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沉浸了數日，岑景終於從失去阿娘的痛苦中走了出來。
隻是這些天他悲傷過度，身體尚且還有些虛弱。
得知岑景恢複的消息，師兄師姐們頓時相約來探望岑景，為岑景帶來的禮物堆成了一座小山。
岑景一襲素色白袍，抱著暖袋窩在座上，精致的小臉上帶著病態的消瘦，師兄師姐們見了，一個個心疼不已。
“我沒事的。”岑景乖巧道，一邊拒絕聞人蕪為他遞過來的絨毯。
望著成堆的禮物，他臉上熟練地浮現出驚訝的神情，“這麽多禮物，我太開心了，謝謝師兄師姐！”
看著他們小師弟分明難過，卻還要擠出微笑對禮物表示喜歡的樣子，師兄師姐們隻覺得心肝都要碎了。
眾人頓時噓寒問暖，左一口“心肝”，右一口“小乖”，紛紛同岑景分享起了他們近來遇到的樂事。
岑景安靜的抱著暖袋，被眾師兄師姐們圍在最中間，隻需要勾起唇角露出笑意，而他的師兄師姐們，卻手舞足蹈地同他描述修煉中再尋常不過的小事，隻是為了讓他快樂起來。
岑景心中突然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暖意，就像是整顆心都被泡入溫暖的泉水中，被暖烘烘的愛意托浮而起，他心中滿滿都是幸福感。
而他隻要一抬頭，聞人蕪正神色清冷的立於人群外，似乎永遠都不會消失。
在這樣歡樂融融的場景中，岑景突然想起聞人蕪在結界林說的那段話。
“沒有阿娘，但你還有我。”
“還有承淵劍尊，你的師兄師姐們。”
“他們都和你阿娘一樣，深深地愛著你。”
溫熱的淚水浸透了岑景的眼眶。
他抬頭，視線穿透人群迎上聞人蕪美麗的紫色雙瞳，用隻有二人才懂的眼神無聲道：
“謝謝你。”
……
阿娘的事情岑景雖然放下了，但岑景卻還有另一件心事尚未解決。
天色漸暗，聞人蕪喂岑景服下藥，正準備開門出去，少年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阿蕪，我是不是做錯了。”
聞人蕪動作一頓，便聽到身後的少年喃喃道：
“師尊分明是為我好，我卻……”岑景似乎懊惱不已，“說他是騙子。”
岑景望著天花板出神：“你說，師尊這麽久都沒來看我，是不是生氣了。”
聞人蕪淡然地拉開門，一眼便看到園中那道熟悉身影，他垂眸：“承淵劍尊不曾怪你。”
岑景翻身：“你怎麽知道？”
聞人蕪卻並沒有回答，他沉默的出了房間，反手關好門，指節卻在門上重重扣了三聲，這才抬眸，不含情緒輕聲道：“承淵劍尊。”
岑景的房間外，院子裏站著的正是承淵劍尊。
“小乖現在如何？”
承淵劍尊說話間，神色脆弱，看起來竟比岑景還要憔悴上數分。
可見這些天，他心中憂緒並不比岑景少。
“今晨我聽聞小乖見了他師兄，小乖他……”
聞人蕪便立在門外：“小景好多了，劍尊要去看看嗎。”
承淵劍尊聞言霎時鬆了口氣，他猶豫道：“不去了，想來他也不願意見到我。”
承淵劍尊說完轉身欲走。
聞人蕪卻突然道：“劍尊不嚐試又如何得知。”
然而承淵劍尊卻隻是腳步微頓，片刻後，他再次欲離去，就在這時候，聞人蕪身後的門忽然打開：
“師尊！”
岑景隻穿著一襲裏衣，站在門口倉皇大喊。
這聲音一出，承淵劍尊身形猛地一僵，他狼狽地正欲加速離開，卻聽少年大聲詢問：
“師尊是因為生氣才不願意見我的嗎？”
承淵劍尊終於停住腳步：“師尊答應過你，絕不生你的氣。”
岑景跑至院中，眼眶發熱地大喊：“那為何師尊眼下在我麵前，卻始終不肯回頭看我一眼。”
承淵劍尊指尖倏然一顫，他聲音向來沉穩溫和，此時卻帶著明顯的慌亂：“你不怨師尊騙你？”
岑景眼眶發紅，渾身卻止不住的發抖，他一時竟分辨不出是激動還是寒冷。
而就在這時，一件披風輕柔的搭在了他肩上，岑景迷茫回頭，便看到聞人蕪微微垂眸，為他仔細的係上係帶。
披風被施過術法，被披風包裹住的瞬間，寒冷瞬間被驅散，岑景隻覺得整個人好似被泡入池水中。
再一抬頭，他看到聞人蕪緩慢卻堅定地朝他微微昂首，岑景幾乎是瞬間便領悟了聞人蕪的意思，一時間，好似體內被灌滿了勇氣，岑景仿若找到了主心骨。
岑景迅速回頭，對著承淵劍尊堅定道：“我不怨師尊，是我，不該將情緒發泄到師尊身上。”
岑景朗聲道：“師尊，我錯了。”
庭院內靜謐了片刻。
下一秒，承淵劍尊倏地回頭，大步邁近，一把將岑景摟入懷中。
岑景鼻尖酸澀難忍：“師尊……”
承淵劍尊似乎深吸了口氣：“…小乖，你不必道歉，是師尊錯了。”
岑景忍了半天的淚水，終於鬆懈地無聲淌下。
至此，岑景最大的心事，終於解決了。
而這一切，岑景最感謝的人，就是聞人蕪。
書房內，岑景望著他阿娘的畫像有些出神。
這畫像是他師尊送過來的，岑景這才知曉，他阿娘原來是他師尊的小師妹，二人青梅竹馬，一同長大。
後來二人下山曆練，意外結識了岑景他爹爹，也就是當年的岑家少主岑明煦，他阿娘和他爹爹一見鍾情，很快二人便結為道侶，隨後，他阿娘便隨著他爹爹遠去了蘭陵岑家。
畫像中的美人溫婉大方，比岑景想象中還要漂亮數倍。
但此時的岑景卻無心欣賞，他神識落入識海中，在那裏，聞人蕪的好感進度條上，標著一個十分高昂的數值，98%。
為了達到這個數字，岑景花了十二年，現在隻差剩下的2%，他就可以順利的完成任務，假死脫身，回到他原本的現實世界。
這本該是岑景最期待的事情，而如今……
“在想什麽？”
一道清冷的聲音兀的響起，岑景被嚇地一跳，手中畫像滑落，眼看著即將落在地上。
一隻修長的手突然憑空堪堪接住，避免了畫像沾染灰塵。
岑景的心狂跳不止，他倉皇接過聞人蕪遞來的畫像，語無倫次：“沒、沒什麽。”
聞人蕪湛紫色的瞳孔中，暗流一閃而過。
他狀似無意間誇讚：“溫夫人比畫像更為好看。”
他說著，自然而然地在岑景身邊坐下，熟練的整理起書案來。
他湛紫色的雙眸不含半分情緒，就像是絲毫不曾發現岑景的異樣，卻在暗中，不動聲色將岑景魂不守舍的狀態，全然收入眼中。
岑景恍惚片刻，終於忍耐不住，率先開口問道：“阿蕪，你說，倘若有一天，我若是死了，你會怎樣？”
“哐當”一聲，書案上的東西重重落地。
聞人蕪瞳色驟然變深，握住書脊的手背上青筋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