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搶功

小船終究在彈雨之中靠岸了,一道身影蹣跚爬上河岸,匆匆逃入黑暗之中。

段曦從背影就能看出,正是認出自己的那位。連續兩次都被他逃了,不僅命大而且真的有點本事。不過這次運氣不太好,從逃走的姿勢上能夠看出肯定受了傷。

槍聲停,一片死寂。

都知道駐軍行事狠辣、作風果斷,這回是親眼見到了。

忽然河麵上發出了悲愴的叫罵聲,來自於正遊在河中心的男人質。

段曦和一眾治安官們目瞪口呆,不知說什麽好。沈嵐默默扶起昏迷的女人質,怔怔地看著對麵那艘孤零零的小船。

而就在此時,那艘小船上忽然傳來小孩的哭聲。

於是治安官們頓時發出了歡呼——那女娃命真大啊!

當然,也希望船上留下的那個人質真的被打死了,否則女孩還是會有危險。

這一刻,連段曦也直接跳進河裏,拚命遊向對麵。由於水性和力道都遠超那個男人質,所以不一會兒就率先抵達對岸。小心翼翼翻身上船,隻見那女娃正悲恐無助地坐在船上。

女娃身邊是沒能逃走的那個逃犯,身體被打爛了好幾處。

“你特媽還算沒徹底泯滅良心,下地獄後能少遭兩層的罪。”段曦罵道。

他這麽說,是因為這逃犯最後明明能讓女娃擋在自己胸前,但卻沒有那麽做。

當然,麵對那些蠻橫的水兵,逃犯縱使這麽做了,也無非是和女娃一同死掉。但從很多罪犯的心理來說,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往往都會產生“拉一個墊背”的報複心理。

萬幸他沒這麽幹。

一身濕漉漉的段曦抱住女娃跳上對岸,豁然鬆弛般躺在了一片草地上。這一刻,去踏馬的逃犯,去踏馬的任務,能把一條小生命拯救下來,比任何事情都更加有意義。

女娃的父親也終於到岸,一把將孩子搶過去抱在了懷裏,死死不肯鬆手。對岸孩子母親得知女兒無恙,也劫後餘生般大哭起來。

那快艇也到了近處,青年指揮官帶著幾個裝備整齊的士兵上了岸,目光冰冷地掃視段曦等人,又派人檢查了小船上逃犯的屍體,嘴裏咒罵了一句什麽。

“你們做事很莽啊老兄!”段曦在背後說,“逃犯手裏有這麽年幼的人質,你們都悍然開槍?連逃犯都沒忍心下手帶著孩子一起死!”

那青年軍官停下腳步轉過身,冷冷地凝視段曦:“你在教我做事?”

此時段曦看清此人的麵貌,長相清秀俊逸,高挑的身材也隻比段曦矮了不到一寸,一身少校軍裝顯得非常英武。

隻是為人或許有些高傲,看上去挺不屑於跟段曦理論。

或許,他是不屑於跟治安官理論,因為段曦現在穿著治安官的服裝。

“有錯嗎?”段曦起身道,“你們披上這身軍裝,不就是為了保境安民?女娃雖小,但她也是‘民’,也是你們保護的對象。”

青年軍官不屑地嗤笑:“第一,我不知道船上還有這小孩。第二,就算知道,緊急情況之下也有緊急處理的權力。這幫罪大惡極的逃犯,每一個都能威脅幾十乃至上百人的性命。若犧牲一人可以換來整座城市的安全,我認為是值得的。”

段曦:“人命不是這種簡單的加減法。”

“隨便,若不服氣可以去駐軍司令部告我。我叫康雨前,駐軍水兵營代理營長。”

哎,一副沒經曆過社會毒打的模樣……段曦才懶得跟他爭執這些。

隨後這康雨前又命令快艇上的士兵,將剛才被打死的那逃犯屍體帶走。

段曦:“唉唉,這是治安司主持抓捕的行動,屍體和現場都得留著。”

留下屍體,或許能給沈嵐爭取一份功勞。

而康雨前卻冷笑:“想要這屍體也行,問問我兄弟們手裏的家夥答不答應!”

說著,那些水兵一個個把槍端了起來。

“好好好,拿走拿走,你們牛逼。”

……

不一會兒沈嵐等人從遠處的大橋上繞過來,一群人義憤填膺。大家忙活了一晚上,沈嵐和段曦甚至冒著生命危險進行抓捕,最後一分功勞都沒有。

反倒是康雨前那莽貨帶兵一番亂射,拿下一個逃犯,回去之後應該能記一功。

“又是這憨貨!”沈嵐很生氣。

段曦:“他很有名氣?”

“駐軍司令官、保安旅長康震將軍的侄子,有這麽個好叔叔,一路青雲直上。”

難怪。

這康雨前從軍校出來不久就做了連長,一年多後又升了副營。前陣子水兵營營長出缺,隻是他晉升是在太快,繼續提拔涉嫌人事程序違規,這才隻給了個“代理營長”。

但毫無疑問,等明年初一旦任職副營的年限勉強達到了,馬上就會去掉“代理”二字。

不過段曦也瞥了瞥沈嵐,心道你要是沒有沈氏家主那位好伯父,也未必能這麽快成為所長,並已經具備提拔副司長的資格了呢。

“你看什麽看?”

“我看嵐姐忙碌大半夜,都有些憔悴了。”

“為這座城市做點事,憔悴些算什麽。隻可惜,一點功勞都沒有。”

段曦:“好在經過這次打草驚蛇,這些家夥肯定不會再躲在夏荷號了。而隻要在外頭,應該就更容易找。”

沈嵐點頭道:“請你回去轉告歌總,在小極樂天地下世界多搜查、多留意,我也讓杜沙那邊在其他區域加大搜查力度。”

當初之所以和段曦合作,一來是因為段曦確實能幹,二來就是因為陳安歌在地下世界裏的眼線廣布。而且當時陳安歌和段曦同時被刺殺,肯定有追查這幫家夥的動力。

段曦應承下來,又好奇道:“不過,駐軍怎麽也負責城內的治安事件?”

駐軍的職能是對外的,防禦匪寇入侵,更要防備曙光組織那種叛軍。而城市內的治安事件,一般都是由治安司負責。

除非城內發生大規模的騷亂,還得經過政務廳集體商議後發出正式邀請,駐軍才能參與城內平亂。

沈嵐:“還不是這幫過江龍太囂張了,咱們治安係統的力量不夠。特別是水麵上實力更有欠缺,連艘機械快艇都沒有。為了在督察組到來之前打掉這幫歹徒,政務廳邀請駐軍負責黑水河、桃花溪等水域的治安。”

丹江城水係豐富,兩條大河穿城而過,並在城南形成了一片巨大的湖泊,這才組建了一個營編製的水兵,總兵力三百多人。

他們平時負責城外湖泊防禦和兩條大河的進出城入口,現在則分出一個連的力量專門抓捕那些過江龍。

段曦望著水麵上遠去的水兵快艇,有所思。

“他們一上來就是亂槍掃射,那勢頭一看就沒打算留活口,手段也太激進了些。”

沈嵐:“你懷疑他們不是來執法抓人,而是來殺人滅口?”

段曦撇了撇嘴,心道我又不是沒見過這些狠活兒。那次就是這過江龍刺殺陳安歌失敗,撤逃時候不就把他們同伴給滅口了嗎。

而假如駐軍也跟這幫過江龍有什麽貓膩關聯的話,那就更麻煩了。

所以段曦反問:“假如沒有問題,那水兵營反應怎麽會這麽迅速?你借用的是治安司的水麵巡查隊,沒借用他們駐軍水兵營吧。”

“估計……是上頭請他們聯合執法的吧。”

就算請他們聯合執法,也總得需要一點點時間吧,所以沈嵐說這句話的時候底氣並不怎麽硬。

段曦:“那夏荷號上,又是怎麽提前知道咱們要搜查的消息呢?”

船上沒有電話,這個時代又沒有手機,所以肯定是有人得到消息後,匆匆上船去通知夏荷號上的過江龍們。

速度簡直太快!

因為沈嵐向上級匯報之後一點都沒耽誤,就直奔夏荷號而來。

那也就是說,這消息從沈嵐口中出去頂多幾分鍾,夏荷號那邊就已經得了消息——泄密速度竟如此之快!

沈嵐:“你懷疑我們治安司也有內鬼?”

段曦心道在你打電話匯報的時候,我不就已經按住你白皙光滑的小手兒了嗎?可你還信誓旦旦說要對上級保持信任呢。

這不,煮熟的鴨子飛了吧。

段曦:“有內鬼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內鬼的級別最好不要太高。姐姐呐,你匯報上去之後三五分鍾就泄密了,這麽短的時間裏,一般底層治安官能接觸到這些機密嗎?”

沈嵐微微吸了口河麵的涼風。

“你意思是,治安係統高層……?”

“我也就是隨便一說……對了,你當時匯報給誰了,可靠嗎?”

沈嵐乜斜著漂亮的媚眼瞪了他一眼:“治安司常務副司長,兼軍車劫掠案專案組組長沈如煙——我親姑姑,你覺得可靠嗎?”

段曦一怔,哈哈笑道:“咱姑啊,那沒問題。一定是她身邊工作人員出現了工作疏漏,做事不周密唄。”

難怪你那酒店叫嵐煙樓,原來不僅體現你沈嵐的名字,還使用了沈如煙的“煙”字。顯然這妞兒開店時候為了拉大旗作虎皮,賣了姑姑的招牌。

所以說,不管官方機構還是江湖人士,大家給嵐煙樓麵子也不僅僅因為沈嵐,更重要的是背後的沈如煙,以及她們娘倆背後那龐大的沈氏。

但假如姑姑身邊存在這麽一個隱患的話,也是了不得的事情。沈嵐似乎沉思片刻,收隊回去,也收回了段曦那把臨時借用的槍。

哪知回到岸邊集合地點的時候,留在夏荷號上搜查的那幫治安官,竟還有了些收獲。

沈嵐當時根據段曦的介紹,於是安排手下搜查的時候要注意兩個目標——一個就是剛才逃走的過江龍們,二來就是在賭船裏打牌的105房客。

等治安官們登船後,那105房客老者還沒走,被撲了個正著。

隻不過他是夏荷號上的客人,秦紅線並不“希望”治安司從船上直接把人帶走。

當然,老者不是犯人,人家在嵐煙樓隻是見義勇為攮死了一個殺手,所以這也是治安司不便強行抓人的原因,由此秦紅線也更有底氣和治安司硬懟。

沈嵐總算來了些興致,心道晚上也算沒有白忙活,那就上船會會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氣境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