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無能為力
她想過晏康明死後,秦蓁和晏清的日子會很難過。但她卻是萬沒有想到,她們的日子會難過到連活著都要豁出命去才做得到。
想起自己剛剛那麽輕描淡寫地說著讓晏清要好好活著的話,洪鞏就心裏一陣發堵,眼眶泛酸。
這丫頭過的都是些什麽日子啊!
洪鞏無法切身地理解晏清此時是何種感受,但隻是想想晏清此時的處境,都讓她覺得窒息憤怒。
可正切身經曆著這一切的晏清,此時卻還能鎮定地坐在自己麵前,甚至還有餘力同威脅自己的人周旋,不落於絕對的下風。
洪鞏自問,就是她比晏清多活了這二十幾年,易地而處,她也絕對不可能做到晏清這個程度。
“那你如今……是怎麽打算的?”
洪鞏遲疑著開口,後一句話到了嘴邊,卻又被她咽了下去。
“可有我能幫忙的地方?”
這麽一句簡單的話,卻像是有千斤重,吊在嗓子眼兒上,壓在心上,讓洪鞏張不開這個口。
她很清楚,晏清此時的處境上,她幫不上一點忙。
甚至她若輕舉妄動,有什麽事引起了肅王的警覺,那就是在害秦蓁的命!
卷進皇子奪嫡的紛爭之中,如晏清這種被脅迫著站隊的人,不論成敗,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洪鞏越是想,心裏就越發沉重。
如今端王已然監國,而肅王此時被禁足期間,卻叫人扣押臣子官眷,她甚至聽聞李定山停留在京郊的兵馬從回京就沒有停止過操練。這意味著,肅王是按耐不住,想要直接謀權篡位!
若非涉及秦蓁的性命,此時得了這個消息,她定然是要立馬進宮,提醒皇帝提防肅王的!
可此時,她卻不敢輕舉妄動。
晏清將這事透給她,是讓她有個心理準備,但她若因此害了秦蓁性命,她自己都要唾棄自己!
“丫頭。你可要想清楚了,晏家世代不曾沾染皇子紛爭。”
洪鞏盯著晏清,說得鄭重,“我誠然知道你的苦衷,但身為臣,知道了這樣的事卻不上告天聽,是為不忠。若忠義注定不能兩全,你該知曉,我未必會守義。”
洪鞏沉著眼,不放過晏清麵上每一個細微地變化。
但很可惜,晏清就好像早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所以沒有絲毫的情緒變化。
她隻是輕微地轉了眼,平靜地開口:“晏家世代隻忠帝王,並不偏心某位皇子。但……”
晏清話微頓,讓洪鞏不自覺地秉了呼吸,心跳加速。
她不可能置她娘的性命於不顧,哪怕秦蓁並不希望她如此選擇。
對此,洪鞏心裏很清楚。
“洪姨,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洪鞏微愣,定定地看著平靜地說完後半句的晏清,看著她唇邊牽起的輕淺的幅度,苦澀,無奈,如釋重負。
她知道自己定然會想辦法把消息透給皇帝,她是刻意讓自己知道這事的!
被脅迫,她選擇了低頭,身為臣最後的忠誠,讓她選擇將自己置身險境,也要提醒自己的舊主,有人意圖不軌,而她已不可靠。
洪鞏瞳孔不斷地震顫著,眼前晏清的麵貌都有些模糊了起來。
這是怎樣的心境啊?
洪鞏發現自己對晏清的了解是如此的淺薄,她跟她爹是那麽像,又那麽不像。
若是晏康明,定然不會選擇為了秦蓁而背叛皇帝,他能做到最大的付出,是在平定叛亂後,追隨秦蓁而去。
在這一點上,晏清和晏康明,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人。
可前者,卻更叫她心裏發緊。
“丫頭……”
洪鞏緊緊地捏著晏清的手,喉頭更著千萬句話,但她開了個頭,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就同您說的一樣,這是我自己的選擇,無需他人理解,也隻由我獨自負責。”
晏清反握著洪鞏的手,釋然卻又堅定地開口,“一個月,我的傷能在一個月內痊愈嗎?”
洪鞏鎖著眉,緊抓著晏清的手,盯著她的眼睛。
她這是在告訴自己,肅王最多一個月,便打算反了?
洪鞏瞥一眼屋外的影子,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重重地道:“能。你的傷口本就是結了痂,正在脫落了。但是你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麽,怎麽就恰好牽扯到了?導致痂疤撕扯皮肉,好肉都又扯爛了。一個月雖然能長好,但新生的皮肉還很脆弱,不能用大勁兒,不然很容易就會受傷。”
洪鞏說這話沒有收聲,她知道外麵的人站著,就定然是想聽點東西。
所以先前一些不緊要的東西,她都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此時晏清都放了音量問,那就是要說給外麵的人聽的。
“你這一個月裏,可得仔細著些,別再磕著碰著了。不然,一個月可指不定能不能好。”
洪鞏埋怨似地叮囑晏清一句,又壓低了聲音,“我知道有些話說了也是放屁,但丫頭,如果到了最糟的地步,就逃吧。你不該這樣過一生。”
說著,洪鞏的眼睛就又是一陣發花。
眼前這個姑娘,實際上還是個沒及笈的孩子,卻已經經曆了很多人一輩子都未必會經曆的苦痛挫折。
她是真的心疼這姑娘,不再是因著自己對她爹的那份情,隻因為她過的,實在太苦了。
洪鞏想抱抱眼前苦命的丫頭,卻又顧及著她的傷,也怕自己的行為,讓她心裏更多些不必要的負擔。
而對於她先前的那番話,晏清卻隻是淺笑,眼中意味不明,但卻能分明感覺到一種孤寂滄桑。
隻是一個瞬間,洪鞏就知道,她不會逃,不準備逃,也……無處可逃。
再看不下去,洪鞏陡然起身,轉身從另一側去了內院,不敢叫晏清看清她此時的神色。
她這麽大個人,還不如一個未成年的孩子鎮定,算怎麽回事兒?
等守著鶴鳴煎好了湯藥,看著晏清服下,目送她跟司惗離開醫館後院,洪鞏緊繃的精神才鬆弛下來,連帶著人都一陣發軟,扶著門框才站穩。
隨侍在一旁的鶴鳴擔憂地扶穩洪鞏:“主家,出什麽事了?”
方才洪鞏眼眶通紅地進來,他就想問的,但當時洪鞏似乎心裏正難受,擺手示意他別多話,他也就沒開口。
此時,見洪鞏如此模樣,便再忍不住,問出了口。
洪鞏卻搖頭:“沒事。”
但話音剛落,洪鞏卻又低頭問他,“早上,宮裏是不是有人遞了帖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