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山雨欲來

重陽節後,溫哲翰再沒有什麽消息,好像那日的談話不存在一樣。

溫哲茂那邊最近似乎也安分了下來,最近一段時間都沒有聽說有哪家的夫人小姐、公子哥兒們有個頭疼腦熱,需要閉府或者是去偏院靜養的。

朝堂之上一派祥和,從兵部聽那些大人們下朝後八卦,每天不是這個部門預算不夠,就是那個部門近來業績不佳。

真要說,倒也有一兩件大事,卻都是這段時間的老生常談。

一是長久以來爭論不休的立儲一事,另一個則是李賢被革職後,戶部尚書之位空懸一事。

但同往常一樣,兩家相互對立,各執一詞,中立黨在中間和稀泥,最後不了了之。

一切好似回到了從前,這三四月以來的一切風波都未曾發生過一般,被人或有意或無意地忘在腦後。

康都城依舊欣欣向榮,茶肆裏閑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也從時事政治轉變為了遠親近鄰間的家長裏短。

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就連沉悶了小半年的鎮西侯府,近來也添了笑聲。

自從同晏秦氏談過之後,這些日子除了按時按點去兵部匯報回京的這部分晏家軍的動向和安排,其餘時候晏清都寸步不離地守著晏秦氏,就是吃飯睡覺都膩著晏秦氏。

就是晏秦氏都笑她是越活越回去了,越大反而越發粘人了,開玩笑地說她煩人。

晏清卻隻是笑,膩著她撒嬌,逗得一屋子人都竊竊地笑,心裏都鬆快不少。

自侯爺和世子走後,這府裏就一直沉浸在悲傷且緊繃的狀態之下。

如今晏清的行為雖有些反常,但好似終於自其中走出來了,眾人自然是都鬆了口氣,連帶上臉上都多了一分喜色。

這樣輕鬆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晏康平的屍體被運回了康都。

晏康平的屍體是劉詔去京兆府領回來的,漸涼的秋日裏,兩副薄棺封著的屍體已經發臭。

晏秦氏見過人後,便遣了人去康都城內最好的棺材鋪子,叫人打了兩副厚棺槨,又請人給晏康平和他夫人收拾了遺容,在城南的莊子上設了靈堂,才遞了帖子去肅王府,請晏靈兒回府守靈。

晏秦氏忙著操持晏康平的後事,晏清沒再膩著她,自兵部回來後,確認了死的確實是晏康平夫婦,便沉著眼回了自己的院子。

山海居,書房內。

晏清掩上門,盯著牆上的字畫看了一會兒,才出聲:“這些時日裏,可看明白了?”

“差不多了。”

暗處有人應了聲,是個女子的聲音,“雖不能說有十成像,但也足夠應付了。”

晏清蹙眉,轉向那人,一字一句地強調:“我要的可不隻是應付了事!”

暗處那人嗤了一聲,嘟囔道:“我的本事你還不放心?老娘行走江湖這麽多年,你還是頭一個識破老娘真身的。”

說著,那人又轉了話題,“咱可說好了,這事兒完了,老娘可就不欠你的了。”

“自然。”晏清頷首。

“成!那我先撤了。”

那人說話間就隱了身形,卻聽得晏清在背後低聲叮囑了一句,“殷十娘,別死了。”

殷十娘嗤笑一聲,頭都沒回:“少他媽咒老娘!”

一聲輕響之後,書房內再次回歸沉寂。

晏清最後看了眼牆上掛著的武安疆域圖,視線在北疆停頓了片刻,便轉身出了山海居。

清淑院內,晏秦氏剛安排好了給晏康平夫婦設靈堂的一切事宜,正在著人給晏靈兒寫信,一抬頭就見晏清走了進來。

“怎不在你屋裏待著?”

晏秦氏擱了筆,接過墨竹遞上的絹布淨了手,上前拉著晏清在榻上坐下,“你傷才見好,這些日子這些事你就別摻合了。要是沾了屍氣,回頭再落個什麽事,可有得你受的。”

聽著晏秦氏一通數落,晏清也不駁她,隻是嗤嗤地笑。

她屍山血海裏走過來的,哪裏是那麽嬌氣的?

但晏秦氏樂意看她嬌氣,樂意見她像個孩子一樣粘人,像是要將十幾年晏清不在身邊的那些時光補回來。

晏清也順著她,倒是叫晏秦氏又有些無奈:“你呀!”

晏秦氏嗔她一眼,搖搖頭,轉頭叫墨竹:“將信取過來罷。”

墨竹取了桌案上晾著的信紙,呈給晏清過目。

看罷信上的內容,晏清垂了眼,握緊晏秦氏的手,複又抬頭對齊嬤嬤道:“嬤嬤,今兒可有粟米粥?”

“喲!看我這記性!”

齊嬤嬤一聽晏清這話,頓時就是一拍腦門兒,“老奴這就去吩咐。”

說著,齊嬤嬤就往外走,還不忘叫上屋裏伺候的,“也別站著了,院兒裏還有東西沒收拾,都忙去。”

隻是片刻,屋裏人就走了個幹淨,隻留了墨竹在外間看著燒茶的爐子。

“現在就收拾行囊,怕是早了些?”

晏清瞧一眼晏秦氏屋裏已然少了些擺件,不由得打趣她娘。

晏秦氏略有些懷念地看著屋中的陳設,一轉頭卻說得淡然:“遲早的事,先收拾著,到時候大件兒該盤出去的就盤出去。北地雖然不比京裏繁華,但也什麽都有。”

閑扯兩句,晏秦氏忽地轉了話頭,“你都打算好了?”

晏清的眉眼垂下來,指尖在桌麵上輕點,微頷首。

晏秦氏見狀微抿了唇,欲言又止,最後終是作罷,歎一聲:“你既已經打算好了,便去做。”

好似是怕晏清不放心,晏秦氏又補了一句,“你娘我雖然沒什麽本事,但在北地也是出了名的不怕事。”

晏清看著說得輕巧自傲的晏秦氏眼睛轉向別處,捏著絹帕捋了鬢發,小指狀似無意地擦過耳郭。

這是她緊張時,下意識的動作。

晏清知道她心裏擔憂,卻不知如何勸解,隻能是半開玩笑地駁她:“在北地是有外公給您擔著。”

卻不想晏秦氏卻是眼一嗔:“如今不是還有你擔著?”

晏清一愣,四目相對之下,卻是都笑了起來。

“去做你想做的事罷。”

晏秦氏欣然笑著起身,“娘擔得住。”

晏清眼微垂,朝暗處掃一眼,那裏早有人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