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朝堂上的風雲變幻莫測, 正當伴隨著大批不作為的地方官員被公開罪證,將要落馬下台,稅改方案則將正式開始實施的風口浪尖上。

突然傳出負責土地與戶口工作的戶部主事遭遇襲殺一事, 瞬間在京中引起軒然大波。

這是一種影響極其惡劣的暴力事件, 那些動手的人之所以如此肆無忌憚,皆因從前沒少發生這種事。

可是隻要他們的手段足夠幹淨利落, 死無對證之下, 最後往往隻能不了了之,成為讓人諱莫如深的懸案。

而這次, 幾個據說是外地來的混混,在光天化日之下碰瓷葛景宏所乘坐的騾車, 因與車夫一言不合, 就直接襲擊坐在車上的葛景宏。

這讓葛景宏迅速警覺起來, 他畢竟不是科舉出身,沒有一般文人的較真與固執,見勢不妙, 挨了刀子,也堅持要拚死反抗, 終於成功逃出那些人的包圍並大聲呼救。

那本是一處城衛營巡邏時,很少會去的死角,但是崔景懷在親自考察過全城各處環境後, 發現了那處看似不起眼的區域, 為那邊安排了一隊城衛軍負責巡邏。

所以葛景宏的呼救聲才能及時引起城衛軍的注意, 騎行人員趕過去的很迅速, 驚退了那夥歹徒,隻是他們隨後還是被城衛軍給抓住大半。

好在城衛軍為應對在巡邏過程中常能遇見的各種突發事件,身上都裝備的有常用藥, 尤其是可以止血消炎的藥。

所以因失血過多而差點休克的葛景宏在得到及時救治後,成功撿加了一條命,作為當事人,他非常肯定那些人的目標就是要殺他。

因為那絕對不是正常人遇上紛爭會有的反應,要不是他在看到直接捅進車裏的刀子後,沒有被嚇得選擇縮在車裏,第一反應是跳下車,他現在可能已死在車裏。

所以這才有了樁差點讓葛景宏身死當場的襲殺事件,被公之於眾,驚動朝堂,引起重大關注的機會。

“這還是我大安的天下嗎?朝廷重臣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遭打殺,這些人的眼中還有沒有王法?”

伴隨著正寧帝怒容滿麵的質問與咆哮,朝中大臣吩吩跪地請因,誰都能聽出皇上的怒不可遏。

心中暗罵那些有人吃相太難看,竟敢在這緊要關頭鬧出這等大事,簡直是添亂,但是問題還是要解決。

大理寺卿義正嚴辭的開口道。

“陛下,此等惡行必需要嚴查,盡快給朝臣與百姓一個交待,我大理寺對此責無旁貸。”

“此番幸有城衛營盡職盡責,在附近巡邏,才能及時阻止阻止賊人得手,朕已吩咐崔景懷帶領城衛營追查此事,朕要盡快得到到結果,朕要讓天下人知道,不管是誰,都要為自己目無王法、膽大包天的惡行付出代價!”

誰都能聽出正寧帝的憤怒與決心,殿內大臣嘴上附和,私下裏卻是各懷心思。

有人感到懊惱或恐慌,也有人覺得這是一個可以打壓對手的好機會,還有人在為皇上將調查此案的權力交給崔景懷一事,所透露出的信號感到心驚。

大理寺卿張了張口,最終還是鬱悶的咽下未盡之言,皇上正值氣頭上,他要是不識趣的堅持,難保自己不會步了將要落馬的那些官員後塵。

正寧帝很少直接當眾表現出自己的雷霆之怒,眾人已經總結出經驗,伴隨他的這各情緒反應出現的,往往都會有一場腥風血雨,誰都不會希望自己會成為人頭落地者之一。

所以接下來的時間,京城內氣氛凝重,說是風聲鶴唳也不為過,可是朝堂各部還要正常運行,其它工作也要繼續。

朝野上下的官位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要拔出一個,就得準備一個填上去。

因這次的大整頓,一次□□的有點多,這是正寧帝登基上位時,何殊就想做卻不能做的事,因為那樣很容易生亂。

朝堂與地方上的工作需要人做,沒有做好各方麵的萬全準備,會讓那些工作變得混亂無序,更難收拾。

所以這些年來,都是采取平時清理被曝出來的那些,發生什麽重大事件的時候,才嚴查一批,以達到警告其他官員不要太過分的目的。

像這次這般大整頓,是一個非常繁複的工作,何殊需要做的事情特別多。

這次大換一批官員上去,為安民心,與確保大安政治生態環境的穩定,接下來較長一段時間裏,也不方便再有類似的大動作。

這樣一來,對於即將接任那些出事官員的審核與篩選工作,一定要做得相當細致。

畢竟每一個主政一方的地方官員,在其任職期間的作為,都將直接關係到當地的民生經濟的發展與社會治安環境的好壞。

人心難測,何殊也不敢肯定自己挑出來的那些人,都是能夠真心為百姓謀福祉,願意為民作主的好官。

不管這些人是為名還是為自身的前程,隻要能多些願意認真做實事,真正擔起治理一地的責任,她的努力就不算白費。

這些人中,有的是從當官員中就地提拔,有地是從異地調派,有的則是

從京中各府衙裏抽調,包括從她為正寧帝組建的‘參謀團’中,挑出的一些有意去地方施展抱負者。

所以何殊一定要親自負責這些官員的處置,並選取接任人員,事關重大,一旦讓朝中大臣得到可趁之機,隻會讓他們的黨/派勢力得到進一步的擴充與壯大。

朝中大臣與地方勢力的勾結,的確是件屢禁不止的事,何殊也沒本事徹底肅清這種曆朝曆代都不可避免的現象,她隻能竭力讓一切事態的發展處於可控狀態。

看著何殊擬定出來的那份對那些官員的處置清單,正寧帝一手拿著扇子給自己用力扇了幾下,無比遺憾與煩躁的感歎。

“咱們早年想要搞錢的目的太明顯,這些官員現在都變得更奸滑了,最近這兩年處置的一些官員,能抄出的家財十分有限,那些家夥竟然咬死了不說,這樣就能將他們貪贓枉法獲取得的錢財,留給他們的子孫享用。”

正寧帝能夠理解那些人的想法,雖然近兩年來,他已不缺抄貪官汙吏家得來的那些錢財。

可是一想到那些人死也不交待的錢,本該是朝廷的,也相當於是他的,正寧帝的心情就很不爽。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何殊手上的朱筆瞬間停在原處。

她迅速想到這次肯定也要麵臨這種情況,一次性處置這麽多官員,對朝廷而言,也是一個巨大損失。

那些官員往往都是貪贓枉法之輩,若是也都奸滑的轉移、隱匿財產,加起來絕對是筆天文數字,她怎能容忍?

何殊隨即就在腦海裏開始思考對策,看到她這反應,正寧帝立刻意識到太子這是又在思考重要事情。

拿著扇子貼心的給她扇著,不敢再發出聲響,生恐會打擾到對方,正寧帝十分期待太子能想出個切實可行的好辦法,改變一下這種惡劣現象。

不過他也知道,他們爺倆手上的人再多,也不可能去監/視天下所有官員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人家幹了虧心事,提前做好狡兔三窟的準備,實在讓人沒辦法,畢竟朝廷每天都要麵對很多事,不可能將人力與時間耗費在查找贓物上。

何殊已經習慣貪官被處置,卻搜不出違法所得的事,之前沒往這方麵用過心。

此刻聽到正寧帝提起那些貪官汙吏寧願死,也不願交出違法所得,要留給子孫後代享用時,她突然來了靈感。

大安畢竟不是她前世所生活的那個早已取消連坐的時代,既然那些貪官汙吏是為了給子孫後輩謀福,才不願吐出那些違法所得。

何不反向思考一下?隻要朝廷估算出那些貪官汙吏的違法所得數額,犯事的堅持不願拿出來,就將這債記在他們的子孫後代頭上,代代相傳,直到他們的後代還完這筆錢,才算銷債。

何殊越想越覺得自己的這個主意確實可行,所以她隨後就跟正寧帝提出這個想法。

“父皇覺得如何?”

正寧帝收起手上的折扇,高興的敲打著自己的手心。

“妙啊,還是皇兒聰明,對,就要這麽做,這樣一來,不僅能讓那些不法官員好好思量一下,到底值不值得冒險,那些被查處的官員,也沒了繼續隱瞞違法所得的動力。”

何殊點頭,並持續完善這個想法。

“如實交待違法所得的去處,才能得到一定額度的減免。”

正寧帝雙眼一亮,這個他有經驗,“這樣我們就能有機會抓住更肥碩的大貪官,不錯、不錯,就得這麽辦!”

為了不耽誤這次的‘進帳’,正寧帝迅速召來一批近臣商討,並完善這一新規的具體條文,並在次日的朝會上正式公開這項新規。

真正心底無塵,對這項新規坦然無懼的朝臣,對這新規不吝溢美之詞,大力的歌功頌揚。

心中有鬼的人,要麽跟著大聲讚揚,要麽跟著附和。

還有一部分理中派認為此舉過於激進,這種坐連子子孫孫無窮輩的方法,不是仁政,非明君所為。

氣得正寧帝恨不得當朝罵他們腦子愚鈍,冥頑不靈。

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這些人需要用錢的時候,嘴一張,就是大道理一長串,戶部沒錢就讓找他這個皇帝要。

而正寧帝這輩子受到過的最大挫折就是窮,因為窮,他做了許多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竟能做得出來的事。

哪怕現在手頭稍寬裕些,可是他還要治理一個處處都要用錢的國家,所以對於錢的事,他是格外敏感。

與錢有關的話題,也格外容易讓他破防,對他而言,錢是遠比皇子都重要的大事。

為了錢,他當年甚至不懼暴君之名的拎起刀,現在還隻是為了能夠收回本就該屬於朝廷的錢,這些人竟然拿什麽‘仁政’‘明君’來道德綁架他。

在正寧帝看來,這完全就是個笑話,他是那麽容易就能被要挾的嗎?

難得太子給想出這麽個好主意,什麽都無法阻擋他要拿回本應拿回的錢的決心。

即便這些錢進不了他的私庫,隻要能讓他少從私庫裏拿錢去貼朝廷

的花費,就算是他賺了。

“朕曾聽人說,法律是是對人性道德的最低約束,朕希望天下人都能提高自己的道德修養,約束自己的私心,不要去觸犯國法,那樣誰都不用受罰,製定嚴厲的法律警示天下人,就是朕的仁政,對天下人的仁心。”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那些自以為有理有的人,也無話可說,因為這就是一樁各說各有理的事。

而治國需要的不隻是道理與道德,還要有清晰的秩序與界限,用來強製約束人們的言行,才能讓這個國家天下太平,秩序井然。

接到朝廷召其進京述職並領賞的恩旨,還見到前來接任他的職位的官員時,張長平的心情有些複雜。

若能像這些人祝賀的那般升官得重任,固然是件好事,可是張長平心中頗有些遺憾。

擺脫多年來一直掣肘他的王同知,又少了那些礙事的地方豪門大族的幹擾。

新來的同知在青山州沒有根基,還在熟悉與適應階段,張長平總算可以當個真正能夠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的知府。

可是這種舒心日子沒過幾個月,就要給別人挪位置,讓張長平對此著實感到頗為遺憾,畢竟他還有滿腔的抱負與想法沒能實現,

畢竟這次進京後,他不確定自己會被安排到什麽位置,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去到陌生職位上,在陌生的環境中,他肯定又要從頭開始,再次開啟與同僚勾心鬥角的生活。

張長平不知道的是,何殊正因知道像他這種性格的人,有人掣肘時,他還能為了實現自己的政治理念付出全部努力。

讓他享受到大權在握,將一地變成自己的一言堂的滋味後,這種人最容易被安逸生活腐蝕意誌,最後在沒有危機環境中,不知不覺的迷失自己。

何殊十分清楚人心經不住考驗的道理,所以她當然不會在發現這個問題後,仍放任這麽一位能臣走上岔路。

所以她已為其規劃好未來的發展路線,核心宗旨就是不會讓他閑下來,不會給其留下可以長時間放鬆機會,隻要他還沒有放棄仕途。

張長平此刻還不知道這些,對於自己會被調離的事,他早有心理準備。

所以他不僅對先到位的那位同知特別大方,親自帶著對方熟悉府衙事務,對於這位來接任他的位置的新知府,在工作交接方麵他也毫無保留。

畢竟他是破格被任命為青山知府前,之前的官階不算高,也不是什麽重要職位上的人。

再加上他的性格圓滑,靠著誰都不得罪,還能廣結緣的本事,也就沒有真正投靠什麽勢力。

不管青山州新來的兩位官員是什麽身份來曆,他都不介意送個順水的人情。

直到張長平將青山府衙的事務徹底交接清楚後,他才叫來林進誌等人。

在此之前,他已經跟對方透過口風,征詢他們是否是意隨他一起上京。

崔景懷回京之後,被正式任命為九門提督一事,張長平已在邸報中看到公示。

這讓他對崔景懷的背景實力更覺忌憚。

與此同時,他也意識到,不管他自己去到京中會得到怎樣的安置,被對方看上的林進誌等人,肯定能如對方所說,在京中得到更好的前程。

所以張長平也就沒有了後顧之憂,直接將這些實情告訴林進誌等人,讓他們自己選擇。

“你們都是怎麽考慮的?本官已經定下會於後日,隨懷安商行的商隊一起出發上京。”

除了一人因父親生病,不忍離家外,林進誌等人都毫不猶豫的選擇一起上京。

“卑職等人蒙大人不棄,自當繼續追隨大人!”

這話聽著固然讓人傳,張長平還是選擇將自己的分析如實相告。

“京中乃是繁華之地,本官到了那裏,也隻有隨行就市、任人調遣的份,恐怕沒什麽照拂你們的能力,不過等到我們抵達上京後,本官會帶你們先去拜會崔大人,想來崔大人應該會給你們一個合適的安置。”

幾個都聽說過崔景懷除了之前曾當眾曝出的龍威大將軍外,回京後已經接掌九門提督一職的事。

若能得到那位貴人的重用,他們在京中前程自是不必擔憂。

“多謝大人的恩德,卑職等人永不敢忘。”

確定完這些事情後,直到張長平一行與懷安商隊匯合後,才發現除了他們,還有一人也要上京。

這人就是一直隱居在聽泉山的杜大先生。

作為青山州的知府,張長平當然是在第一時間就已得知吳教諭將其引薦給崔景懷的事,也知道崔景懷在離開陳陽城的前幾天,帶著他的外甥一行人去杜家的事。

可是杜大先生既沒有隨他們一起離開,之後的幾個月,也沒有任何動靜,張長平原以為這件事已到此為止。

卻沒料到,他在這支將要上京的懷安商隊中,竟然見到了對方,這將意味著什麽,顯然是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