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程偃的憂慮

“嘭”的一聲,一大一小兩塊木柴飛落在地。

程敘言盯著散落的木柴小臉嚴肅:又劈偏了。

他抿了抿唇,重新拿了一塊木頭放在木樁上,瞄準中心後用力劈下去。

這次比之前好一點,但兩塊木柴仍然能看出差異。

程偃呷了一口清茶朝他走來,“斧頭給爹試試。”

程敘言狐疑瞅著他爹白皙修長的手,他爹應該從來沒拿過斧頭吧。不過他轉念想到他爹渾噩時背著他滿山林躥,又對他爹有了點信心。

程敘言把斧頭給他,站到旁邊去。

他看著程偃把圓木放在木樁上,卻拿著斧頭遲遲沒動。

“爹?”程敘言不解。

程偃搖搖頭,他緩緩轉動著斧頭手柄,“這手柄雖是木色卻非木非石,觸手溫潤竟有美玉之感,實在神奇。”

而斧刃更是與尋常斧頭不同,程偃眯了眯眼,下一刻他握緊手柄,彎曲的斧刃在陽光下反射銀色的寒芒,裹攜破風之勢,程敘言不禁站直了身體,屏氣凝神。

“嘭——”

木柴一分為二,像是煙花絢爛般短暫劃過,在地上翻滾兩下後停住。

程敘言麵皮微抽,默默把地上一大一小兩塊木柴撿起來,看他爹氣勢,他天真的以為他爹有兩下子。

“…哈哈,剛才跟你開個玩笑。”程偃重新拿了一塊木頭:“這次爹認真了。”

陸氏默默放下茶盞,手邊還灑落了幾滴水跡。

偃兒是她的兒子,會什麽不會什麽她還不知道嗎。

所以她剛才在期待什麽?

父子倆興致勃勃在廚房外劈柴,少年的聲音和成年人的聲音交雜。

“…爹歇著吧,我來。”

“你沒力氣,我力氣大。”

陸氏:“………”

劈到後麵程偃直接把斧頭當劍使,且不說實際威力如何,那繁複華麗的花招卻很有看頭。

程偃一個翻身跳躍,手腕靈活的帶著斧頭在空中轉了一圈,而後如劍客收劍一般流暢的把斧頭別到身後。

他朝兒子挑眉:“如何?”

“很好看。”程敘言朝他比大拇指。

程偃梗了一下,他當年也曾正經學過君子六藝,沒想到一套招式下來就隻得個“很好看”。

他把斧頭放下,一本正經道:“柴禾暫時夠了,用不著再劈。”

程敘言看了一眼壘起來的柴禾,沒有反駁。

“行了,”程偃隨意的擺擺手:“你也玩耍許久,回屋念書罷。”

程敘言猛的抬頭看向程偃:他明明在幹活,怎麽就是玩了?

“你不想念書?”程偃揶揄反問。

程敘言把到嘴邊的話憋回去,默默回書房。他自然沒看見身後程偃狡黠的笑。

他坐在書桌前閉著眼,進入學習係統學習,而堂屋裏陸氏和程偃也在談話。

比起剛才在院子裏耍弄花裏胡哨招式時的隨意和玩笑,此刻程偃斂去所有情緒,正色道:“敘言身負秘密,卻不知道牢牢守著。”

陸氏歎了口氣,敘言過繼給他們也有小一年了,進步是有的,但是還不夠。

堂屋裏寂靜無聲,半晌程偃低笑一聲,“不過精心養了這麽久,若敘言防著我們,雖然能理解但未必不會失落。”

人就是如此,充滿了矛盾。

站在父親的立場,程偃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行事果斷,必要時狠辣些也沒關係,永遠不會輕信旁人。

可是對內,程偃又希望兒子柔軟善良。這是何等苛刻的要求。荒謬的像把石頭化成水,花朵劃破鐵刀。

“枉我活了這許多年頭,居然也有這種扭曲的想法。”他搖頭失笑。

“偃兒。”陸氏望著他,滿臉慈愛:“慢慢來。”

程偃起身走到門處,負手仰天。白雲隨風而變,一如他複雜的心情。

他雖然不知道是何種神秘的力量在教導敘言,但通過他對敘言的考校,他能斷定教導敘言的東西的確有真本事。

隻是,他擔心的是對方在教導敘言時會不會灌輸不好的理念。雖然現在看不出苗頭,卻難保以後。

其實要說穩妥,他娘為敘言尋一位夫子把人送去學堂更好。有同鄉,有師長,敘言不但能念書還能學習人際交往。

可是本地學問紮實的夫子極少,就算好不容易搭上線,以剛來時敘言善良到懦弱的性子以及年齡又不大,就這麽送去學堂極大可能吃虧,說不定就把孩子毀了。

程偃並非活在光明裏,學堂裏的醃臢事他也知曉一些。有人就會有爭鬥。

程偃背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

若是,若是他神智一直保持清醒就好了……

少頃,一隻有些粗糙的手包裹住他的手,程偃回頭,“娘?”

“不要太逼迫自己。”陸氏溫聲道:“娘還沒有老糊塗。”

她在跟兒子承諾,她會看著孫子,不讓程敘言學壞。

程偃眸光晃動,他一把抱住母親,掩去了眼角的濕潤不讓親娘看見。

有了孩子就會替他操心,憂慮重重。

程偃的親子去世的太早,他還來不及體會這種甜蜜的負擔,如今有了敘言他才知曉是個什麽滋味,也更加對親娘愧疚。

細細想來,他此生什麽也未做成,父親,妻兒,他一個也沒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