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寺廟相遇
次日程偃剛藥浴歇下後, 關父就來了。程敘言借用杜蘭的書房,在書房內與關父迅速達成合作,擬定契約後再跑一趟官府公證。
程敘言占烈酒三成分成, 時限六年。
他與關父合作, 一來是他銀錢不夠。二來他是外地人,想在南塘產烈酒,想也知道困難重重。三來做營生, 銀錢周轉大幅度拉長且風險高。
程敘言沒有富甲一方的宏願,錢夠用就行。因為他與關父的契約有時限, 他最後跟關父也能好聚好散,還能讓關家念他好。
合作的事落定,這下有固定收入,易知禮終於不用再擔心程偃的藥費,整個人都鬆快許多。
轉眼至臘月裏, 臘月十九是個好日子,程敘言說服杜蘭一起去南塘最有名的寺廟上香祈福。
騾車空間有限, 杜修重新叫上一輛馬車,黑色的八哥一會兒停在馬騾頭上,一會兒又飛到後麵的馬頭上。
“不一樣,不一樣。”八哥啄了一下馬騾耳朵,激的馬騾從鼻子裏噴氣, 對比之下,馬騾像個受欺負的小可憐。
程敘言喚道:“豆豆,過來。”
“嘎嘎。”小家夥撲騰翅膀立刻奔向車內。
它站在車內案幾上, 程偃剝葵花子喂它, 小家夥歪了歪腦袋, 頭上的鳳冠也跟著顫了顫, 毛絨絨很是可愛。
忽然,它飛到程偃肩頭,疑惑的語氣:“笨蛋?”
程敘言神情微頓,他從袖中掏出油紙包,裏麵放著新鮮的蛋黃糊,一下子引開豆豆注意力。
程偃垂下眼輕笑:“真是萬物有靈。”
程敘言他們要去的寺廟在城東郊外,騾車骨碌碌行駛過小半個城,待他們到達山腳,已經巳時兩刻。
杜蘭看著長長的石階垮下臉:“為何寺廟總要修在山上?這般俯視眾生。”
“祖父……”杜修一臉無奈:“佛像之地,不要說這樣的話嘛。”
杜蘭扭頭:“哼。”
程敘言走過來,拱手一禮:“杜先生,小子扶您上山。”
杜蘭一個眼刀子甩過來:“老夫還沒挪不動腿。”他重重甩袖,將其他人撂在身後,大步上山。
馮伯對其他人笑笑,立刻跟上。
杜修低笑一聲,也跟了上去。
臘月裏上山的人多,石階兩旁的樹木依然碧綠,四季常青。
他們穿過寺廟大門,率先被院子裏蒼盛豐茂的榕樹吸引,綠葉掩映之間飄著數不清的紅色祈福帶,遠遠看去,仿若綠葉紅花,在陽光下輕輕舞動。
每一根祈福帶都含著一個人最美好的祈願。
杜蘭負手前行,他見多了眼前場景,並不覺得稀奇。豆豆對那些會動的帶子很喜歡,伸著爪子就要抓下來,被程敘言喝止。
他們跟上杜蘭的腳步,空氣中處處縈繞著檀香味,易知禮沒忍住打了個噴嚏,惹來旁邊人嫌棄的目光。
易知禮捂住嘴,默默加快速度。
他們終於進入寺廟大堂,廟裏佛像寶相莊嚴,其他人俯身跪拜,程敘言不動聲色靠近程偃:“還好嗎?”
他記得之前有一次他們去寺廟,他爹就受了刺激。這次若不是程偃再三保證無事,程敘言也不會走這一趟寺廟。
麵對兒子關切的目光,程偃搖頭:“我很好。”
他走向正中的佛像,佛像肅然依舊,然而程偃心中感慨萬千。
程敘言一直留心他,見程偃神情雖有些黯淡但並無太大波動,他放下心,扭頭給寺廟添了一筆香油錢。
易知禮跪在佛像前,口中一直碎碎念:“佛祖保佑,一願我家人身體安康。二願程偃叔早日恢複。三願敘言哥今後再無坎坷。”
他深深磕下三個頭,惹來身側的杜修望著他。
之後易知禮也添了一錢銀子的香油錢,心裏還不忘道:佛祖恕罪,待他日小子掙得銀錢,再來補上。
他們出廟堂時,堂門外有一個算命攤子。年邁的僧人笑望他們:“施主可要算上一卦?”
“不了。”程敘言道。他如此幹脆利索的拒絕反而讓僧人側目。
然而一轉身他們一行人買了祈福帶。
杜蘭麵頰**,他還以為程敘言不信神佛。誰想程敘言信了,又沒全信。
易知禮閉上眼,捧著祈福帶虔誠禱告,隨後用力一扔,紅色的祈福帶在空中劃過,劃過榕樹,穩穩落在地上。
易知禮:……
八哥放聲大笑,“笨蛋,笨蛋。”
程敘言也忍不住笑,周圍行人如織,哪怕寺廟講究清淨,也掩不住低低的笑語聲。年關的氛圍已經愈來愈濃厚。
程敘言收回跑偏的思緒,手一揚,祈福帶飛向榕樹,然而即將落在樹梢時跟另一個祈福帶相碰,二者交纏重新落回地上。
百無聊賴的杜蘭掀了掀眼皮,隨後闔上眼,等這群年輕人玩夠了,他要去喝酒。
程敘言上前撿自己的祈福帶,麵前出現一隻精致的珍珠鞋麵,“很是抱歉。”
程敘言將對方的祈福帶遞過去,頭也未抬,他說:“沒關係。”
話落他撿起自己的祈福帶轉身就走,沒想到卻被人拽住衣袖。對方也嚇到了,趕緊鬆開他。
程敘言微微頷首,大步離去。從始至終他都未抬眼。但對方穿著粉白色的鞋子,想來年歲不大。
程偃看向兒子,父子兩人四目相對,程偃眼裏漾出一點笑意和無奈。
剛才樹下程敘言未抬首,但程偃卻是瞧個清楚,那姑娘一身嶄新的天藍色襖裙,頭戴素白幕笠,一看就是富裕人家的女兒。這樣的熱鬧日子來廟裏上香祈福,不可能不帶婢女隨從。
祈福帶掉了,一般叫婢女去拾即可,可對方偏偏親自去撿。
程偃思索的功夫,程敘言重新拋擲祈福帶,這一次穩穩掛在樹梢。
白雲清風,樹葉發出沙沙響聲。程敘言腦後的發帶也隨風而動,原本在空中盤旋的八哥俯衝而來,抓起發帶就走。
但是………
“放開豆豆,放開豆豆!!!”八哥叫的撕心裂肺,吸引眾人注意力,不知道的還以為程敘言虐待它。
一名上了年紀的老婦人上前,不讚同的說著什麽,然而對方說的方言,程敘言隻零星聽懂幾個字。
程敘言從八哥爪子上取下方巾,手一鬆,豆豆飛向空中。老婦人剛露出欣慰神情,卻見那八哥去而複返。
老婦人:………
“是這小兄弟養的八哥,他們在玩鬧。”一道笑聲傳來,跟老婦人同樣的方言,周圍的行人聞言收回目光。
老婦人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取下腰間的荷包送給程敘言,算是剛才沒弄清楚情況指責程敘言的補償,她微微欠身後才離去。
程敘言看向男子,隻這麽短暫功夫,八哥抓起他手上的方巾飛向空中,再難覓回。
男子也微微詫異,隨後調侃道:“程秀才的八哥還是這麽有趣,不知程秀才可還記得在下?”
“自然。”程敘言拱手一禮,“那日府上切磋,還未問過兄台姓名。”
“好說。”男子道:“在下姓宋,程秀才叫我懷璋就好。濟濟辟王,左右奉璋的璋。”頓了頓,對方揶揄道:“我沒記錯的話,程秀才周歲十七罷,在下大你兩歲,占你便宜稱一聲愚兄。”
程敘言從善如流喚道:“懷璋兄。”
宋懷璋看向程偃等人,程敘言順勢介紹。
“二哥。”少女聲如黃鸝,悅耳動聽。素白色的幕笠落在腰間,款款行來時,與天藍色的裙擺相映,清麗脫俗。
宋懷璋適時轉身,“我遇見一位友人,讓妹妹久等,是二哥的不是。”
待姑娘上前,程敘言拱手一禮:“宋姑娘,小生有禮。”
適時風吹起幕笠一角,露出少女俏麗容顏,眉如遠山眸如星,繁花不及她一人。
宋姑娘還禮後,宋懷璋適時道:“相遇即是緣,在下知道城內一家特色酒樓,不知程秀才可願賞臉。”
“不敢當,懷璋兄喚我名字即可。”程敘言道。
杜蘭開口:“老夫還有事,先行一步。”
他將其他人全部帶走,隻留下程敘言。
程敘言:………
榕樹下程敘言與宋懷璋對望,宋懷璋挑眉:“敘言,請。”
宋懷璋行在中間,程敘言在他左側,一行人下山時,程敘言頻頻看向他,欲言又止。
宋懷璋疑惑:“怎麽了?”
“懷璋兄……”程敘言斂目低垂,隨後抬眸看向他,又飛快別開眼:“懷璋兄可是宋大人的子侄?”
宋懷璋把玩著腰間的玉佩,似笑非笑:“何以見得?”
程敘言停下腳步,正視宋懷璋:“璋,玉器也,懷璋二字可見一斑。你又姓宋,愚弟再仔細端詳你眉眼,越發覺得你跟宋大人有幾分相似。”
他上下打量宋懷璋一眼,彎了彎眉:“那日在府上,懷璋兄著侍衛服不覺有甚。今日這一身行頭,隻腳上一雙鞋,恐怕就夠尋常人家一年口嚼了。”
兩人對峙,少頃宋懷璋放下玉佩,哼笑,“你倒是敏覺。”
宋懷璋爽快承認自己身份,他是宋謙次子。
宋懷璋不理解:“為什麽要說出來,你不怕你戳破我身份,我不待見你嗎。”
程敘言心道:那敢情好。
雖然宋懷璋這話不客氣,但說的是事實,三品武官的嫡次子足夠大多數人上趕著,更別說程敘言一個秀才。
但程敘言一心走科舉,與武官走太近對他並非好事,容易被提前打上勢力標簽。
而宋謙心思深沉,又狡詐老練,程敘言對上宋謙很吃力。再者,他跟宋謙無冤無仇,以後也不想有恩怨,他們完全沒必要對上。
程敘言沒吭聲。他不想跟宋家人打交道,但更加不想損害自己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