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等到觀察得差不多了以後, 何殊才讓正寧帝開始放大招,於是讓之前還在為那些官員辯解的朝臣冒冷汗的東西,逐步被吏部在朝堂上公開。
吏部公開那些調查資料中, 涉及到的不少官員, 做官的的聲望與評價都很高, 但是資料中卻列舉出了那些人是如何沽名釣譽、弄虛作假的鐵證。
包括但不限於讓當地文人圈中小有名氣的人,畫下他們去鄉下視察、與農人交談的場景,寫文章大肆誇讚,在調離一地時, 強製要求百姓十裏送行、送萬民傘等操作。
那些足以讓朝堂上的許多官員都深感大開眼界, 想不到地方官員竟然還能這種玩法。
他們不知道的是, 何殊在前世受到過太多的信息熏陶, 她自己經曆雖然有限, 但是通過網絡見多識廣。
太知道什麽叫做炒作與立人設, 現在的人對這兩個詞肯定沒有概念, 但是有些心思靈敏、善於鑽營的人, 已經在實踐。
有了何殊給提供的調查方向,她安排的那些人, 不怎麽費勁, 就能目標明確的一找一個準。
畢竟何殊用九年時間門構建起的這張由多方勢力組成, 彼此之間門既能相輔相成,又能相互監督與製衡的信息網,現已初步完工。
再結合建言箱的安置與郵遞業務的全麵鋪開,接下來能給她提供各種信息的效率,勢必會變得越來越快速、精準。
結束一場再次延時的大朝會後,有官員不滿的攔住吏部尚書丁建真。
“丁大人的口風真緊哪,大家同僚多年, 難道就不能提前知會一聲嗎?”
說話的官員心中一肚子火,想到吏部早已掌握著他維護的那名官名的罪證,前兩天卻一直冷眼旁觀,看著他上竄下跳的與人爭吵,將皇上惹得十分不快。
丁建真心裏苦,表麵上卻出公正無私的模樣。
“唐大人怎能這般誤會本官,若能早點拿到這些罪證,本官一定會早些當朝揭露,怎麽可能任由大家一直被蒙蔽,這些是由山南省按察使派人快馬送回京的,老夫是在上朝前才接到的。”
看到對方滿臉質疑,丁建真冷哼一聲道,“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老夫接到這些罪證的時間門,天地可證。”
說完,丁建真難掩怒意的甩袖而去,讓周圍一些關注此事的官員,都小聲議論起來。
丁建真沒有說假話,他確實是在早上上朝時,接到這些由九門提督崔景懷親自交到他手中,要求他要在朝堂上當眾公開的案卷。
那些案卷的由來,他也確實是照著崔景懷的話複述的,可是現在誰都知道崔景懷曾是什麽身份,是當今的心腹。
這麽一來,那些案卷的來曆,就有待商榷了。
可是就算他告訴所有人,這是皇上已經提前派人私下調查清楚的,這些人又能如何?
而他自己現在還處於將功折罪的階段,這次追責的許多官員,都是經他審核過考評流程,做過最終批示的。
結果他卻一直沒有發現那些光鮮履曆的背後,竟然還藏著那麽多的貓膩,為了能給自己的官聲鍍金,那些地方官員竟能玩得這麽花樣百出。
看得出來,皇上應該知道得不是一兩天了,竟然一直隱忍不發,一直忍到這次為給稅改方案開路,拿出來將人一網打盡,讓朝野上下的官員都以儆效尤。
而他這個身負失察之責的吏部尚書,除了聽話和配合,哪敢再有什麽小心思、小動作,還不知道皇上手上握著他的多少錯處呢。
被嚇得不輕,正在認真積極幹活的丁尚書不知道,正寧帝其實也是在朝堂聽到吏部尚書宣讀那些內容時,才知道那些讓他聽了既好氣,又好笑的稀奇事。
畢竟此前他隻是隨便翻閱了一下,最關注的是那些真正違法犯紀,與哪些勢力勾結的內容,並沒有關注後麵那些無傷大雅的部分。
如今看來,真正有意思的竟然後麵那些內有玄機的內容。
雖然已在朝堂上看過一遍,下朝之後,將奏折丟給何殊批,不務正業的正寧帝拿那些卷宗中記載的一些事當話本子看。
“這些可都是臉厚心黑的人才啊,知道了這些,朕以後都無法再直視萬民傘、德政碑了。”
這讓正寧帝再次忍不住感慨,當皇帝實在太不容易了,朝野上下的這些官吏,都是人才輩出,他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對手。
要不是調查結果已經擺在眼前,人證物證齊全,正寧帝怎麽都想不到,這世上欺上瞞下、沽名釣譽的方法竟然那麽多。
何殊知道,要不是受限於這個時代,那些人若有機會,他們還能玩出更多,更超出世人想象的花樣。
“這很正常,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能達成目的,人類的下限可以超出想象,所以才有法律的出現,即便如此,也多的是存僥幸之心,選擇鋌而走險的人。”
想起自己當年為了拒絕外人以關心他沒有兒子的理由,非要給他送姬妾,可他根本養不起更多的閑人,才會頭腦一發熱,將剛出生的五女兒充作兒子養時的
心情,正寧帝特別有感觸。
“是啊,人真要是被逼急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正說著,有內侍匆匆進來稟報。
“陛下,九門提督崔景懷大人有急事奏報!”
知道崔景懷有急事,肯定不是小事,兩人迅速收起閑聊的心態,神情凝重的宣召。
“啟稟陛下、殿下,巡防營在巡邏時,遇到一位身受重傷的官員,被巡防營的人救下後,他自稱是戶部主事葛景宏,因拒絕朝中某些官員的拉攏,今日出府衙辦事時,遭人襲殺,驚動巡防營的人,才僥幸逃生。”
何殊對這位葛景宏有印象,因為這是一位非科舉出身的小吏,對數字特別敏感。
偶然間門看到時任守看守戶部倉庫葛景宏寫的帳冊,發現裏麵記錄的內容清晰明了,一目了然,都能對得上帳,何殊起了愛才之心,派人給其調動職位。
因接下來要正式實施稅改方案,土地與戶口是重中之重,何殊才在前不久將其破格提升到戶部主事的位置上。
對於一位既無科舉出身,又無勳貴世家背景的普通小吏而言,這種提拔說一步登天也不為過。
隻是何殊並沒有出麵,所以連葛景宏自己都不會知道真正看重他,派人關照並提拔他的人是誰。
何殊沒有想到,那有些人竟然喪心病狂至此,在朝堂上失利,拉攏關鍵職位上的官員失敗,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出手傷人。
聽到這個消息赫然站起身的何殊一臉驚色,但她遇到大事頭腦越冷靜,絕不會允許自己失措,所以她迅速下令道。
“汪林,傳父皇的旨意,派太醫院令親自出宮,用最好的藥給葛景宏治療,務必要讓他盡早康複。”
汪林沒有征詢皇上的意思,就一臉恭敬的應下,迅速去太醫傳旨。
太子要求他親自去傳人,明顯是讓他跟著去壓陣,確保那葛景宏能好好保住小命。
何殊又接著下令道,“崔景懷,一事不煩一主,這件襲殺事件不用移交大理寺,直接由你負責帶人查清,孤這次要將所有敢出手的人都給剁了!”
聽得出何殊語氣中透著的肅殺與狠勁,崔景懷心中一凜,正寧帝則在一旁冷著臉補充道。
“太子的安排就是朕的意思,其他人敢有意見,不管是誰,你盡管讓他來找朕。”
這絕對是眼前這兩位天家父子對他的莫大信任與支持,崔景懷滿心感激的應下後,毫不耽擱的趕緊退下。
巡防營除了本職巡防工作,一直以來都是給大理寺打下手的份,在大理寺需要的時候,聽從調遣去拿人、抄家、圈禁、押送犯人等工作。
如此一來,不管巡防營在其中做了多少事,頭功都被大理寺拿走,落到他頭上的隻剩次等功,功績不顯。
巡防營隻是他這個九門提督手下的一支隊伍,現在能為巡防營拿到這個可以直接調查案件的機會,足以讓崔景懷這個新上任的頂頭上司,在巡防營徹底建立起自己威望與影響力。
何殊並不是因為偏心,才會將調查案件的權力直接交給崔景懷,而是朝堂上勢力縱橫交錯,十分複雜。
大理寺雖是執法機構,但是裏麵的官員也都大多各有自己的小心思,或是與不同派係牽扯不清。
說直白點,就是交給大理寺調查,何殊不放心。
為了確保稅改方案的順利實施,她不僅需要葛景宏好好活著,還要將敢伸手傷他的人全都宰了祭旗,以震那些宵小之輩。
何殊受前世的一些思想影響,若非迫不得已,她並不想,也不願用殺/人的方式解決問題。
尤其對於目前的大安來說,人口也是重要資源,可是她更清楚,非常時期,必須要采取非常手段,才能盡量以最小的損失謀得更大的收益。
正寧帝真正是因為性格仁厚溫軟,才會不喜殺/人,他以為何殊在這點上像他,事實上兩人不喜歡用殺戮來解決問題的出發點截然不同。
可是兩人總會被迫舉起屠刀,隻因他們所處的位置,注定了他們必須要披荊斬棘的一直前行,沒給他們留下可以心慈手軟的餘地。
因為這世上總有些人太沒底線,不拿別人的生命當命,就得讓他們也嚐嚐自己成為案上魚肉,隻能任人宰割的滋味,警告那些蠢蠢欲動的人。
“真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麽總是不長記性,隔段時間門跳出來一批作死的,殺完一批,消停一陣,過段時間門又跳出來,他們不嫌煩,朕都煩,他們不幹人事,卻要連累朕多造殺孽。”
雖然正寧帝並不是信佛,但他一直堅信多造殺孽絕對不是一件好事,他爹造的殺孽報應在他們這些兒女身上,就是死傷大半不說,還讓他這個繼承皇位的生不出兒子。
何殊此刻的心情也很糟糕,為那些人的惡行感到憤怒。
可她能分給這件事的精力不多,安排下去後,她等著要結果就行,她現在還要批閱近期從地方遞上來的大批奏折與文書。
“負責土地與戶口的主事,品階不高,位置卻很關鍵,
葛景宏是我早就關注,一直讓人好好培養的人,這次提上來,還指著他能給我把好關,沒想到竟讓他遭遇這種迫害,說到底,還是那些人心裏虛了。”
因為瞞報的人口與土地太多,才會心虛。
正在進行最後修訂完善的稅改方案一旦正式實施,勢必會在大安境內重新丈量土地,核查與統計最新人口數量。
按照稅改方案的征稅方式,隻會恨不得讓自家可以多增加幾口人,從而享受更優惠的稅率,不收人頭稅,沒有征徭役的壓力,再無虛報人口的必要。
但是對那些占據著大量土地的人家來說,就算能將瞞報人口的事情給遮掩過去,土地也是他們避不過去的事。
若不舍趕緊出手,想繼續占據大量土地,卻又不想足額交稅,能搞定關鍵職位上的官員,就變得勢在必行。
想到這裏,何殊有些懊惱的歎了口氣。
“這件事也怪我考慮的不周到,該給葛景宏安排兩個護著,是我低估了那些人心狠手辣的程度,看來咱爺倆成長的程度還不夠啊。”
正寧帝承認自己的成長程度確實不夠,所以他到現在也無法獨立承擔起當皇帝的重擔,可他的太子……絕對是她對自己的要求太高。
“皇兒莫要妄自菲薄,那些人絕對不是你的對手,隻是你要操心的人與事太多,才沒顧上那麽多而已,以崔景懷的本事,要不了幾天,應該就能將幕後主使查出來,到時候,任他們再怎麽心狠手辣,也蹦噠不了幾天。”
何殊也知道自己畢竟隻是人,不可能做到算無遺策,就是想到一個很有能力的人才,差點因自己的疏忽丟掉年輕的性命,才會感到難辭其咎而已。
“嗯,這件事接下來就交給父皇出麵處置了,咱們爺倆還好好的人,那些玩這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手段,怎麽死都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