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岑景後退半步, 手下意識拉著衣服往下扯。
聞人蕪視線在岑景的足上停留片刻，驟然起身，朝岑景走去。
岑景呼吸錯亂, 無措後跌數步，而聞人蕪長臂一撈，直接將岑景打橫抱起。
岑景低呼一聲, 再睜眼, 他已經被聞人蕪重新穩放於床榻上。
岑景一低頭，便看到聞人蕪單膝跪於他身前, 一手握住他的腳踝, 另一隻手則取過鞋襪，竟是準備為他穿鞋。
岑景心下一驚。
雖然他幼年生病時，聞人蕪不少在衣食住行上照顧他, 更衣褪鞋之列的照料並非稀事, 但自從二人長大後, 岑景也很少再這樣麻煩聞人蕪了。
更別提現在的聞人蕪可是魔界一方之主。
岑景簡直越想越別扭，一時間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 他用力想要抽回腳踝，然而腳踝上, 滾燙的手掌卻傳來更大的力, 牢牢將他控製住。
“別動。”聞人蕪垂眸，沉聲道。
岑景視線不安的在聞人蕪身上流轉，偏生他半點奈何不了聞人蕪, 隻好忍住內心煎熬，任由聞人蕪仔細為他穿上鞋襪。
“好了。”岑景不安催促, 可聞人蕪的動作始終不急不慢。
岑景伸手去擋：“我自己來吧。”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 寢殿內, 一道黑影突然憑空落下，落定瞬間，黑影化作一位腰間垮著彎刀的少年。
“魔君。”少年說道抬頭，瞬間渾身一僵，猝不及防對上了麵前的場景。
岑景本就緊張，更是被突如其來的少年嚇的一顫，伸出的手方向一轉，緊緊摟在了聞人蕪身上。
“……”
三人的呼吸聲同時一頓。
墨嶺率先反應過來，轉瞬跪下，低著頭不敢多看。
聞人蕪垂落的眼睫微顫，他不急不慢地結束動作。
岑景則緊張地望向墨嶺，不知所措，直到小腿內突然被輕輕一握。
岑景差點沒跳起來，他瞳孔顫抖不已，眼眶瞬間濕潤，臉上湧上粉意。
當著聞人蕪下屬的麵，岑景隻能壓低了聲音，紅著臉斥責：“你做什麽！”
聞人蕪仰麵無言。
二人呼吸交錯間，岑景後知後覺二人的距離，實在是太緊了。
他被燙到般迅速鬆開手，呼吸驟亂。
而聞人蕪終於得以起身，他憑空取來外衣為岑景披上，低頭往上岑景的目光中分明帶著絲柔意，然而說話聲卻冰冷的好似雪山之巔的冰雪：
“沒有下一次。”
岑景下意識朝地上望去，墨嶺迅速低頭，他額間冷汗似有低落，速速答了句“是”，轉眼消失在原地。
岑景從床角挪到床頭，盡可能同聞人蕪保持著距離，他心中分明慌亂一片，麵上卻帶著僅存的數分平和。
“你，怎麽不去魔殿。”
昨夜，他暫時知曉了聞人蕪對他的態度，確定了聞人蕪不會平白無故折磨死他。
然而另一件更為令人頭疼的事情出現了。
聞人蕪喜歡他，所以聞人蕪根本不會殺他。
那麽，他該如何才能合理地完成死遁的任務？
昨晚知曉真相的瞬間，岑景第一反應便是語言激怒聞人蕪。
隻有在聞人蕪的雷區上不斷作死，他才能真的死。
隻是昨晚的結果嘛……
岑景回憶起唇舌纏/綿時的酥麻感覺，脊背一涼。
聞人蕪緩步轉身，似沒有察覺出岑景的異常，平靜道：“今後，我都會在這裏。”
岑景攥床單的手一緊：“什麽意思？”
聞人蕪沒有回答，岑景追著聞人蕪走至外殿，聞人蕪坐下的瞬間，他左手手腕上，一道岑景熟悉的黑氣閃爍。
岑景一愣，下意識低頭，他左腳腳踝，黑環正緩慢的閃爍。
在岑景的注視下，一道灰色細鏈從黑環中延出。
這細線岑景見過數次，不出意外，灰線的另一端會落在殿內的圓柱上。
圓柱上……
柱上……
上……
望著落在聞人蕪左手腕上的灰線，岑景難以置信般低下頭，看了又看，直到徹底確定，自他腿上延伸而出的灰線，另一端落在了聞人蕪的手腕上。
原先拴在圓柱上的黑環，不知道什麽時候，竟套在了聞人蕪的手腕上！
聞人蕪…聞人蕪竟然！
岑景又羞又怒，一雙含水般的瞳子盛滿了怒火。
他甚至忘記了對聞人蕪的恐懼，一把衝到桌前，拍著桌子指著聞人蕪手上的黑環：“把我關在這裏。”
“這就是你說的喜歡我？”
聞人蕪掀起眼睫，示意自己手上的黑環：“我也會在這裏。”
岑景氣結，偏又無可奈何，他眼神凶狠的似一隻炸了毛了貓。
他再度拍桌：“你這樣做，我師尊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岑景寄希望於目前的聞人蕪會對他師尊有所忌憚，然而他說完後，聞人蕪麵色甚至半點不曾改變。
岑景仔細觀察聞人蕪的神情，他目光順著聞人蕪低垂的視線而下，最後落在了自己泛紅的手掌上。
——他方才拍桌子的時候確實很用力。
但聞人蕪這幅毫不在意的態度反而更加激怒了岑景：“給我解開。”
他指著腳踝上的黑環。
聞人蕪掃了一眼，沒有出聲。
岑景繞過桌子，將聞人蕪逼在身前，指向黑環，眼中的怒意幾乎要滿溢出來：“解開。”
他在挑釁聞人蕪。
挑釁一次不成，就來第二次、第三次，岑景相信，總有一天，他能成功徹底惹怒聞人蕪，對他出手！
岑景激動到指尖開始顫抖，就在他即將拎起聞人蕪的領子時，聞人蕪終於緩緩開口，麵無神情道：
“解不開。”
“解不開是什麽意思？”
“除非我死，否則解不開。”
這下岑景氣到渾身顫抖。
“好，好得很。”
岑景簡直要被氣笑了，也就是說，他要帶著這枷鎖，除非聞人蕪身死，否則他這輩子都別想取下來。
事實時，岑景根本就不能令聞人蕪死亡，所以直到他離開這個世界前，恐怕都會一直帶著這條…鏈子。
被束縛在聞人蕪的身邊。
沒有聞人蕪的許可，他甚至永遠隻能出現在聞人蕪的視線範圍內。
然而這並非岑景最害怕的，真正令岑景脊背發涼的是：
倘若聞人蕪執意不肯殺他，那麽他將會，一輩子被困在這個世界裏。
一輩子被困在一個虛幻的世界裏。
岑景一想到這點，仿若血液倒退，他手腳冰冷一片。
岑景冷汗瞬間淌了下來，他呼吸急促，眼前一黑。
等到岑景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然半黑。
寢殿內燭火通明，岑景睜開眼的瞬間，聞人蕪遣退了一屋子的醫師。
岑景看清寢殿眾人的第一反應就是：魔界內向來隻有打打殺殺，秉承實力至上，也不知道聞人蕪是打哪兒尋來的這麽一群醫師。
聞人蕪凝眉伸手，魔氣圍著岑景繞了一群，道：“你身體太差了。”
岑景這具身體就沒好過，否則當年原主也不會纏綿病榻大半年，靈丹妙藥用盡了都不見起色。
這些年在淩雲峰眾人的養護下，這具身體好不容易勉強看著好了些。
誰知今日來多番波折，眾人養了十來年才稍有起色的殼子，瞬間又跌回原點。
岑景心裏憋著一股氣，心道，他現在身體差，還不是被你氣的。
下屬送來藥，聞人蕪伸手接過，道：“喝藥。”
岑景卻在出神，他想的是，這黑環不知道他師尊能不能想辦法斷開。
倘若黑環能解，逃脫之事他尚且還能從長計議。
倘若正如聞人蕪所言，這黑環無人能借，那他的計劃恐怕…需要修改。
聞人蕪音落半晌，可岑景卻始終無動於衷，聞人蕪眉間微皺：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答應你，除了解開情……”聞人蕪說著，一頓，接著道，“除了解開黑環。”
而岑景也終於在心中做出定奪——他在這個世界耽誤的時間已經太久了，縱使他能逃出魔界，他師尊能解開黑環，但岑景再沒有回來同聞人蕪周旋的心思。
他需要速戰速決。
而眼下，他留在聞人蕪身邊，就是最好的機會。
岑景蒼白的唇角微掀，麵上帶著一派天真的笑意：“我要什麽你都能答應？”
岑景展顏的瞬間，聞人蕪顯然一怔。
自二人再遇後，岑景還是第一次對他展露笑顏。
一如他尚在淩雲峰上之時。
“嗯。”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沉聲答。
岑景突然支起身，以眼神示意聞人蕪靠近。
聞人蕪放下腰，俯身。
岑景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笑意，眼中卻不曾沾染半分喜悅。
他貼近聞人蕪麵頰，蒼白薄唇親啟，語帶笑意：“我想要……”
“……你去死。”
音落瞬間，聞人蕪的掌心驟然收緊。
下一秒，他狠狠按住岑景的脊背，將人拉近，而後他伏下唇，唇含丹藥，重重的吻上了岑景的唇。
以一種不可抗拒之意，將丹藥頂推而下。
隻聞一聲清晰的咕咚聲，岑景清楚無比的感受到丹藥順著他的喉間劃下。
“嗚嗚……”岑景無力嗚/咽。
吻畢，聞人蕪支起身，湛紫色的瞳孔內深邃一片。
而岑景鵪鶉似得捂住嘴，一雙小鹿似的濕潤雙瞳，此時正又驚又懼地望向聞人蕪。
就像是心間被小奶貓撓了般，聞人蕪眼神微動。
他聲音嘶啞道：“喝藥。”
他端起藥。
岑景迅速反應過來，二話不說，端起藥便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
末了他放下碗，他原先蒼白的唇眼下紅潤一片，竟不知是被湯藥暈染，還是為聞人蕪所致。
岑景毫不知情，他下意識舔了舔被湯藥沾染的上唇，目光卻防備的射向聞人蕪，全然不知自己此時是怎樣一副引人癡狂的顏色。
聞人蕪瞳色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