏鏡的寶貝,放在眼前對著他們所在的方向。
讓一幹王公大臣們莫名覺得,若是自己偷懶,幹活不認真,一定會被皇上看在眼裏。
種完五色穀後,這場春耕禮才算結束。
回到宮中,正寧帝看著自家太子的目光特別慈祥。
“都說養兒為防老,朕今日算是體會到了。”
沒有兒子,養個女兒一樣能防老,倒是他爹,生養的兒子雖多,卻是一輩子活到死,都沒享受到這種遇事有人代勞
的輕鬆與幸福。
想當年,先帝活到一大把年齡,還要強撐著要親自主持親耕禮,不願讓人代勞。
正寧帝是實在理解不了他爹的想法,反正他這個皇帝絕對不會那麽迂腐。
像這樣多好,他這個皇帝牽了牛,太子耕了地,爺倆配合著耕得又多又快又好,讓那些大臣們自歎弗如,裏子麵子都得了。
為了能夠驚豔在場所有人,也因為不想作秀,很舍得下力幹活的何殊則在回來後,放下強撐著的輕鬆模樣,不顧形象的直接癱坐到椅子上。
等著邱顏過來幫她做按摩的同時,口中有氣無力的回道。
“父皇滿意就好,也算是不枉兒臣今天不惜本錢下的這些力了。”
既然不打算逃避,早就料到這一天的何殊當然是早就提前練過,她前世從沒親自接觸過這種農事,有限的認知都來自上學時的課本與網絡。
來到這個封建農業王朝後,因為清楚農業生產是這個國家的根本,才開始在這些方麵下功夫。
這個時代的農作物產量,可謂是低到顛覆她的三觀,所以她才會如此執著於高產作物,以及研究要如何提高產量等。
東宮人少地大,有些地方閑著也是閑著,何殊便讓人給整理成田地,應季種上各種作物,方便她認識並就近了解與觀察那些農作物的生長和習性。
當她自己率先以身作則的掌握那些農事生產方麵的知識後,她才能在遇到某些官員時,底氣十足的要求他們要重農事、知農事,做好鼓勵農業生產方麵的工作。
所以何殊在東宮內,就有充足的練習扶犁耕地的機會,在外人不知道的情況下,練得十分熟練。
畢竟她一直堅持習武,不管是體力,還是臂力,別說普通女子,連絕大多數男子都趕不上她。
隻是這種農活確實辛苦,而且她為了給那些隻知敷衍了事的王公大臣們打樣,既追求幹活的質量,還追求效率。
又為了不給人留下挑刺的地方,活還幹得比較多,才會被累著。
而太子首次正式參加農耕禮的接地氣表現,也隨著農耕禮的結束,迅速被傳了出去,甚至還有擅畫的人,隨後就畫下這對天家父子耕地時的場景。
不管是負責在前麵牽牛的皇上,還是在後麵扶犁耕地的太子,身邊都沒有跟著一群負責做指導或輔助的官員。
除了兩人的衣著以及的耕牛身上的黃色錦綢,顯示出這是一場並不普通的耕地場景外,看上去與普通田間的差別,僅在於有些農人犁地不用讓人幫忙牽牛而已。
畫上那犁頭耕入地下的深度,太子扶犁的姿勢與手法,都讓人相信,那些誇讚皇上與太子高度重視農事,皇上將太子教得很擅長幹農活的話,並不是虛言。
沈卓與何昌逸能有幸被上官看中,帶著一起去參加親耕禮,也意味著他們為身為年輕官員,要負責為上官分擔耕地重任,所以兩人也出力不少。
回到家中的兩一邊甩胳膊,一邊捶著自己的腰,對太子的表現更加欽佩的同時,也都在心中感慨不已。
他們此前也沒怎麽接觸農事,隻因府學與書院都有要求,要求學生們需在農忙期間親自參與勞作,還要上交幹農活的心得體會,他們為完成作業才特意找機會做農活。
像這種扶犁耕地,都隻是簡單學了下操作方式而已,也能試著犁上一小段,卻容易狀況百出,根本不可能做到像太子般熟練。
在這一刻,他們無比清晰的意識到,這世上確實有出身比他們好,遠比他們更有能力,在私下裏卻還比他們還要更加刻苦努力的人。
何昌逸在春耕禮的現場出聲懟高大學士,固然有著要為上官解圍的緣故,但是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因為他十分確定,太子能那麽熟練的扶犁耕地,肯定是因為對方辛苦練習過,這是對方真心重視農耕,不願敷衍了事的態度。
所以他不想看到高大學士就用那麽簡簡單單的兩個詞,‘生而知之、天賦異稟’,抹殺掉太子的努力與辛苦。
將心比心,他們若處在太子௚
0;位置上,絕對無法做到這樣。
不說那些王公大臣,就是他們的上官態度溫和的與他們說話時,都會透著平易近人、禮賢下士之感。
可是他們這些真正跟太子接觸過的人,卻能切身體會到,太子身上並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哪怕在他訓斥犯錯的人時,也沒有盛氣淩人的驕氣。
而是那種令人很難形容的強勢、霸道,卻又透著強大的自信與堅定,讓人情不自禁的感到信服與慚愧,不會感受到那種被人以地位強行壓製的屈從與無力。
也就是說,太子訓斥人時,所仗持的從不是自己高高在上的太子身份,而是因為對自身的判斷能力有著強大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