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刻在骨子裏的習慣

將筷子伸向春卷,春卷入口彈潤酥脆,能看出打魚漿的人功夫很足,淡淡的藥香味將肉味蓋住,若不知道裏麵的餡料是魚肉,根本分辨不出食材原本的味道。

魚丸的味道很淡,裏麵包了餡料,飽滿的湯汁預留出了足夠回味的空間。新鮮熬製的鯽魚湯裏隻有豆腐塊兒,看不見一點肉末和魚骨,入口隻有豆腐鮮嫩的味道。

全魚宴,竟然沒讓他嚐出來一點魚肉的味道。

而且每道菜準備的分量計算好了,正好達到讓他滿意的臨界值,多一分少一分都會讓他覺得不舒服。

如此了解他!

魏赫言沒忍住懷疑她之前和沈茉冉的話都是真的!也沒忍住懷疑,她上輩子跟自己的關係……

司一珞放空心神,仍舊一條魚也沒釣上來。

她不知道自己還在執著什麽。

準備換個地方再試試,一手提著水桶握著魚竿,另一隻手搬著小凳子。起身正好撞上魏赫言的視線。

魏赫言目光落在她的空水桶上,勾唇道:“何必那麽麻煩呢?隻要能捉到獵物,過程並不重要。”

他指的是釣上來的活魚和昨天晚上她撈起來的死魚並無差別。

司一珞卻內心苦澀,是啊,過程不重要,他隻要那個位置,踩著誰的屍骨都不重要!

上輩子他救她一命,她還他一命,應該算兩清了。這輩子想說服自己原諒他,魚兒卻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般,不咬她的餌。

壓下心中的悸動和悲涼。

“多謝督主收留,明天標下準備去京營報道,怕來不及跟督主當麵道別,趁著今日提前跟督主打個招呼。”

午後的陽光不錯,花瓣落在少女的頭頂和肩膀上,她雖然穿著一身黑衣,身上更沒有一件裝飾,卻莫名有一種人比花嬌的感覺。

如果穿上女裝,倒也是個美人。

魏赫言將心裏冒出來的煩躁情緒壓下去。

“皇上召見,明天早上隨我進宮。”

“督主。”

下屬遞上一張紙條,魏赫言不見外地當著司一珞的麵打開。

陽光灑在照在他身上,給他跳躍的手指染上一層光暈,這個場景讓司一珞有些失神,好像回到上輩子,每日都能看到他做這個動作。

他突然抬頭看她,將紙條遞過來。

她下意識接過來才察覺到這個動作的含義。司一珞頂著他飽含深意的目光將紙條打開。

“沈相有意和裕王殿下聯姻。”魏赫言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表情,“司千戶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司一珞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幹脆將紙條還給他,哪怕心中慌張,麵上卻不敢表現出來。這是她跟著他學的第一課。

“督主,標下隻是個武將,對朝堂之事並不了解。”

魏赫言逼近一步,他的氣勢太過強大,司一珞本能想往後退,但她忍住了,此刻隻要表現出一點心虛就能被他看出端倪。

他身上從不熏香,但是獨屬於他的帶有攻擊性的氣息將她包圍。

“是嗎?”

魏赫言在她麵前停下,居高臨下看著她,就在她的心快要從嗓子裏跳出來時,他伸手從她頭頂捏起一枚花瓣。

“司千戶心跳得很快……”

這個動作太過曖昧,司一珞急忙後退。

“督主鳳翥龍翔,氣勢非凡,標下不敢直視。”

魏赫言不給她後退的機會,伸手攬在她腰上往前一帶,手指順著她的臉頰輕撫。

他的體溫心跳輕而易舉地被她捕獲。

司一珞渾身僵硬,兩隻手擋在身前用力一推,她的力道並沒有對魏赫言造成影響,反而讓她自己向後跌倒在地上。

撞上花枝,簌簌落下的白色花瓣將她淹沒。

魏赫言看著她,冷峻的臉上有一絲不悅。

“司千戶殷勤為本督準備飯菜,不就是想要本督的垂青嗎?怎麽,耍本督玩兒?還是說,你看不起本督是個太監?”

司一珞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雖然潛意識裏沒把他當成正常男人,但是他若還有另一層身份,他如果就是韓王的話,那他……

視線下行。

魏赫言本來隻是佯裝發怒,想試探一下她跟自己的關係,以及她來他身邊的目的。

但是,她竟然毫不知羞恥地盯著他那個地方看!

“司一珞!”

他的音調提高了兩個度,尾音裏帶著濃鬱的怒氣。

下屬從來沒有見過自家督主發過這麽大脾氣,同情地看了一眼怔怔坐在地上的少女,好像已經看到對方身首異處的慘狀……

然而……

麵對他的怒火,少女隻是一怔,便脫口而出道:“沒有,我想對你好跟你是不是男人無關。”

司一珞覺得自己的表述不夠準確,又補充了一句,“跟你是不是權傾朝野也無關。”

她隻是習慣,刻在骨子裏的習慣。

她的表情太過真誠,聲音太過清透,讓人情不自禁就信服了。

魏赫言覺得自己竄起來的火氣突然偃旗息鼓,無影無蹤了。

但是他卻更加煩躁了。

這種別人了解他,他卻對別人一無所知的感覺太讓他恐慌——一個人知道你全部的秘密,卻還能表現得這般無害。

不對,他不知道她了解他多少,知道他多少秘密。理智告訴他,他應該殺了她。

但他最後隻是拂袖離開。

肅殺的空氣瞬間解凍。司一珞愣了會兒,她剛才說了什麽?再在他身邊待下去,她不確定自己會不會被他一層一層剝開偽裝!

少女從地上爬起來,拂落身上的花瓣。

“司千戶,奴才姒海,以後您有什麽跑腿的活兒隻管吩咐奴才!”

司一珞抬頭看著一直把自己當透明人的小太監,小太監對她狗腿一笑。

“督主待司千戶與別人不同,以後您若是發達了,多提攜提攜奴才……奴才先告退了。”

小太監追著魏赫言的腳步離開,司一珞對著他的背影,是姒海啊,上輩子護著她出城,跟她一起被罵為奸佞閹狗,同樣死無全屍的姒海啊!

除了她,其他人這輩子還是跟上輩子一樣,很早就追隨魏赫言了。

這輩子,一切都不同了,但是一切又都還在原來的軌道上。

司一珞歎了口氣。

入夜之後潛進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