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探花17

探花17

酈築曇都快醉在這婉轉悠揚的戲腔裏了。

他半眯著狹長的狐眼, 蜜色的眼珠上覆著一層漉漉水光,眼神似醉非醉,笑盈盈地看著於洲:“大人, 你低下頭。”

於洲真的朝著他低下頭,以為酈築曇要對他說些什麽, 耳朵靠近了酈築曇的嘴唇。

酈築曇朝著他勾勾手指,笑著說道:“低一點。”

於洲又把頭朝著他低下去一些。

酈築曇微微抬起頭,在於洲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柔軟的水紅色嘴唇沾著風雪的冷意,一個蜻蜓點水一觸即離的吻,卻讓於洲的身軀微微一震。

他那雙茶色的眸子看向臂彎裏的酈築曇,輕聲說道:“浪**, 輕浮。”

酈築曇笑著說道:“隻對大人浪**, 也隻對大人輕浮。”

於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手臂緩緩收緊, 抱著酈築曇走出了戲樓。

外麵的風雪更大了,酈築曇軟著手腳被於洲抵在戲樓外的高牆上, 鑲著一圈兔毛的兜帽被大風吹掉, 劍客熾熱而幹燥的嘴唇朝著他吻了過來。

朔風凜凜, 唇舌糾纏。

酈築曇徹底融化在劍客的胸膛裏。

*

位麵管理員875捕捉到了一個魂魄。

管理員876歪著腦袋說道:“好怪怪, 按照世界的運行法則來看,他不應該現在就死呢,怎麽也要再等幾年死在位麵之子酈築曇的手裏呀。”

管理員875說道:“我們的同事也不讓人省心,好像於洲隸屬於一柱天神的管理局吧?”

管理員876點頭:“於洲是66號管理員, 資曆很深。”

875看了看那團魂魄,思考了一會後說道:“隻是一個小bug, 及時補救就可以, 我會安排他重生。”

於是皇甫泓就這樣重生了。

皇甫泓重生在他病懨懨的十三皇弟皇甫鬆身上。

他登基之後想方設法地弄死了他的幾個兄弟, 隻有皇甫鬆是個病秧子,平時又不爭不搶,所以才留了他一條命。

今年嚴寒,皇甫鬆感染風寒一病不起,病倒在榻上之後一命嗚呼,皇甫泓正好借屍還魂。

胤雪王朝的皇帝皇甫泓遭遇刺客刺殺,腦漿流了一床,除了為先帝發喪之外,由誰來當這個皇帝就成了眼下最要緊的問題。

皇甫泓並無兒子,隻有兩個不足十歲的女兒,大臣們的目光便都投在了皇甫鬆身上。

作為皇室的皇子,自然可以繼承大統,於是一個月後皇甫鬆便繼位了。

借屍還魂的事情自然不能聲張,皇甫泓繼位之後便火冒三丈地派軍攻打南嶺,勢必要拿下酈築曇。

酈築曇的翅膀早就硬了,趁著皇室混亂的一個月裏,他說服了牟子洲,現在南越的援軍已經投靠了他,牟子洲的家人也被酈築曇派來的細作安全護送回南越。

現在南越和南嶺都成了酈築曇的地盤了。

這兩個地方雨水充沛,並未遭逢大旱,酈築曇又廣積糧草,收納無家可歸的流民,他的軍隊迅速壯大起來,正準備攻打荊州。

除了一個月一次的調整內息,酈築曇和於洲並不常常見麵,一個是行蹤捉摸不定的江湖遊俠,一個是日理萬機的義軍首領,若不是機緣巧合陰差陽錯,他們兩個人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麽交集。

從皇宮帶出來的四卷湟川藏寶圖已經拚湊完整,圖上複雜的機關和路線令人心驚。

鋒鏑王朝的“鋒鏑”二字是兵戈之意,而鋒鏑王朝正是以兵戈聞名於世。

這個王朝的人們善於鑄造兵器和各種機關,能工巧匠數不勝數,當年胤雪和寒岐的大軍有半數葬身於鋒鏑王朝的機關之下,可惜終究是寡不敵眾。

那場詭異至極的怒海之戰後,鋒鏑和寒岐王朝離奇滅亡,留存於世的隻有史書上的傳說。

四卷湟川藏寶圖拚湊在一起可以鋪滿整個桌案,酈築曇看著看著,心裏卻犯了難。

湟川地處西漠,沙海茫茫無邊無際,湟川藏寶圖描繪的是地宮裏的路線,並未指明寶藏位於西漠的哪個位置。

若是想找出湟川寶藏,必須要尋找一些風水高手尋龍點穴,根據山川地勢的走向和星辰排列的規律進行推行演算。

酈築曇的腦袋一陣陣抽痛,又把桌上的藏寶圖收起來了。

自打皇甫泓死後,酈築曇並沒有大仇得報的感覺,他隱隱有一種預感,他和皇甫泓之間的恩怨並沒有結束。

安插在皇宮內的細作最近往回傳來了不少密信,自從新帝皇甫鬆繼位之後,這位細作就發現皇甫鬆的一些習慣與皇甫泓十分相像。

細作留了心,暗暗調差後發現皇甫鬆相較之前可謂是性格大變,皇甫鬆因為纏綿病榻,又喜讀詩書,是個容易傷感的文雅之人。

而如今的皇甫鬆剛愎自用,獨斷專行,雖說最近似乎有了那麽一點勵精圖治的苗頭,但仍舊是個耽於享樂之人。

酈築曇將這些密信細細看了許多遍,心中不由得升起一個荒誕的念頭。

他又派了手下暗中調查,發現就在皇甫泓死於於洲之手的那幾日裏,皇甫鬆因風寒入體高熱不醒,為他診治的太醫也悄悄斷定皇甫鬆撐不了幾日,怎麽過了一陣人就醒了,性格還完全變了樣?

酈築曇年少的時候喜歡看一些誌怪故事,裏麵有不少借屍還魂的橋段。

難不成皇甫泓真的借屍還魂了?

嗬!

就算借屍還魂又能怎樣?

他酈築曇早晚手刃了他!

酈築曇從桌前站起身洗淨手,換了身裏衣躺在床榻上,最近寒潮侵襲,他是陰水之體,體質陰寒無比,這幾日總是手腳冰涼,氣血凝滯,體內內力運轉也不是很順暢。

本應該打坐靜修,奈何事務繁忙,心中諸多紛擾,根本靜不下心。

往手上哈了幾口熱氣,又往上提了提棉被,直到半個雪白的下巴都埋在了被褥裏麵。

酈築曇在心裏掐算日子,上次一別之後,距離月中還有五天。

怎麽還有五天呢?

怎麽還有五天啊!

他輾轉反側,攥住一截被角揪來揪去,一會覺得床榻太硬,一會覺得被窩太冷,一會覺得夜色太深,一會又覺得就軍帳中光線太昏暗。

左左右右挑剔了一個遍,才揪著一截被角睡著。

天蒙蒙亮,山澗之中流水淙淙,於洲肩上扛著一根剛剛斬斷的樹下了山,揮劍將樹幹劈成薄厚均勻的木板。

山澗旁已經搭建好了一個簡陋的木屋,這些木板正是用來當地板用的,山澗水汽濃重,為了防潮,木屋底部與地麵隔了兩寸的距離,鋪好地板之後,於洲又搭建了一個台階。

酈築曇走進山澗的時候於洲正在往房頂上鋪茅草。

一身粗布衣裳的劍客帶著鬥笠,身姿端正地盤坐屋頂上整理手中的茅草。

他戴著麵具,麵容看上去隻是一個五官端正的普通人,但是麵具隻能遮蓋麵容,遮蓋不了他那獨特又醒目的氣勢。

他往屋頂上一座,瞧上去倒是比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還要氣派。

酈築曇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小木屋的柱子,劍客低沉的聲音從屋頂上方傳來:“上麵有沒打磨幹淨的倒刺,小心紮手。”

酈築曇專注聽他說話,一不留神,指尖還真的被紮進一根小小的木刺。

他輕呼了一聲,耳畔一陣微風掠過,於洲已經從屋頂上飛下來站在他麵前。

其實木刺紮進手裏倒也不太痛,隻是微微有些癢,可是酈築曇這會莫名覺得自己委屈極了。

他伸出指尖給於洲看,委委屈屈地說道:“你看,你的小木屋紮到我的手指了。”

於洲抖了抖手上的茅草,伸出兩根手指捏住了酈築曇的指尖。

雪白的指尖透著一層淡淡的淺粉,一根淺褐色的木刺正好刺進了指腹正中間。

於洲捏著酈築曇的指腹,找到了那個木刺的頭,把那根細細小小的木刺一點一點拽了出來。

“好了,還疼麽?”

於洲的指腹粗糲灼熱,熱度順著酈築曇的指尖一直遊走,一絲緋紅蔓延到酈築曇臉頰,他紅著臉,甩甩手指:“不疼了,這點小事我自己就可以。”

於洲瞥他一眼,對他這矯情性子已經司空見慣,隻是略揚了揚眉毛,便又飛到屋頂上鋪茅草去了。

酈築曇打開手中的梅花折扇,踩著門前剛剛搭好的台階走進了屋裏。

屋裏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木香,一張新做成的方桌擺在牆腳處,一旁還有一個圓頭圓腦的小木凳。

酈築曇拿起小木凳細細打量,榫卯得當,嚴密扣合,已經達到了“天衣無縫”的程度。

他不禁小聲嘀咕:“這人怎麽什麽都會,不當個木匠真是可惜了。”

話音剛落,於洲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來:“會點木匠手藝就要去當木匠麽?”

酈築曇放下手中的矮凳,“我肯定是不知道大人的想法的,反正大人什麽都不和我說,我甚至連大人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

於洲耳邊的麵具邊緣又翹起了一塊皮,酈築曇走上前朝著於洲的麵龐伸出手,指腹按在那處翹起的麵具上。

他捏住了那一角麵具,正想輕輕揭開,於洲抬手按住了他蠢蠢欲動的手。

“揭下去容易,再戴上去可就難了,你不要搗亂。”於洲抓著酈築曇的手放了下來,酈築曇隻好放下手,盯著於洲的臉一陣猛看,似是要穿透麵具看透他的真容。

酈築曇心裏不痛快,指著方桌前的矮凳說道:“大人為什麽隻做一個矮凳?”

你這呆頭鵝似的劍客也不想想我來了之後坐在哪!

於洲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遍,說道:“我每次月中去找你,你都是千般躲萬般逃,不知有多不情願,我哪裏知道你竟然會主動來找我。”

一番話說得酈築曇啞口無言,倒有些下不來台了。

看他臉色漲紅,氣得倒仰的模樣,於洲隻好無奈地說道:“我再做一個,這個你先用著。”

酈築曇哼了一聲:“君子不奪人所愛,這破矮凳你先用著吧,我還缺一個凳子不成,明天我給你搬上十個過來。”

他正要惱羞成怒地走出去,一轉身就被一隻手臂緊緊地箍住了腰。

雙腳離開地麵,竟然被於洲用一隻手臂牢牢地抱在了懷裏。

細細的窄腰被強健有力的手臂狠狠箍住,炙熱的氣息從腰間傳至四肢百骸,酈築曇像一隻被扼住後脖頸的貓,手和腳一下子都軟了。

於洲把他抱在懷裏,發出一聲低笑:“君子該做的事情你一樣沒做,不該做的倒是全做了。”

“不分青紅皂白倒打一耙,現在又惱羞成怒了?”

於洲很少笑,他的音色冷冽醇厚,低笑聲震得酈築曇耳朵發麻。

他的臉再一次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