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聞人蕪一件件往外收拾包裹的時候,岑景就窩在聞人蕪**仔細觀察。

岑景發現聞人蕪家產簡直少的可憐。

儲物袋裏的最大件,居然是他從前送給聞人蕪的那幾件舊弟子服,除此之外就是那把“好起來”劍。

“我那幾件舊衣服就丟了吧。”岑景說,“反正現在也有新的了,而且我的短了你也穿不了。”

這個年紀的小孩長得可快了。

聞人蕪卻仔細將岑景的舊弟子服收了起來,垂眸:“說不定以後有用處呢。”

岑景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能有什麽用處。

淩雲峰上多個人,原不算是什麽稀罕事,但這個人住在岑景旁邊,這便是天大的事了。

師兄師姐們聞訊而來,把岑景的門檻踏出了一個窟窿,表麵上打著查看岑景傷勢的幌子,實際上個個眼睛都往聞人蕪身上瞟。

他們上下仔細打量,視線堪比提審犯人,要不是岑景在場,恐怕一群人早將聞人蕪圍起來審訊了。

岑景於是恍然大悟,當天就把聞人蕪抓走,試新衣服。

“這是做什麽?”聞人蕪不解,任由岑景提著各式各樣的衣服在他身上比來比去。

岑景眨眼:“你猜?”

他逮著聞人蕪好一番收拾,終於趕在天黑前,把聞人蕪成功還原成了一個高冷矜貴的小公子。

臨出門前,聞人蕪同往常一樣,正準備施法掩蓋瞳色,手掌卻突然被岑景拉住。

“你做什麽?”岑景不解問。

“換黑瞳。”聞人蕪言簡意賅,“不是要去參加宴會嗎。”

通常聞人蕪獨自外出時,他並不會使用這個術法,因為紫瞳也好黑瞳也罷,他並不在意。

但每次和岑景一起外出時,他都會掩蓋瞳色,他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但他不想令岑景受到別樣的眼光。

聞人蕪一時間不理解岑景為什麽會拉住自己。

岑景擺擺手:“你不用換,他們和外麵那些人不一樣。”

此時天色已晚,宴會大殿內卻燭火通明,歡聲笑語不斷。

兩個小人肩並肩站在大殿外,岑景率先捏了捏聞人蕪的手,問:“你準備好了沒有?”

聞人蕪其實並不知道岑景說的“準備”是什麽意思。

但當他垂眸,視線落在二人交疊的手掌上,湛紫色的瞳孔一片深沉,他下意識道:“準備好了。”

岑景便興奮的繞到聞人蕪身後,像隻毛茸茸的小獸一樣拱在聞人蕪的耳邊說:

“你放心,他們不會對你有偏見。”

他說罷,忽然朝大殿內朗聲喊道:

“大家停一停——”

聽到岑景稚嫩的童音,眾人紛紛回頭,眼帶笑意朝大殿門口望來。

就在這時刻,岑景手上一推,他與聞人蕪齊齊上前一步,走到光亮處,走入大家的視野中。

岑景從聞人蕪肩側探出腦袋,聞人蕪錯愕回頭——在燭火的映照下,岑景的眼瞳中閃爍著明亮細碎的光,便是夜空中星辰也不及他眼中美麗的萬分之一。

“隆重的給師兄師姐們介紹,”

聞人蕪看到岑景笑意盈盈的開口,朗聲奶聲奶氣地告訴所有人:

“他叫聞人蕪,是我最好的朋友,從今往後,就要和我們一起住啦!”

隨著岑景話音的落下,聞人蕪的好感度瞬間升至90%!岑景拉著聞人蕪快步邁入宴會中,頓時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見啦。

春寒料峭,但聞人蕪一顆心,卻像是被溫暖的泉水浸泡挾裹住,賜予他寒夜中無盡的暖意和力量。

聞人蕪想,或許這輩子,他都不會忘記眼前這幕。

……

十二年後。

課堂上,岑景支著頭,小雞啄米般點個不停。

他昨晚看話本幾乎熬了個通宵,不敢讓師尊發現,隻好跟著聞人蕪去拙勤堂聽課。

沒辦法,誰知道修真界這麽無聊,除了修煉就是修煉,他人都要練傻啦。

他的任務又不是成為世界第一!

於是看話本成為了岑景唯一的消遣。

下課古鍾聲響起,岑景還在回味話本的內容。

昨夜他看的是個恐怖話本,講述了一個宗門內的弟子離奇失蹤案件,筆者把氛圍鋪墊描寫的十分到位,讓人宛如身臨其境……

岑景眼神飄忽,聞人蕪不過瞥了一眼,便知道這家夥又開始神遊了,便開始熟練的收拾岑景的物件。

這時候,數個弟子忽然從二人桌旁經過:

“你們聽說了沒有,最近修真界又有弟子失蹤了。”

岑景頓時一個激靈,清醒了。

有人問:“找到了嗎?”

“這正是最恐怖的地方——那些失蹤的弟子,沒一個找到的。”

“天哪……你們還記得二十年前,震驚全修真界的蘭陵修士失蹤事件嗎,怎麽和這聽起來一模一樣,難道二十年前的那群人又回來了?”

“噓,小點聲……”

岑景木著一張小腦袋想到:

離奇失蹤,屍首無存。

和他話本裏看的全部對上了啊喂!

岑景猛地抱住了聞人蕪手臂,像隻小兔子一樣緊緊貼著聞人蕪。

他驚恐的想到,他不會是有什麽特異功能,能讓他看過的所有小說都成真吧?!

看著岑景臉上顏色變來變去,比天上的煙花還要精彩,聞人蕪眼中迅速閃過一抹極淺笑意。

“怎麽,你害怕?”聞人蕪清冷的聲音自頭頂響起,岑景幾乎趴在聞人蕪胸前,清晰的感受到聞人蕪胸腔的震動。

可惡,聞人蕪居然敢嘲笑他。

岑景惡狠狠抬頭,一張精致絕倫的美人臉上又慫又逞強:“誰、誰怕了。”

由於激動,他臉上浮起淡淡的粉意,不施粉黛便足以傾倒眾生,他瞪圓了一雙小鹿般的眼睛,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我這是在保護你,懂不懂?”

聞人蕪強壓下嘴角的弧度:“嗯,多謝。”

岑景才同聞人蕪說出這句大話,當天晚上,他就敲開了聞人蕪的房門。

“阿阿蕪,你在嗎?”岑景聲音聽起來頗為虛弱。

聞人蕪開門的指尖一顫,一雙紫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沉如墨,帶著十足的清冷矜貴氣息。

一開門,便見岑景眨巴著一雙霧蒙蒙的無辜雙眼,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衣,一手抱著蠶絲冰枕,一手摟著小啊嗚站在他房門前。

岑景舉起懷中的小啊嗚,一大一小兩隻都眼巴巴的望著聞人蕪,滿臉的都寫了害怕,嘴上卻還不忘逞強:“我帶小啊嗚來保護你。”

他抿起嘴,強裝鎮定,但顫抖的眼睫卻顯然昭示了主人的不安。

聞人蕪在心中歎了口氣:“進來。”

岑景眼睛噌的一亮,他腳步輕盈,三步並作兩步的快速進房。

等到聞人蕪關好門,再回頭,岑景已經乖巧的躺在了床內側,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隻剩下一個小腦袋,笑的像隻小狐狸。

這樣的場麵聞人蕪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曆了,他熟悉的翻出另一床備用的被褥,準備給岑景換上。

岑景卻緊緊扒著身上的被子:“冷。”他喜滋滋說,“新的給你蓋。”

聞人蕪微頓,垂眸道:“我用過,不幹淨了。”

“說什麽傻話呢。”岑景一個翻身,瞪著眼睛惡狠狠道,“誰家的被子不是用過的啊。”

末了又小聲嘟囔:“我又不嫌棄。”

“嗯。”聞人蕪緩緩眨了眨眼睫,片刻後,他熄滅了燭火,悄無聲息地躺在了床外側,距離岑景最遠的地方。

“你躺那麽遠做什麽?我難道還會吃了你不成?”

岑景說著挪啊挪,成功挪到聞人蕪身邊,這才心滿意足的閉上眼。

“你已經長大了。”聞人蕪湛紫色的瞳孔沉到發黑,他委婉開口,清冷的聲線中帶著絲不易察覺的壓抑。

“承淵劍尊沒有同你說過,不能與別的人同塌?”

岑景才不管那麽多,他舒服的哼哼兩聲:“說過是說過,那我們兩能一樣嗎?”

聞人蕪眼睫一顫:“哪裏不一樣?”他聽到自己聲音很輕很輕的問。

“我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算‘別的人’嗎?”

“再說了,我們兩個都不知道同塌而眠過多少回了,你翻個身我都知道你做的什麽夢。”

聞人蕪眼睫微垂,遮住他眼中翻湧的情緒:“那若是換做別的人呢?”

岑景茫然:“什麽別的人?”他動作誇張的輕輕在聞人蕪身上踹了一腳。

“那我肯定一腳把他踹下去。”

岑景說著又以雙指為劍,手舞足蹈的比劃起來。

突然間聞人蕪忽然長臂一伸,將他作惡的腿按了回去。

聞人蕪沉聲道:“別鬧。”

不知道是不是岑景的錯覺,岑景總覺得聞人蕪聲音有些沙啞,但岑景並未放在心上。

這些年,他早將聞人蕪的好感刷上了95%,於是對待聞人蕪,岑景越發肆無忌憚。

什麽暴戾冷血,冷漠無情,聞人蕪哪有那麽恐怖,分明就是一不愛說話的臭屁小孩,隻是長得唬人罷了!

望著腦海裏95%的好感進度條,岑景哼哼道:“還不如我成熟呢。”

聞人蕪眉眼微微一挑:“成熟得被話本嚇得不敢睡?”

岑景:“……”

聞人蕪:“承淵劍尊日日囑咐,讓你少看話本多練劍術,你都聽到兔子肚子裏去了?”

岑景驚訝:“你怎麽知道我看話本,難道你監視我?”

聞人蕪:“……”不用猜都能想到的事情,哪用得著他監視。

岑景瞬間拉過聞人蕪,半支著身緊張問:“你沒告訴師尊吧?”

望著眼前近在咫尺的少年,聞人蕪眼睫緩緩眨動:“沒有。”

岑景頓時舒了好長一口氣,他拍著胸脯:“那就好那就好——”

結果就聽到聞人蕪冷冷道:“劍尊肯定知道。”

“啊。”岑瞬間耷拉下來,比小啊嗚看起來還要垂頭喪氣。

“我騙你的。”聞人蕪緩緩眨眼,“劍尊若是知道,必定早來抓你了。”

岑景又打起精神:“你說得對。”

他躺回去,乖巧的拉好被子:“我要好好休息,可絕不能被師尊看出端倪來。”

說著閉上眼,沒一會竟真的睡著了。

睡夢中,他像隻小奶貓一樣輕淺的呼吸,單純脆弱的宛若美麗的琉璃,一觸即碎,需要人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中仔細嗬護。

而聞人蕪,是守護著寶藏的惡龍。

他凝望著岑景,清冷的目光下暗藏的是瘋狂壓抑的深情。

薄唇開合間,聞人蕪無聲的吐出數個字:

“阿景,你究竟何時才會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