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開元四年(七一六),最讓人們關注的大概就是不久前朝上發生的一件事了。

五月中,有人密奏玄宗曰:“今年吏部選拔縣令太濫,很多不夠條件。”等到新授縣令入朝謝恩,玄宗就命當麵覆試,出了一道《安民策》,有的竟不能寫字,隻有鄄城令韋濟詞理最佳,擢為醴泉令(由小縣令提拔為大縣令)。餘下二百人允許還複舊官,四十五人勒令回家學習。此次負責銓選的兩位吏部侍郎盧從願和李朝隱,都降級外調為刺史。

然而,於些案中成然的韋濟還沒來得及去上任,便得了一種奇怪的病。他先是神情恍惚,後來漸漸地竟陷入了昏迷,在許多名醫束手無策之下,皇帝更是下令太醫們百般救治,然而依然毫無進展。此時便有人進言,看韋大人的症狀,倒似被鬼物所侵,建議請道士僧侶前去驅邪,其家人允諾照做,卻仍是無效。於是,當今皇帝昭告天下:誠邀天下能人為聯救治韋愛卿,有治好者,重重有賞。

莫家莊,梅園,榆葉梅開得正豔。榆葉梅,又名榆梅、小桃紅、榆葉鸞枝。因其葉似榆,花如梅,故名“榆葉梅”又因其變種枝短花密,滿枝綴花,故又名“鸞枝”。

蕭晨愛梅,自他三歲以後,莫朗修便將梅園交給了他住,自己搬到了新建的修園。此時莫家人,除了還在四處訪友的莫朗修外,均聚在梅園之中。

“辰,你真的要去醫治那個韋濟?”莫星影看著眼前的玄衣青年,問道。

兩年過去,如今的莫星影早已脫了當初的稚嫩,長成一個俊朗的青年了。少年時的莫星影與莫愁有五分相似,看起來難免有些女氣,特別是那一張櫻桃嘴,引人無限遐想,而青年的他硬是把那桃花眼拉得狹長,嘴唇也似乎在他長期繃著臉的情況下,抿得薄了些,雖看上去仍然很像莫愁,卻再也不會讓人認為是女子了。 (凡人修仙傳凡人修仙傳) //

蕭晨的長相卻變化不大,隻是身體拔高了些,與冷絕相似的麵容,因為他那份獨特的淡漠氣質而顯得柔和,俊逸中帶著儒雅,看上去十足一個偏偏濁世佳公子。

他的目光追逐著隨風而落的粉色梅瓣,淡淡地說道:“雲亦非既然動用了覓蹤蠱,我自要依約前往。”

覓蹤蠱,是蕭晨當年按一本古書中記載的方法養出來的,如其名,專門用來覓人行蹤,也可以用作聯係。覓蹤蠱是一對,有子母之分,身子長長軟軟的,就像毛毛蟲,隻是多了對翅膀,看起來十分可愛,母蠱有成年男子的拇指大小,子蠱要較母蠱稍小些。四年前,蕭晨在沂水鎮遇到一個腿骨完全破碎的獵人——李大山,動用了現代醫術將他治好,也因此結識了江湖人稱聖手頑童的雲亦非。

雲亦非五十來歲了,卻仍像個頑皮孩童般,當天本是他捉弄老實巴交的李大山,然而一個不小心害得人家跌入山穀。雲亦非雖說好捉弄人,心腸卻是極好,見闖了大禍,偏偏自己醫術超群卻無法保住李大山的腿,為了保他性命,隻能將其截掉,正在內疚之時卻聽人群外一個稚嫩的聲音說道:“我能保住他的腿。”

雲亦非抬眼看去,便見到麵容俊美,卻一臉淡然的蕭晨。他一向自視甚高,此時又心煩意亂,見一十三四歲的孩童大放厥詞,別扭性子一發,便上前抓住蕭晨的衣襟要將他扔出去摔個跟頭,好讓他小孩兒以後莫要說大話。哪知蕭晨不但未被他摔倒,反借了他的力,輕飄飄地落在李大山身旁。雲亦非驚“咦”一聲,上前待要再摔他一次,卻見蕭晨正十分專業地查看李大山的傷勢,方才有些相信他的話了,便任他動手醫治,後見他果然有不同的方法,倒也不計較之前的不爽,在一旁幫他打下手了。

蕭晨治好李大山後,雲亦非驚為神人,便纏著他問東問西。蕭晨見他雖性子頑劣,卻心腸不壞,為人又十分單純,在害了李大山之後常常幫他做些活計,雖然總是做得亂七八糟,便也沒有拒絕他的結交。此後兩人足足相處了三個月,一起照料李大山,真到他的腿基本上好了,這在蕭晨來說已是極為難得。由於兩人對醫術均有很深的造詣,雙方都受益非淺,後來蕭晨要北上,與雲亦非說要分別,雲亦非極為不舍,不依不撓地阻止他,蕭晨無奈便拿出了覓蹤蠱給他,說是有事可用此物尋找他,雲亦非方肯放他離開。

此時,雲亦非為韋濟動用了覓蹤蠱,看來是定要救此人了。

蕭晨輕觸盒中蜷曲在母蠱身邊昏睡的子蠱,暗想,這麽遠的距離,累壞它了。淡漠的眼中閃過一絲憐愛。

“但是他的症狀看來像是中了噬魂,”柳絮亦擔憂地說道,“兩年前拜月教算來是吃了你一個大虧,被冷絕擊得元氣大傷,這兩年噬天大力發展,你又未做打壓,如今的拜月教早已今非昔比。若此次遇上噬天的人,他們怕是不會善罷幹休。”

“就是啊,星辰。”莫愁也有些擔心地說道,“上次你也是乘他們不備,才利用你父親算計了噬天,這次——”

柳絮阻住了莫愁接下來的話,一向溫和的雙眼此時卻充滿隱憂地看著自聽到“父親”兩字就明顯走神了的蕭晨。

冷絕——

蕭晨手下一重,換來了子蠱不滿的吱聲叫喚,他回過神,安撫地點了子蠱兩下,子蠱舒服地“吱吱”兩聲,依偎著母蠱再度沉睡過去。

“不用擔心,我會保護好自己。”良久,蕭晨淡淡地說道。

莫愁待要再言,卻見柳絮輕輕擺手,便也罷了。

而莫星影從剛剛蕭晨走神開始便一直緊緊地盯著,不曾移動過視線。自兩年前冷絕被影衛救走後,他很清楚地感覺到蕭晨的變化。雖然整個人看起來仍和從前一樣冷冷淡淡的,但是卻很容易走神,特是在聽到“父親”、“冷絕”之類的字眼以後。

這兩年,莫星影完全接下了冷堡,發現冷堡的勢力之大讓他心驚。所以,對冷絕,他是極度佩服與擔心的,佩服他的能力,擔心的也是他的能力,怕他回來報複,到時候不知道他們是否抵抗得了?然而兩年以來,任他動用盡多情閣與冷堡的力量,也無法查得冷絕的絲毫影蹤,辰又這樣子,怎麽能讓他不擔心?

是夜,溫情園。

“絮,為何攔著我勸阻星辰?”莫愁雙手抱住曲著的雙腿,下巴放在膝上,歪著頭不解地問著坐在床邊的柳絮。

“唉——”柳絮歎了口氣,揉揉莫愁的頭頂,道,“你沒發現星辰這兩年有些不對勁麽?”

莫愁眨眨眼,道:“他從小就不對勁啊,你不是早知道麽?”天真可愛的樣子,配上被揉亂的頭發,可愛極了。

柳絮忍不住親親她的臉,心道愁真是越活越小了,嘴裏說道:“星辰這兩年總是走神,有時候甚至在發呆,你沒發現麽?”

“呃?”莫愁回憶了一下,道,“聽你這樣一說,好像真有那麽幾次。”

柳絮在心裏感歎,愁還是一如既往地,遲鈍!

“那天冷絕被人救走,他追出去再回來以後,我就發現不對勁了。”

莫愁再眨眼,默默問道,有什麽不對勁?

“他當時看起來,有點神不守舍。”柳絮眼神迷離,回憶著當時的情形。

秋展不愧是冷堡的左護法,武功高絕,若非她及時出手,莫星影怕是已傷在他手裏,就算中了她的毒也能與他們糾纏了一刻鍾,見蕭晨空手而回,方帶傷遁去。

蕭晨也沒有去追他,任他遠去。就是那時,柳絮發現蕭晨的表情雖若平時一樣淡然,卻難掩眼中的落寞。聯想到之前冷絕的失態,她立刻想到那個方向,然而,會是真的嗎?不止同性,還是父子,有可能嗎?

柳絮不敢再想下去,罷了,順其自然吧。

“絮,怎麽了?”莫愁有些擔心地問道。

“沒什麽,”柳絮安慰地拂拂她的背,道,“放心吧,隻是覺得星辰一樣呆在莫家莊,這次正好有機會,讓他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但是,你不是說魔教……”莫愁仍然擔心,雖然知道星辰帶著前世的記憶,但他的樣子總讓人放不下心。

“沒事的,”柳絮揉揉她的鼻子,說道,“噬魂也不是隻有拜月教才有,或許是那個韋濟得罪了什麽大人物,別人也找到了那種藥。更何況,星辰的能力不弱,要自保是沒問題的,再說,還有多情她們呢,她們會看著他的。”

“但願吧。”莫悉雖然沒有完全放心,但也接受了她的說法。

第二日,蕭晨便在莫愁沒完沒了的叮囑中,莫星影與柳絮擔憂的目光下,離開了莫家莊,隻身匹馬,提著極少離身的藥箱,向長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