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遇見弟弟
自從有了書房,程敘言一天大半時候待在書房裏,程偃對此很不滿,陸氏就會把兒子帶出門。
一方小窗前,柔和的陽光落在書桌上,也落在稚氣未脫的小臉上,猶如一棵沐浴著光而煥發勃勃生機的小樹苗。
他閉著眼,濃黑的睫毛溫順的投下,眼皮偶爾顫動一下,卻沒有睜開。
直到係統內的講學告一段落,程敘言才睜開眼,他在腦子裏回憶了一番內容,隨後提筆在紙上默寫。
他原本是想用毛筆飲水在桌上練著,但陸氏不同意,經過折中後選了次一些的筆墨紙張給他用。
程敘言拿出係統出品的毛筆,吸飽墨後在紙上寫了幾個字,隨後擱下筆拿起另一支普通的毛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用普通毛筆寫的字更醜了。
程敘言的目光來回掃過,私心來說,他想把字寫的更好,想要從奶奶臉上看到對他滿意的神情。
可是係統給的毛筆隻有一支,如果壞了就沒有了。
程敘言抿了抿唇,最後還是用普通毛筆練習,繁體部畫多,他一邊要留意字體是否寫全,一邊盡量將字寫的工整。
冬日漫長,程敘言在這方小天地的感覺卻不明顯。
村裏征了一次徭役,因著程偃神智渾噩,陸氏拿錢解決了。其他人家則是出勞力。
天上的太陽時常隱了蹤跡,烏雲灰蒙,寒風吹過時苟延殘喘的枯葉輕易的從樹上脫離,被人踩進又幹又硬的泥土裏。
陸氏拽著兒子,哄著他:“你不是想去看白菜嗎,娘帶你去。”
“我不去。”程偃像個幼稚的小孩費力掙脫著,準備跑回家。
他到底是個成年男子,陸氏快拽不住他了,眼看程偃要掙脫開,陸氏哎喲一聲坐在地上。
程偃立刻收了力,剛要把陸氏扶起來,另一雙小手比他更快。
陸氏眸光一顫,順著小孩的力道起身。
程青良仰頭道:“陸奶奶你沒事吧。”
陸氏搖了搖頭,程偃跑到陸氏身邊,好奇的打量著程青良。
程青良吸了吸鼻涕:“偃叔。”
小孩穿著半舊的棉襖,頭發垂下來使頭皮和耳朵不受凍,隻有鼻子凍的通紅,掛著兩管鼻涕。
陸氏從袖子裏掏出一方手帕給他擦了擦,溫聲問他:“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程青良眼神微閃,支支吾吾道:“我剛剛看…看到你們了。”他揪著自己的衣擺,望著陸氏一副想說什麽又不好開口的樣子。
陸氏裝傻到底,把身上帶的點心給他後就想帶兒子離開,然而程青良扯住她的袖子:“陸奶奶,我五哥還好嗎。”
他眼眶不知道什麽時候紅的,看起來都要哭了。
陸氏有瞬間的不悅,但很快收斂表情,她又是一副慈祥的老者模樣,俯身半溫和半警告道:“青良,敘言是你遠房堂兄,不是你五哥,你明白嗎?”
“可是…”程青良癟著嘴,帶著哭腔道:“他就是五哥。”
陸氏直起身,耐性盡無:“你回去問你的爹娘,他們會告訴你。”
程偃看了一會兒,忽然嚷嚷:“敘言是我兒子,我的。”
他冷不丁出聲把陸氏嚇了一跳,陸氏趕緊安撫他:“是是是,敘言是你的兒子,誰也搶不走。”
程偃的情緒來的快,又講不通道理,陸氏很費了一番力氣哄他。等程偃消停下來,程青良早沒了身影。
陸氏麵沉如水,忍不住多心程青良此舉是否是老陳氏那邊授意。
而程青良跑回家後,再次問吳氏,“五哥為什麽還不回家。”
吳氏聞言被針刺破了手指,她趕緊放下針線關門,壓低聲音教訓兒子:“我不是說了讓你別提嗎。”
“為什麽啊。”程青良眼淚嘩嘩:“娘,我想五哥了。”
吳氏給他擦了淚抱住他,“聽話,你以後別問了,就當沒你五哥這個人。”
陸氏給他們家的三畝水田,老陳氏拍板暫時充公,楊氏在家裏鬧了好幾天,後麵差點鬧的分家才被程長泰壓了下來。
程長泰提出三畝水田先一家人種著,等以後分家了,除去三房該分到的家產,這三畝水田也是三房的。
其他幾房雖然眼熱,可又沒辦法,誰讓那三畝水田是楊氏拿小兒子換的。
自此這事才了了。
晚飯時候,程青良吃的很慢,吳氏也不知道為什麽,抬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楊氏。
對方津津有味的吃著飯菜,發現吳氏在看她,還疑惑道:“我臉上有東西嗎?”
吳氏啞聲,隨後搖了搖頭。
楊氏“喔”了一聲,繼續悶頭吃飯,看起來胃口很好。
吃了晚飯,程青良跑到程青錦的屋子,屋裏黑漆漆幾乎看不清東西,油燈和蠟燭貴,鄉下人家晚上非必要不點燈。
程青良熟門熟路的坐在床邊,小聲道:“三哥,你晚上一個人睡一屋,寂不寂寞啊。”
程青錦心頭一梗,沒好氣的吼他:“說這個幹什麽。”
程青良仰躺在他的**,睜著眼睛發呆。就在程青錦懷疑這小孩是不是睡著時,程青良開口道:“我今天又看到陸奶奶和偃叔了。”
他說著說著忽然心裏一動,翻了個身爬起來湊近程青錦:“三哥,我們去找五哥玩吧。”
“不行。”程青錦厲聲喝止他。
程青良還小,翻年也才六歲,所以他不懂事可以理解。但程青錦不一樣,他翻年就十二了,算半個大人了。
青言剛過繼給偃叔的時候,外麵就有很多流言,說他們家想吞程偃叔家產,爺爺和奶奶明令禁止他們靠近程偃叔家,禁止跟青言來往,平時能避就避。
現在雖然流言沒那麽厲害,但還是要遠著。如果家裏人知道他們私下去找青言,他們會被揍,青言也好不到哪去。
程青良鼻子一酸,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程青錦哄了他一會兒,等人睡下才抱回四房。
他重新回屋,然而屋裏空空,那道溫和又帶著稚嫩的聲音再也不會出現了。
他歎了口氣,蹬了鞋子上床睡覺。
冬日裏活少,他們難得多睡會兒,一日三餐也變成了一日兩餐,巳時初,一家人吃著早飯。
鄭氏眉頭微蹙,“又是雜糧飯和鹹菜。”
老陳氏輕飄飄掃了她一眼,鄭氏渾身一緊,訕訕道:“娘,我的意思是家裏孩子長身體,總得吃個雞蛋啊。”
“前兩年冬天時候時不時有雞蛋,偶爾還有鴨蛋吃。”鄭氏補充著,證明自己不是胡攪蠻纏。
然而她不提還好,她一提這茬,老陳氏就不舒服。自從程青言能出門後,家裏的雞鴨都是他照顧,以前老陳氏沒當回事,現在才發現也不是誰能做好這事。
老陳氏沒有搭理鄭氏,早飯後老陳氏去後院看了一下,發現昨夜竟然凍死了一隻雞。
她忍著心疼回來,詢問昨天是誰負責雞舍。
程抱荷茫然的站出來,老陳氏拉著臉:“你也不小了,怎麽做事還那麽粗心。”
老陳氏心裏攢著憋屈,劈頭蓋臉把孫女數落了一通,小姑娘人都懵了,最後哭著跑回屋。
老陳氏又有些後悔,正好對上看熱鬧的楊氏,黑著臉讓楊氏把雞處理了,最後老陳氏把雞翅給了程抱荷,算是補償了。
其他人也分到了肉,隻有楊氏得了個雞屁股,婆母如此區別對待又讓楊氏好一通委屈,在自個屋裏鬧,然而程三不理她,她隻能對著女兒哭。
程家發生的種種,程敘言不知道,說來也是奇怪,自從他被過繼後,他幾乎沒碰到老陳氏那邊的人。
他不是沒有疑惑,隻是對著陸氏問不出口。
後來他一心跟著係統學習,練字,得了空閑程偃就纏著他玩,一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所以程敘言就把這心事壓了下去。
臘月裏的時候,陸氏對他們道:“飯後你們收拾下,我們等會兒出門。”
陸氏還是叫的村長家的牛車,這次是村長二兒子趕車,再次坐上牛車,程偃興奮不已。他在板車上看來看去,弄的車身都跟著搖搖晃晃。
程敘言趕緊拿出幾塊奇形怪狀的石頭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趕車的村長二兒子和陸氏齊齊鬆了口氣。
到了鎮上,陸氏再次帶程敘言去了醫館,大夫給程敘言把脈後重新開了方子,他看著程敘言皺起的小眉毛忍不住笑道:“放心,這是最後一療程,這回吃了藥就不吃了。”
被戳破心事,程敘言有些不好意思,若是以往他可能會無措的愣在那裏,現在他對老大夫像模像樣的拱手,大大方方道:“讓老先生見笑了。”
老大夫微訝,隨後眼裏的笑意更濃了些。
陸氏付了錢,程偃搶著提藥包,祖孫三人慢慢消失在街道盡頭。
陸氏牽著小孩的手,笑著問:“有沒有想吃的,跟奶奶說。”
程敘言想了想,抬起頭:“奶奶,我們買半邊燒雞可以嗎?”
“當然可以,”陸氏一口應下,除了燒雞,他們還買了肉和鹽醋等生活品。
程偃樂嗬嗬的背著背簍,每次買完東西他都會興奮的轉過身去,讓親娘把東西放進背簍裏。
隨後程偃牽著兒子的手率先走遠。
今日太陽高照,陽光將程偃的發絲都曬的透著暖意,半身高的背簍沒壓彎他的背,他挺著脊梁,挺拔的身形破開臃腫的棉襖仿若青鬆。
陸氏心中一澀,她的偃兒背的不該是背簍,而是書箱才對。
廣袖長袍,寫意風流。
陸氏情緒低落,回去的路上也沒怎麽說話。程敘言哄著程偃不吵不鬧。
等他們回到村子,剛跟村長的二兒子分開,轉身遇到了一個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