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三不醫四不治
辛夷帶著三個孩子回家。
一路上,三寶和二寶就大哥哥要去讀書的事情在熱烈地探討。辛夷想著心路,默默無言。小曹娘子的話對她有些衝擊。
見過了仁宗,又治過了曹皇後,辛夷並不覺得自己人生開掛,而是覺得麻煩大概就要來了。
“到家了。”一念突然出口。
辛夷回神,這才發現已經走到家門口。
她推開門扉,湘靈迎了上來,說從溫姿家裏買回來兩隻小兔子,三寶和二寶一聽,便蹦跳著進去看兔子了。
一念沒有動彈,仰頭看著她,小臉嚴肅。
“你怎麽想的?”
辛夷歪歪頭,“嗯?”
一念:“讀書。”
辛夷知道這事在孩子心裏是有波浪的,鐵蛋不喜歡讀書都能有好先生來教授他,而一念是喜歡讀書的,自然會對此產生渴望。
“看你怎麽想。”辛夷道:“你喜歡這個先生,我便由著你去學。如果你不喜歡,那等我們搬到汴京城,我再給你找一個好先生。”
“我是在問你,你怎麽打算。”一念沒好氣。
辛夷哭笑不得。
她難得和小孩子認真,但對著一念卻很難把他完全當成小孩子一般看待,於是想了想,便說出了心裏話。
“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如果是我,不敢隨便吃。”
一念點點頭:“好。那我不讀。”
說著,這小屁孩子便走在前麵,去找弟弟妹妹看兔子了。
辛夷抬手誒一聲,“你不覺得可惜嗎?”
一念沒有回答,就像沒有聽見似的,蹲下來看三念拿菜葉喂兔子,那專注的眼神,儼然是一個稚童無疑。
辛夷不知道自己的話對孩子有沒有影響,畢竟上學是一個人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她突然有點懊惱,覺得自己草率了。
應該多多去打聽一下那個先生的來頭,再說要不要拒絕……
“三郎媳婦?”
大嫂龔氏在隔壁,搭了個梯子,站在牆頭喚辛夷。
辛夷愣了一下,走過去笑著問:“大嫂,有事嗎?”
龔氏不太自在地朝她一笑,回頭看一眼自家院子,壓著聲音道:“婆母的脖子腫脹得更是厲害了,一個脖子有兩個那麽大,飯都吃不下去,就喝了小半碗粥,就痛得呼天搶地的……”
辛夷嘴角微微一翹,“關我什麽事?”
龔氏的表情更為尷尬,聲音低低的,乏著可憐。
“村人都說你醫術了得,我想請你來替婆母瞧瞧病……”
頓了頓,她看辛夷勾起唇角,滿眼譏誚,又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雙手扒在牆頭。
“我曉得這麽跟你說話,很是過分。婆母以前那樣待你,你不恨她已是好的,怎肯治她……可是,就當是大嫂求你好了。家裏搞成這樣,三郎去了,二郎因了二弟妹的事,成日鬱鬱,公公又是個不理事的人,如今一家老小的吃喝都落在大郎的肩頭,我看他這兩日愁得眼睛都陷了下去,很是心疼,我們還有兩個孩子呢,今後可如何是好……”
辛夷:“大嫂說得不對。”
龔氏微怔,呆呆看她。
這是個老實娘子,辛夷實在不忍心打擊她,語氣便緩和了幾分。
“治好婆母,大嫂以為你們的那個家就能再好起來嗎?”
龔氏的眼圈突地一紅。
“我和大郎都是沒甚本事的人,往常家裏都是靠著三郎,誰知會有這番變故……但我身為兒媳,也不能眼睜睜看婆母如此,看這個家敗落下去。”
辛夷微笑,“心術不正的人,敗落是遲早的事。張家四郎就是個敗家玩意兒,是你們填不飽的無底洞。我奉勸大嫂一句,你和大哥早做打算,想法子分家出來單過吧。不然,你們早晚會被那母子倆吸幹血……”
“三弟妹……”
龔氏指甲摳著牆土,臉上有些灰敗。
“大郎說,婆母千般不是,也帶大了他們兄弟三個……這個節骨眼上,不好落井下石。”
辛夷點點頭。
她不能要求時人的價值觀與自己相同,尊重、體諒,但是她也不準備為難自己。
“大嫂可能有所不知,我有三不醫四不治。”
龔氏微怔,“三不醫四不治?哪三不醫,哪四不治?”
辛夷嘴角微微上揚,看著她輕輕一笑。
“一、品行卑劣者不醫。二、不重醫道者不醫。三、心情不好時不醫。一不治神巫,二不治齷齪,三不治一心求死,四不治一毛不拔。”
龔氏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
辛夷莞爾,眨個眼,頗有幾分俏皮。
“不過,我也不是不可以破例。隻要診金足夠打動我,三不醫四不治就當我沒有說過。”
龔氏:“你要多少診金才肯?”
辛夷計算了一下劉氏的家底,盈盈笑開。
“五六百貫,大概就差不多了。”
本朝重文輕武,武職俸祿遠低於文臣,但當今的趙官家仁厚,一直奉行高薪養廉,以前張巡一年到頭的俸祿是不少的,往常他都孝順到了劉氏的手上,讓她拿著養家。因此劉氏手上攢有不少錢,讓四郎敗了一些,幾百貫也是拿得出的。
但那是她給張四郎留的媳婦本,舍不舍得拿出來治病,那就兩說了。
辛夷不管劉氏會怎麽權衡決策,那不在她的關心範圍內。
她匆匆洗漱,換了一身衣服,又敷了個臉,便坐到銅鏡前開始了每日的”自我麵診“——
她已經有些想不起來剛剛穿越過來的張小娘子是什麽模樣了,眼前鏡子裏的小娘子,在暗瘡疹子漸漸消散褪色後,顏色好看了許多,天生皮膚便很細膩白淨,加上這些日子的調理,這巴掌小臉瓊鼻杏眼,小模樣越發水靈了……
辛夷自己都忍不住掐了一把。
年紀小就是好。
同時,也有些慶幸。
汴京賦的美工在設計這個炮灰角色的時候,並沒有偷工減料,要說差點什麽意思,除了疹子便是身子太瘦,有點缺斤少兩了……
養了這一個多月,也是成日顛沛流離,沒有給她太多的機會養生,瘦,還是太瘦了,皮包骨頭似的,活像八百年沒有吃過肉,白生生的,輕飄飄的,如同掛在衣架子上麵的一個人……
辛夷決定進城,買些好吃的補一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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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拾利索,套上驢車便要進城購物,三小隻聽到動靜,兔子也不要了,衝過來便往車上爬。
“我要去!”
“我也要去……”
“娘帶上三寶,帶上三寶呀。”
辛夷哭笑不得,將爬得最辛苦的三念抱上去坐好,懶洋洋環臂看著三個。
“老規矩,報數!”
三小隻最喜歡這樣的遊戲,排排坐好。
“一。”
“二。”
“三。”
辛夷愉快地笑開,“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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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徑直去了馬行街,除了購物,她今日過來,還有一個事情要做——去找孫家藥鋪的孫喻之,告訴人家不要再等了。
記掛了這麽久的藥鋪,她十分想要,但沒有白篤耨,短時間內她是沒有辦法籌夠三千貫錢給孫喻之的。
她不能耽誤人家進學。
三千貫在這個地段,是完全可以打租出去的。
臨近年關,馬行街張燈結彩,磚鑲石砌的街道上,朱紅漆的杈子比往常更為豔色幾分,車馬行人,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孫喻之以為她是拿錢來頂租藥鋪的,聽辛夷說暫時拿不出錢來,請他另尋買家,眼裏這才流露出失望。
“小娘子可是有什麽難處?”
辛夷看這個年輕男子熱切的目光,知道這個時候趁機砍價,一定會得到這個不諳世事一心隻懂讀聖賢書的少東家憐憫,可能還會再給她打點折扣。
但她並沒有存有占便宜的心思,聞言一笑。
“如果貧窮算是難處,那麽,算是很難。”
孫喻之沉默一下。
看著她身後坐在驢車沿上,端端正正的三個孩子,一聲歎息,“不瞞張娘子,父親讓我上京,早已備足了盤纏,我並不緊著盤讓出鋪子來籌錢讀書,如果小娘子著實有些困難,我還能再等上一些日子……”
“少東家善心,但……真的不必了。”
辛夷做不出來這麽不要臉的事情,微微一笑,行了個禮,便要告辭離去。
孫喻之有些遺憾,“張娘子不要誤會,在下並沒有別的心思……隻是看張娘子誠心可貴,想來是一個了不起的醫者,就和我祖輩一樣,我願意等你罷了。”
這真是個實在的孩子。
辛夷笑得眼都彎了起來,“敢問祖上是?”
孫喻之拱手作揖,“在下來自耀州孫家,是藥王孫思邈的後人。隻是……在下實在資質淺薄,難以承繼先祖衣缽,汗顏提及。”
天下習醫者,但凡是姓孫的,無一不說自己是孫思邈的後人,辛夷聽得太多了,一般都隻當個樂子來聽。
辛夷辭別孫喻之,從馬行街出來,原想去市井采買,卻見街頭的告示牌前,圍著一群人,在七嘴八舌地議論什麽。
小孩子好奇,“娘,那些人在做什麽?”
辛夷牽著驢過去,湊近一看。
“懸賞告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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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