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祖母

皇後心係兒子,親自送了解酒湯來給兒子解酒。

房門被打開,有人狀作驚恐,“這……不是那安國公府上裴姑娘嗎?”

眾人齊齊背過身,未出閣的姑娘如此著急寬衣解帶,成何體統?

塌上女人衣衫淩亂,麵色慘白,顯然是被這動靜給嚇著了。

怎麽一回事這是?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此時顏麵盡失的不應該是裴亦姝嗎?

裴月蓉被嚇得大腦一片空白,又驚又怕,後背也沁出一層薄汗來,本想落荒而逃,保留最後的體麵,那人卻將手臂一壓,絕了她的去路,素來柔弱的她根本動彈不得,隻能拚命遮掩住自己的身子和臉。

方老夫人聞風趕來,幾乎氣絕,隻見現場狼狽不堪,尤其是那件緋紅大氅格外地刺眼。

皇後瞬間拉下臉來,冷哼一聲,“安國公府上果真是好教養!”..

幾息之後,方老夫人平複了心思,“請皇後明查,姝兒她絕不會做出這等……”

“祖母!”

忽而一道清明的聲音打斷了方老夫人。

“這是怎麽了?”裴亦姝有些不知所措地挽住方老太太,忽見現場狼藉,羞得捂住了雙目。

麵對眼前這混亂的一幕,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

皇後臉色變了幾變,不是裴亦姝,難不成是那賤蹄子想要攀龍附鳳。

“祖母!”裴月容已是花容失色,聲音中難掩顫意,緊跟著目光就凝固在方氏身旁的裴亦姝身上。

自個方才沒看差裴亦姝似乎還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

方老夫人已經瞧明白了一切,斥責道:“不知廉恥,還不趕緊穿好衣服,還想在皇後跟前裝聾作啞不成!”

二皇子似乎酒醒,迷瞪著眼,待定睛一瞧,臉色瞬間不自然了。

帝後的千秋宴沒請動皇帝,二皇子酒後失德卻驚動了聖駕。

裴亦姝看戲似地盯著二人,正所謂郎情妾意,彼時便是考驗真假的時候了。

皇帝龍顏大怒,眾人噤若寒蟬。

二皇子與未出閣的女子公然於後宮廝混纏綿,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皇帝明顯心情有些躁鬱,幾乎是咬緊牙關從嘴裏蹦出四個字來:

“放肆,荒唐!”

裴月蓉心神惶惶地跪在地上,通紅著的臉似要滴出血來,眸子裏有淚珠在不斷打滾卻不敢落下,身形纖弱的她仿佛一觸就要破碎。

魏淩霄攥緊了拳頭,終於忍不住出聲道:“父皇,是兒臣一時酒後失德,還請父皇降罪!”

到底還是有幾分情義!裴亦姝記得前世的她便是這般跪在地上,二皇子卻裝作還未酒醒,事後虛情假意地替自己求情,表麵上句句都是在維護她,實際是在替他自個開脫罷了,可恨那時的她竟瞧不明白。

愚蠢,這時竟還敢替那賤蹄子開脫!

皇後摒退了噤若寒蟬的宮人,一顆心隻急急下墜,趕緊上前替二皇子辯解道:“皇上,霄兒一向行事穩妥得體,更可況又一心心係安國公嫡女裴亦姝,斷不會做出這等齷齪事,定是那女人存心勾引陷害!”

裴亦姝莫名被帶入其中,立馬做出一臉無辜狀,十分誠懇道:“皇後娘娘誤會了,二皇子與臣女之間絕對是清清白白,毫無幹係!”

皇後娘娘一時被噎住,略頓了一會兒,對裴月蓉的厭惡頓時又多了幾分,卻不得不做出一派端莊大氣的模樣以顯現出幾分帝後所有的威儀來,“我兒性子儒雅斯文,絕對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瞧得上的,陷害皇子是大罪,我勸你老實交代。”

“閉嘴!”皇帝怒斥一句,愣是一點麵子也沒給帝後留,“都是你養的好兒子!”

連皇後也被皇帝的盛怒所壓製住,不敢再輕易言語。

裴月容真的被嚇住了,溫婉的麵龐上血色全無,一顆心更是失控地急墜直下,四肢發寒,似乎隨時會暈厥過去。

她忽然有些後悔,後悔自己給裴亦姝下藥,結果卻是害了自己。

不過,更多的卻是不甘,她不甘心就這樣死去,憑什麽裴亦姝高高在上地被人看重,而自己卻這般輕賤如螻蟻。

眼下二皇子怕是護不住自個了,不過隻要能活下去就有機會,受點委屈又能有什麽幹係,她看的出來在二皇子心中是看重自個的。

頃刻間她已是想明白了一切。

裴亦姝見她垂著頭眼眸明明暗暗地變幻,暗道好一出精彩大戲要開始了。

裴月蓉重重地磕下了頭,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臣女名節已是受損,還請皇上賜臣女一死!”

複抬起頭時,額上已有血絲滲出,在她瓷白的麵容上開出一朵花來,有一番別樣的詭異淒美。一行清淚沿著如玉的臉頰滑落,委屈得讓人心生憐惜,轉瞬她便狀作決絕道:“祖母原諒孫女不肖,要先一步去找父親去了!”

言罷便作勢要去衝撞柱子,幸好有魏淩霄及時一把拽住,“父皇,此事錯在兒臣,請父皇重罰兒臣。”

方氏見狀心頭一顫,裴亦姝卻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裴亦姝不禁心底冷笑,好一對惺惺相惜的癡男怨女,要死便死的幹脆,非要磋磨旁人。

說來要怪自個沒思慮周全,眼下定是要牽連祖母受累了。

半響,皇帝神色已是緩和,果然開口問方氏:“方老夫人,你怎麽看!”

“臣婦教導無方,實在有罪!”

皇帝趕緊扶住正要跪拜的方氏,言辭緩和:“方老夫人你年紀大了,不必如此!”

“但請皇上體恤臣婦兩個兒子媳婦走的早,老婦沒能教導好自個孫女,蓉兒這丫頭早年跟著二房姨娘流落在外頭,不懂規矩,隻求皇上看在臣婦滿門忠烈的份上饒了她罷!”

裴亦姝一時心頭不是滋味,自己實在不該將祖母牽扯進來。

皇帝的生母是身份低微的宮女,一直在皇室不得重視,早年繼承大統之時也不得朝中文武百官奉承,隻有老安國公夫婦盡心盡力扶持他,這份情義他是記得的,

皇帝念及往事,頗為動容道:“當年若不是你和老國公一心扶持朕,朕也不會有今日!”

方氏受寵若驚直言不敢居功,“皇上是真龍天子,自是不同凡響,安國府祖輩上下不過是盡著為人臣的本分罷了!”

九五至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喚來皇後,“你處置罷了!”

皇後已是洞明帝王的心思,正色道:“想來這丫頭也隻不過是一時糊塗罷了,品性雖差了些,容貌卻還看的過去,便賞給霄兒做個侍妾吧!”

皇帝點頭,默許了。

裴亦姝心中冷歎:金平城裏的這株幽蘭終究是開敗了。

侍妾?裴月蓉一聽麵色灰敗,連皇子側妃都不如,她不想成為這種低等的侍妾,更不想成為像薛姨娘那般身份低微的人。

方氏見她呆怔,不禁慍惱:“還不趕緊謝恩!”

出了皇宮,方氏命先命人打發走了心境淒惶的裴月蓉,轉身便吐出了一口血。

裴亦姝心急如焚,趕緊掉頭想要去請禦醫,卻被方氏一把拽住,呢喃道:“回安國府!”

話音方落,方氏已昏死過去。

裴亦姝被嚇得六神無主,淚水止不住地掉落。

碧桃也跟著緊張,粉嘟嘟的臉上盡顯憂慮,“小姐,這可怎麽辦,這個時辰隻怕醫館都閉門了!若是回府最快也要一炷香的時辰。”

“在下略懂醫術,或許能解姑娘燃眉之急!”

寧燁桁?

不待她反應,他已麵色平淡地搭上方氏的脈搏,鑲滾著流雲紋路的袍袖掩蓋住了他的手背,惟露出如銀似雪的指節,玉石般晶瑩細潤,“不必擔憂,方老夫人這是肝氣鬱結所致急火攻心引起的吐血!”

言罷便擅作主張地拿出一粒藥丸準備送進方氏嘴裏,

“你要對我祖母做什麽!”裴亦姝拽住他骨節分明的手,溫潤如玉,心跳忽然跟著漏跳了幾拍。

隻趕緊撒開了手,故做鎮定地瞪了他兩眼。

那雙方才被淚水洗過得眸子顯得格外地清亮,此番又帶了幾分戾氣,有些像著急了的狸貓,撓的人心裏癢癢的。

“裴姑娘不信我?”男人哂笑,聲線裏卻帶了幾分溫和的況味,倒像是在安撫眼前人。

此人兩次三番刻意接近自己,也不知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事關祖母得性命,眼下再無其他辦法,裴亦姝雖不敢大意,卻無法顧忌太多,“祖母若是不醒,我拿你是問。”

寧燁桁輕挑了一下眉,一臉雲淡風輕,“天色已晚,在下這便告辭別過了!”

還真怕自個找他麻煩不成,瞧著便不像個老實人,想到此處裴亦姝不由有些懷疑地瞪圓了眼。

方氏被扶上了馬車,直欞的車門洞開著,裴亦姝挑起半幅簾子,半響方才憋出一句話來:“你,上來,跟我一起走。”

“正好我順路!”寧燁桁輕車熟路地跳上馬車,“裴姑娘想和在下同坐一輛馬車直說便是,方才何必氣呼呼地瞪著眼瞧人。”

不可理喻、登徒子。

裴亦姝忍不住在心裏罵他,娘親在世之時她曾跟著學了一些淺薄的醫理知識,卻遠遠夠不上不醫者的精益,但她能瞧得出來這位世子爺確實有些本事,他所說出的方氏狀況與自個想的也大差不差,此去回府有一段距離,而眼下醫館都已打佯,隻能差人去醫者府上請。

她實在害怕自個祖母有什麽差池,眼下留下他也多了一份保險、

“誰知道你給我祖母吃了什麽奇怪的藥,等我祖母醒來我自會差人送世子回府!”

裴亦姝眼裏話裏都是防備。

而此時的氣氛似乎有些尷尬,這馬車是算寬敞的,尋常也可坐下三四人,眼下卻顯得窄了一些,她攬住祖母與其相對而坐卻不時會頂撞到寧燁桁的前膝。

裴亦姝自認自個個頭不輸尋常男子,與寧燁桁說話卻不得不抬頭瞧他,可見其身量在男人堆裏也是出類拔萃的。

她不得不挪動身子側過去,對方卻似乎毫不知情地瞧著自己,嘴角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裴亦姝被他瞧得火大,“你老盯著我看幹嘛?”

男人用覆在膝頭的手整了整衣袍,將背挺的更直了,仍舊盯著她瞧:“裴姑娘挺好看便瞧了,更可況隻瞧人又沒觸碰到旭幀的律法!”

裴亦舒一時竟無言以對,果然是厚顏無恥的大反派才能對付魏淩霄這般偽君子。

馬車緩緩向前行駛,不知不覺已經出了幾裏地,方氏漸漸回轉了過來,麵上也有了血色,“姝兒,我這是怎麽了?”

裴亦姝喜極而泣,“祖母,您方才暈倒了,幸虧是醒過來了,如今身子可有哪裏不舒服?”

“胸口有些悶!都是些老毛病。”

方氏坐直了身子,見一外男坐在對麵,周身卻透著一股不落俗常的氣度,不由發問:“這位公子是?”

裴亦姝將方才的事一一說了,自是省過了自個瞧他不順眼的那些話。

方氏麵帶感激:“原是西南王世子,老婦便先謝過了,到了府上再招待世子!”

很塊便到了安國公府上,寧燁桁為方氏診了一回脈,問了她腹中有無不適。

方氏點頭,對這清貴儒雅的王世子又多了幾分好感。

寧燁桁一氣嗬成地開了藥方又叮嚀方氏平日裏要注意飲食清淡。

方氏笑得慈藹,想要留世子爺府上過夜卻被他推辭了,無奈隻能交代自個孫女相送。

送至門口,裴亦姝又忍不住反複向他詢問方氏的病情。

寧燁桁似乎思慮再三,正經道:“方老夫人身子虧虛嚴重,隻怕是需要長期調理才行!”

身子虧虛嚴重,裴亦姝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猜測,不自覺蔫蔫地問了一句,“祖母的病是不是很嚴重?世子爺的醫術能比的過太醫院的金陵嗎?”

世子爺見她沒有精神頭,不由有些不忍,隻調開了話題問道:“金陵是誰?”

“自然是太醫院最好的太醫!”

“其實在下有一個朋友……”世子爺頓一頓,繼續道:“姑娘若是願意跟著他學醫,在下保管姑娘醫術能比的過整個太醫院。”

“自吹自擂!”裴亦姝沒有心思再同他鬥嘴,隻想著明兒一早便遣人去請金陵來。

馬車漸行漸遠,裴亦姝收回了視線,腦子裏反複想的是那句虧虛嚴重。

碧桃攙著自家姑娘回院子,出言開解道:“姑娘不要想多了,老夫人現在身子骨已是沒大問題,明日再等金太醫來瞧瞧便安心了!”

裴亦姝點點頭,複又問她自個先前交代她的事辦的怎麽樣了。

碧桃聞言從匣子裏取出一個香囊來,“這是今兒下午才取得的,這白和堂的安神藥難等,原本是要提請預約兩日才能等上,奴婢以安國府的名義向櫃上的掌櫃討了個便宜,還是苦等了一日。”

“我知道了!”裴亦姝將香囊拿在手裏,暗暗思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