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岑景迅速點頭:“我知道。”
他啞著嗓子:“你哪裏不舒服, 我要怎麽做?”
他這才打量起四周來,他們正處於宮殿最深處的盡頭,腳下踏著的是刻著不明溝壑的高台。
以二人此時所處的位置為核心, 整個高台上的紋路,呈放射狀蔓延至高台邊緣, 最終隱沒於暗處,整個布局都給人一種詭異的邪惡感。
身處其上,岑景感覺自己仿佛成為了一個即將被奉獻的祭品, 這詭異的感覺,令岑景不寒而栗。
恍惚的瞬間, 岑景似乎看到高台的邊緣處,一道紅色的痕跡一閃而過。
像是, 血。
聞人蕪:“劍呢。”
岑景驟然收回視線,急急忙忙扒過身側的劍, 舉至聞人蕪麵前。
二人麵對著麵,挨的極近,隻是聞人蕪盤腿坐著,而岑景則是跪坐在聞人蕪麵前。
岑景慌忙地動作間, 聞人蕪眼睫微垂, 幽深的目光一錯不錯地盯著麵前的青年。
像是想要穿透皮囊, 看到某些更深的東西般。
“劍。”岑景慌忙雙手托起劍, 他抬眸望向聞人蕪的上一秒, 即將捕捉到聞人蕪目光的瞬間, 聞人蕪淡淡的收回了視線。
聞人蕪緩緩眨眼:“對準我。”
岑景麵上閃過片刻空白, 但他下意識舉劍, 劍尖對向聞人蕪。
——他以為這是神劍與聞人蕪之間別樣的聯係方式。
為了不誤傷到聞人蕪, 他甚至小心地後挪了數步, 同聞人蕪拉開距離。
待一切做罷,他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純澈的黑瞳帶著雨夜的水汽,迷茫的望向聞人蕪。
他再等著聞人蕪的下一步動作。
便看到聞人蕪緩緩啟唇,道:“殺了我。”
岑景乖巧低頭,將劍往前送。
下一秒,岑景心間轟然一聲巨響。
他握劍的手狠狠一顫,隨即他猛地抬起頭,震撼的雙瞳中,細碎的光芒似湖泊中被攪動的星光一般搖曳不停。
接著,不光是瞳孔,岑景整個人都輕微戰栗起來。
“……你、你在說什麽。”
咕嘟一聲緊張的吞咽聲在黑暗中響亮的響起。
岑景迎麵撞進聞人蕪幽深的視線中。
昏暗的燭火下,聞人蕪的瞳色幾近漆黑,唯有在他目光轉動時,才能隱隱看出些並不分明,且一閃而過的紫意來。
那雙眼黑沉的比最極致的夜色還要濃鬱。
仿佛隻要一不小心,靈魂便會被吸入其中,無法自拔。
岑景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聞人蕪抬手,手背輕柔地為岑景掃去臉頰滾落的水珠,他眼睫垂落,低沉的聲音極具**道:
“隻要把劍插入我的胸口,就能置我於死地。”
他緩緩開口,語氣平淡到幾乎毫無波瀾,就好像“令人殺死自己”這樣匪夷所思的話不是他說出來的一般。
岑景垂在袖中的指尖開始劇烈的顫抖。
“這是你唯一的機會,殺死我。”
聞人蕪**的聲音好似有魔力一般。
幾乎是聞人蕪聲音落下的瞬間,岑景終於明白了聞人蕪的意圖——聞人蕪在試他!
他裝了大半個月的失憶,聞人蕪表麵上沒有懷疑,其實,根本就沒有相信過他。
倘若此時站在聞人蕪麵前的,是真正遭遇過岑家事件、佯裝失憶的岑景,在聞人蕪的誘導下,恐怕真的就露出了馬腳,持劍刺入聞人蕪的身體裏了。
畢竟這或許是“岑景”唯一一次殺死聞人蕪,替岑家報仇的機會,恐怕沒有人會不心動。
偏偏“岑景”這具身體裏的靈魂,早就換成了另一個人——
岑景根本就不想聞人蕪死。
神劍哐當一聲,重重砸落在地。
岑景幾乎是瞬間,眼淚便滾落了下來:
“阿蕪,我不是…我沒有想要殺你……”他似乎是陷入了巨大的悲痛回憶之中,艱難的斷斷續續道:
“那天你被圍剿,我知道師尊、師尊他沒有出手相助,你一定很難過,但是我、我和師尊不一樣……”
岑景抬頭,吸著鼻子,紅通通的眼眶迎上了聞人蕪黑沉的視線:
“我說過,無論你是什麽血脈,什麽身份,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阿蕪。”
即便我們站在不同陣營,我也不會因此傷害你。
他豎起三指發誓:“我發誓,我絕對不會殺害你,否則,否則就叫我……”
他這話根本來不及說完,聞人蕪忽然起身,以唇封住了岑景接下來要說的話。
岑景呼吸一窒,驟然睜圓了雙眼。
聞人蕪雙眸微閉,他清冷仿佛地不帶任何一絲欲念的吻,細密地落在岑景蒼白的唇上。
幹淨、虔誠,宛若親吻神明。
極黑的夜,極黑的眼,蒼白的肌膚,蒼白的唇,帶來極具衝擊力地視覺上的震撼。
直到青年的雙唇被暈染成櫻粉色,聞人蕪終於停止了對岑景的汲取。
而岑景仍舊保持著呆滯的動作,分明未從方才的巨大震撼中回過神。
直到同聞人蕪分開數息後,岑景才驟然醒悟般屈指捂住嘴,清澈的瞳孔中滿是震驚:
“你、你你!”
他顫抖著指著聞人蕪說不出話。
便看到聞人蕪垂眸,突然低低的輕笑一聲,向來麵無波瀾的蒼白麵容上竟破天荒的勾出了一抹笑意。
是的,是笑意。
岑景絕對沒有看錯!
“你、你怎麽還有臉笑,”岑景氣極,破口大罵,“你個臭兔子,壞兔子!”
誰成想他罵的越狠,聞人蕪反而越興奮。
“嗯,我是。”他再次附上身,在岑景的唇角輕輕落下一個吻,道:
“歡迎回來。”
我的小兔子。
麵對這樣一個傷患,岑景還能有什麽辦法?隻能咬牙陪在聞人蕪身邊。
聞人蕪似乎是真的疲倦,同他說完這句話後,便又沉沉的閉上了雙眼。
岑景隻好抱劍收在聞人蕪身邊。
起先岑景可能還迷糊,但此時靜下來仔細一想,整件事情頓時清晰起來。
他哪裏是誤打誤撞尋到了聞人蕪,恐怕是聞人蕪刻意安排好起來劍演戲,將他誘導到此處,又以生命作為誘餌,看岑景究竟會不會對自己出手。
繞了這麽一大圈,聞人蕪就是想看看岑景究竟是真失憶,還是假忘記。
主人睡了,岑景隻好拿佩劍出氣。
他重重的在劍身拍了拍,想丟在地上不管了,又舍不得,最後隻好把神劍丟到聞人蕪懷裏。
邊惡狠狠的做口型,無聲痛罵道:“呸,狼狽為奸!”
恰逢聞人蕪眉間微動,霎時給岑景嚇的一個激靈,一動不敢動。
好在隻是虛驚一場。
岑景再也不敢有小動作,目光隻好重新落在這死寂的宮殿裏。
魔界內的宮殿風格本就沉悶灰暗,整體以黑為主,幾乎不見其他鮮豔的顏色。
居住在其間,總是給人帶來一種壓抑感,但隻有風格詫異也就罷了。
眼下他所處的宮殿,色調卻比普通的魔宮更讓人感到不適。
倘若其他宮殿隻是沉悶壓抑,那麽這個宮殿除此之外,更令人感到陰冷詭異。
在高台上待久了,岑景竟有種惡心想吐的不適感。
確定聞人蕪還在沉睡,岑景小心起身,緩步走至高台邊緣。
他記得他方才在高台上,看到過紅色的東西一閃而過。
岑景在高台邊緣處蹲下,果然,邊緣的溝壑處,還殘留著點點鮮紅痕跡。
岑景伸手蹭過,確信無疑,是血。
這血上甚至還帶著絲淡淡的冷香,正是平日裏聞人蕪身上的味道。
岑景的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幕詭異的畫麵:
聞人蕪垂著頭,他的雙手被分別縛住,高高掛在兩側,暗淡的好起來劍直直插入聞人蕪身後,鮮豔到幾乎耀眼的猩紅血液,自他的傷口處緩緩滴落。
鮮紅沒入刻著詭異紋路的血槽中,凝聚成一幅巨大的血色符咒,形成將聞人蕪困住的無形枷鎖。
岑景驟然從回憶中驚醒,驚疑不定的想到:
難道這溝壑裏流淌的是聞人蕪的血?
可是聞人蕪放血做什麽。
岑景眼前迅速閃過兩個字:
養劍?
但很快又被岑景否定。
若是為了養劍,聞人蕪又怎會將好起來劍丟在他身邊。
這個時間,聞人蕪外出本是為了......
為了魔尊!
宛若福至心靈,岑景幡然醒悟:
魔尊想要聞人蕪的血。
所以當初魔尊想要以魔蠱操控聞人蕪也好,聞人蕪被圍剿時他將人重傷帶走也好,果然是為了聞人蕪的一身血肉。
岑景心上突然空****的難受。
如今聞人蕪已然為魔界一方之君,卻還屈身於魔尊之下,受其擺控,月月為其放血獻祭。
可想而知,聞人蕪最初到魔界之中的處境,將會何等的艱難。
“你在做什麽?”
聞人蕪清冷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岑景驟然旋身,便看到聞人蕪一襲黑衣默立在他身後。
岑景受驚,差點跌坐在地。
就在他即將摔落的瞬間,好起來劍憑空飛出,穩穩將岑景扶住,而後聞人蕪俯下身,輕柔卻又不容抗拒的伸手,扣住青年孱弱的手腕,將人一把拉起。
他指尖撚過青年沾血的指尖,微涼的語氣中極盡溫柔:
“不要碰。”他垂眸道,“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