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接任

抬腳邁進去。

魏赫言正靠在床頭閉目養神,他的長相太過豔麗,比之女人多一分美豔,比之男人多一分淩厲,黑發擋了他半邊臉,和著房間內暗黑的紗帳和昏暗的光線,有種雌雄莫辨的勾人美感。

司一珞將帕子打濕,走過去拉住他的手細細擦拭,他沒反抗。

擦完之後,她將帕子過了溫水,如過往無數次一樣伸向他的臉頰。

手腕突然被人握住,魏赫言睜開眼,淩厲的視線跟她對上,看著她手裏的帕子,問道:“司千戶這又是合意?討好本督還是勾引本督?”

衣領滑落,美人香肩半露,不管是男是女,這一刻都不會心如止水。

司一珞抿了抿唇,掙脫開他的鉗製後退道:“督主既然醒了,就起床洗漱吧。”

魏赫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手上還有微微的濕意,卻不黏膩,她用濕帕子擦拭之後又用幹帕子吸幹水分,伺候人伺候得竟然十分周到。

抬眸,少女穿著青色的圓領官服,胸前的補子是熊羆的圖案,腰係銀鈒花腰帶,腳蹬黑色官靴,頭戴烏紗帽。

威武的官服穿在少女身上,卻給她冷峻的眉眼添上一抹柔色,氣質裏多了些文氣,俏生英氣。

若她穿成這樣站在男人堆裏,男人們的視線估計不會落在別處。

魏赫言重新閉上眼睛,沒有要起床的意思。

抬頭看了看天色,司一珞將涼透了的帕子重新打濕,上前幫他淨麵。他的皮膚很白,透著不正常的白,襯得眼下的青影很深,一看就是睡眠不好。

長長的睫毛蓋在眼睛毛輕輕煽動,乖巧地配合著她。

見過他這一麵,曾經的司一珞覺得自己在他心目中是不同的。

如今,卻不會再有這種想法了。

她端著水盆出去,魏赫言睜開眼睛看著她的背影,喚道:“司千戶,給本督更衣。”

司一珞將水盆遞給姒海,又在對方豐富的哀求表情中敗下陣來。

折身回去,打開衣櫃,取出他要穿的暗紅色蟒服,熟練地幫他穿上,熟練地扣扣子係腰帶,熟練地撫平褶皺。

司一珞在女子中身高已經算拔尖了,但是在魏赫言麵前仍舊比他矮了大半頭,魏赫言看著她的頭頂,對這個場景莫名有種熟悉感。

她也給他造成了一種兩人認識了很久的假象。

究竟是她段位太高,還是她真的對他非常熟悉?

“要標下幫您梳頭嗎?”

魏赫言上前在妝台前坐下。

司一珞拿起梳子從上往下一點點梳理,銅鏡裏看到少女專注認真的表情,魏赫言手指點著膝蓋。

幫他將頭發紮好,戴上帽子。

“督主還有吩咐嗎?”

司一珞後退跟他拉開距離,魏赫言覺得自己剛被理順的脾氣又暴躁起來。

少女卻是清冷開口。

“時辰不早了,該進宮了。”

魏赫言看她半晌,最後眸光下沉甩袖離去,他人高腿長走在前麵,司一珞扶著烏紗帽小跑著才能跟上。

門口姒海隻準備了一輛馬車,並未給她單獨準備坐騎,她猶豫的功夫,姒海已經掀開車簾示意她上車。

透過車簾看到車內魏赫言已經靠坐在裏側閉目養神,她隻好腳下一點,輕巧地跳上馬車,鑽進車廂坐在下首位置。

提督府距離宮門很近,此時已經有大臣在午門外候著了,姒海趕著馬車過午門,從右掖門直入皇宮。

司一珞急忙開口說道:“我在此處下車即可。”

朝中文武上朝自有定例,武將在右掖門前按照官職高低排成一隊,待鳴鍾後,才能依次進宮。

姒海勒馬減速,馬車還未停下來,一直閉目養神的魏赫言卻開口說道:“直接進去。”

已經起身的司一珞被馬車加速的慣性衝擊,失去平衡猛撲上前。好在她武將出身,反應速度和對身體的掌控非一般人能比,及時穩住身形。饒是如此,她跟魏赫言的距離也隻剩下一拳之隔。

眼前一張放大的俊臉,魏赫言睜開眼睛,眼底勾出一分意味深長。

“司大人要投懷送抱嗎?”

司一珞急忙向後退開,禮數周全的拱手抱歉。

態度不軟不硬。

魏赫言隻斜睨她一眼,並未糾纏不放。司一珞覺得他的脾氣跟從前多少有點不同,在他麵前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

他莫不是已經發現什麽了?

司一珞有些心虛。

兩人都不再說話,過第二道門的時候,姒海停了車。

司一珞跟著他下車直奔曜帝寢宮。

這個時辰,曜帝已經起身正在洗漱,魏赫言頓了頓,上前從內侍手中接過布巾。

“昨日抓捕的北遼暗線審得如何了?”

司一珞在屏風外站定,隔著輕紗看到裏麵影影綽綽的人影,聽到魏赫言的回答。

“昨天連夜審了個通宵,有些骨頭硬不肯招,等早朝結束,奴才再去一趟。”

曜帝嗯了一聲,伸手套進龍袍,看到屏風外的司一珞,開口問道:“可是把朕的女將軍帶來了?”

司一珞忙繞過屏風上前行禮。

“臣涼州衛千戶司一珞拜見皇上,皇上萬歲。”

她沒想明白兵部好端端的,怎麽會將她從涼州衛調到京營,調任後的官職仍舊是千戶,雖然是平調,但是京營地位比之關城的戍卒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多少人擠破腦袋想來京城。

視線裏魏赫言蹲下幫曜帝整理衣擺,連眼神都沒有施舍給她。

頭頂一道打量的視線。

“這麽年輕……”曜帝淡淡開口,“平身吧,家裏還有什麽人?”

司一珞從地上爬起來垂首站在一旁。

“回皇上,臣家裏已經沒人了,祖父和父親死在戰場上,兄長和母親都是病死的,隻剩臣一個。”

曜帝淡淡問了句:“會審案嗎?”

司一珞心中一突,誠實答道:“會。”

青煙從三足鼎立的雙龍香爐裏彌散開來,在空氣裏留下了龍涎香的味道。

“赫言,把你手裏的案子給她,東西兩廠已經夠忙活了,如今有合適的人,錦衣衛這一塊兒的差使你也該卸下了。”

魏赫言手上的動作一頓,壓下因這句話而動亂的心思,規矩應了聲是。

曜帝又看向司一珞。

“朕跨級封你為正三品的錦衣衛指揮使,賜金帶飛魚服,你可敢接任?”

司一珞心中同樣驚訝,導致她麵上的從容淡定被撕碎。

曜帝不動聲色地將兩人的表情收歸眼底,輕笑了一聲。

“給她找一身飛魚服,隨朕上朝。”

司一珞應了聲是,麵上的神色恢複。

“臣叩謝皇恩!”

內心波濤翻滾。

她驚訝的並不是曜帝封她為錦衣衛指揮使,而是這輩子她已經改變了自己的軌跡,卻還是被命運推著走到台前。

在幾乎一模一樣的時間,被推到同樣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