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們離婚吧

夏傾沅死在離開沈奕舟的第十年。

她為了推開一個即將被大貨車撞倒的孩子,自己卻倒在了車輪下。

鮮血不斷從她的口中湧出,將她的身下染紅一片。

她睜著眼,看著天空,腦海中竟然浮現了沈奕舟的臉。

沒想到,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想念的,竟然是他。

還有人在叫她堅持,說救護車已經來了。

可是,她再也不想苟延殘喘地活著了。

如果這是對她的懲罰,她認。

她的意識開始變得混沌,她看見故鄉的山坡上,立著她的墳。

然後,她看見了沈奕舟。

年複一年,他都會來看她。

一如記憶中的挺拔俊朗,眉眼深沉,卻沉默不語。

她看見年邁的父親對他說:“奕舟,是我家傾沅對不起你。”

他搖頭:“爸,傾沅她很好,是我沒福分。”

她忍不住衝他大喊:“你不要再來了!

你忘了我是怎麽對你的嗎?

你怎麽就這麽死心眼?”

可是,他什麽也聽不見。

有一年,他不再來了。

她以為他終於放棄了。

嗩呐聲在後麵的山頭吹響,那是已經從孩童長成青年的沈奕霖,抱著他的牌位,走在最前麵,後麵是一隊自發而來的群眾。

她瘋了似的跑過去。

他怎麽會死?

他這樣好的人,怎麽會死?

沈奕霖大喊道:“哥,我聽你的話,把你葬在她的後麵了。

這樣,你就可以天天看著她,她也不會嫌你礙眼了!”

他與她的墳,隔著一座山。

他埋在她的正後方,他看得到她,她卻看不見他。

他連死後,都這樣卑微地愛著。

聽到這裏,夏傾沅隻覺渾身都痛了起來,像是要立即魂飛魄散一般。

鬼魂,也能感受到痛嗎?

她哀嚎一聲,撲到了被紅色旗幟覆蓋的棺木上,掩埋的泥土不斷透過她透明的身體落在棺木上。

他即將長眠於此。

她在哭,卻沒有眼淚。

她大喊道:“沈奕舟,我不要你這樣!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愛你嗎?

你想要讓我愧疚,讓我忘不了你對不對!

沈奕舟,你給我起來!”

她嗚咽著,陰沉沉的天飄起雨來,她的世界,忽然一片黑暗。

夏傾沅再睜開眼,便看到了白色的帳子頂。

她隨即環顧四周,紅磚的牆,紅漆的櫃子,鏤花的窗,這不就是當年她和沈奕舟的新房嗎?

她隨即看向牆上掛著的日曆,1983年!

床邊的鏡子裏,一張豔麗又蒼白的麵容映入眼簾。

那是年輕時候的自己。

她回到了21歲的時候?

“你醒了?”一道高大修長的身影從門口邁了進來。

沈奕舟穿著軍綠色的褲子和白色襯衫,濕透的衣服將他的身材緊緊包裹著。

隨著他走路的動作,健碩有力的大腿和手臂肌肉一起鼓動著,整個身型卻不粗壯,渾身都充滿著爆發力。

常年訓練的原因,他的步伐堅定而有力,身姿挺拔又敏捷。

夏傾沅就那樣,愣愣地看著他一步步走向自己。

待他走到跟前,記憶中模糊的眉眼清晰起來。

斜飛的劍眉英挺,狹長又銳利的鳳眸,薄唇輕輕抿著,每一處輪廓線條都俊朗得過分,卻又蘊藏著鋒利的寒意。

這是她上輩子的前夫,現在的丈夫,沈奕舟。

他還活著,真好。

淚意湧上眼眶,哽得她喉嚨生疼。

她張開手,正想要撲進他的懷裏,卻聽得到他道:“如果你真的想要離婚,我成全你。”

夏傾沅瞬間愣在當場:“離婚?”

沈奕舟看了一眼她潮濕的眼眶,眼中氤氳著不明的情緒,聲音暗啞又沉重:“你為了離婚,連命都不要了。”

夏傾沅當場就愣住了。

怎麽回事?

回憶一幕幕襲來,她猛然驚覺,就在剛剛,她因為沈奕舟伯母的一句話,加上對沈奕舟積怨已久,逼著他離婚不成,就跳了河。

是沈奕舟救的她。

可是,記憶中他的反應明明不是這樣的!

夏傾沅一時半會也理不清個所以然來,她隻知道一點,她不能再失去他!

於是,她一把抱住沈奕舟的腰,把頭埋進他的懷裏:“我不離。”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她感受到沈奕舟的身體僵了僵。

然後是細微的歎息聲傳來:“傾沅,我說了,我放你走。

所以,你不需要再演戲了。”

沈奕舟的話刺痛了夏傾沅的心,一點一點,卻十分清晰。

曾經她錯信他人,以為他不愛她,甚至誤會他很多事情,所以整天作天作地,使盡手段,隻為了跟他離婚。

所以,他以為她又是在騙他?

無限的悔意在心中蔓延,夏傾沅隻能將他抱得更緊。

她重生了,重生在還有他的時候,可他卻要跟她離婚。

她抬起頭來,睜著淚蒙蒙的雙眼看他:“奕舟,你不要我了嗎?”

柔軟的樣子,可憐巴巴的語氣,是她未曾在沈奕舟麵前表現過的。

她以為他會心疼,會像過去無數次那樣,堅定地對她說:“傾沅,我不會和你離婚。”

可是,他卻掰開了她抱著他的手。

一根一根手指地掰開。

抬眼,是他冷清的雙眸:“傾沅,是你不要我了。”

他轉過身:“這段時間我在家,你可以好好考慮。

爸媽和單位那邊,我會想辦法。”

正說著,外麵傳來一個婦人罵罵咧咧的聲音:“什麽玩意兒,我說錯了嗎?

長得好看有什麽用?

還不是個不能生蛋的母雞?

我說兩句怎麽了?她就要覓死覓活?

也就是你家,才這麽當寶貝供著!”

聞言,沈奕舟和夏傾沅的臉色就是一變。

沈奕舟的臉上閃過慍色,回過頭對夏傾沅道:“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

說著,就出了門。

門外罵罵咧咧的聲音依舊不絕,夏傾沅坐在**,小手不由得攥緊了床單。

要不是潘月桂的辱罵和挑撥,自己又怎麽會憋著氣,一時想不開而跳河?

她更是仗著自己是沈奕舟的伯娘,整日來打秋風不說,還對他們家指指點點,攪得不安寧。

若她以為自己還是當初那個任由欺負的夏傾沅,可就大錯特錯了!

夏傾沅立即下床,撐著虛弱的身體,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