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忠君之辯時代宿慧
任何點石成金都是對未來的透支。
張執象所用的辦法也是一樣的,因為雙方的交鋒逐漸明牌的緣故,接下來兩天倒是很和諧,在張執象講完《炁體源流》後,承天門的大門終於開了。
一輛馬車緩緩駛出。
錦衣衛鎮撫使趙克戎邀請張執象登上了馬車,獨自一人單刀赴會。
馬車行駛到乾清宮前才停下。
張執象走下車,看了眼宮殿上的牌匾,便淡然的邁上台階,向宮殿內走去,絲毫沒有在乎兩旁寒霜凜冽的甲士。
楊廷和坐在原本屬於皇帝的書桌後,翻看著奏章的他淡淡的說道:“沒想到你敢一個人來。”
張執象沒有回答他。
而是問道:“相比於洪武、永樂兩位大帝,你覺得你有資格坐在這個位置嗎?”
乾清宮,乃皇帝寢宮。
這張書桌,也是洪武、永樂兩位大帝曾經用過的。
楊廷和不以為意的笑笑,說道:“你所說的大帝不過是將天下的權柄收於一人之手的獨夫罷了,將自身的欲望宣泄於四海,將天下的功績囊括於懷中。”
“你談洪武,談那些豐功偉績,卻不談在那些豐功偉績下犧牲的人。”
“你將盛世歸功於皇帝一人,卻忽視那些為天下兢兢業業的臣子們,我們為天下的治理而勞心勞力,太祖卻防我們甚於防賊,視我等如仇讎,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天底下沒有這種道理。”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別說住在乾清宮,用洪武的書桌。”
“我甚至想挖了洪武的陵墓。”
大逆不道的言論足以誅滅九族,當然,皇帝都殺過,楊廷和自然無懼死人,他有自己的道理,對忠君愛國之人嗤之以鼻。
“皇帝是獨夫,那你們是什麽?蠹蟲?”
“不,蠹蟲可沒有你們醜惡。”
物極必反,權柄的終點,個人私利的終點,帝王反而是站在百姓這一邊的,因為帝王與國家的興衰是榮辱與共的。
而這些士大夫,完全可以“水太涼”,喜迎王師便是了。
換個朝廷,一樣當官。
他們在乎的從來隻有自己的利益,每一個王朝,都是帝王與這些人的爭鬥當中結束的,最具表現力的就是土地兼並。
當這些人將土地兼並到一定程度後,王朝就會覆滅。
沒有皇帝希望亡國。
國家越是強大,皇帝的權柄就越大,所以,每個皇帝都希望國家能夠強盛,當然,他首先得是皇帝,而不是滿清的酋長。
大多數情況下,皇帝與百姓的利益是一致的。
張執象想要濟世救民,那他就是天然的帝黨,特別是看夠了士紳豪商的貪婪跋扈之後,看清了他們是怎麽一步步掏空國家之後。
他對這些人的厭惡已經到了極點。
楊廷和挑了挑眉頭,說道:“還真是犀利的言辭呢,我們好歹維持著這個國家的治理,倘若依你所言,權柄全部掌握在皇帝手中,那一旦出了個昏君,那國家不是頃刻就亡了?”
張執象卻奇怪的問道:“自古以來,昏君難道可以掌握皇權?”
楊廷和愣了下,隨後大笑起來。
是啊,昏君怎麽能夠掌握權力呢,每一名皇帝擁有的隻不過是名義而已,權力來源於對天下的駕馭,駕馭不了天下的皇帝,永遠都隻能是權臣的傀儡。
而能夠駕馭天下的皇帝,哪怕他是一名暴君,也是利大於弊的。
例如最具代表性的暴君——始皇。
“當真是精彩的辯論,如果是嘉靖聽到了,必然欣慰無比。”楊廷和拍著張執象的肩膀,表麵上是稱讚,實際上則是嘲諷。
“不,你又錯了。”
張執象平靜無比的說道:“我從來沒有站在君王那邊,我站在的是人民這邊,君王與人民利益相同,我就幫君王,君王與人民利益相左,我就反君王,如是而已。”
“集權才是符合人民利益的。”
“至於集權的體製是不是帝製,並不重要。”
“我支持的是集權。”
“而你們,是分權。”
楊廷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奇怪道:“你所作所為,比起一名道士,倒是更像一名儒生。”
張執象轉身,看著空****的皇宮,說道:“且不說三教本是一體,隻說修行,修行最重靜字,可傾巢之下安有完卵?”
“天下沉溺,萬民倒懸,四海皆盡哀哭,哪裏……又有淨土呢?”
“如此還能靜下來,那顆心又是真的靜嗎?”
“那不是靜,那是死了。”
楊廷和也陪著張執象看向門外的皇宮,他負手而立,淡淡的說道:“你若是要求這份真靜,那便一輩子也靜不下來了。”
“世界很大,人也很多。”
“你管不過來的。”
張執象吐出一口氣,說道:“我從來不覺得自己能夠拯救世界,做我能夠做的,心安便可。”
楊廷和點頭,算是滿足了對張執象的了解。
兩人不再討論這些,在問賑災的方法之前,楊廷和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都說你是仙人轉世,老夫看著也覺得你是有宿慧的,那麽,你前世是誰?”
張執象沉默了一會,說道:“我並非來自於前世,而是來自後世。”
“哦?”
楊廷和來了興趣,笑問道:“青史當中,是如何評價老夫的?”
張執象有些譏諷的笑了笑,說道:“為官清正,雖位及人臣,而居處同於寒素,關心民生疾苦,深受百姓愛戴。一生博學鴻毅,光明正大。積極倡導新政,為大明中興起到了積極作用。”
“是這樣啊……”
楊廷和感慨了句,卻是沒有再問了,而是說道:“那麽,就讓我看看,這來自於後世的點石成金之法吧。”
“請!”
楊廷和能夠理解張執象的智慧從何而來了。他的曆史,比他們多出一段,擁有更多時代的智慧……
張執象的方法也很簡單。
無非是“國債”二字而已,將沒有信用的紙鈔換成有朝廷背書的國債劵,可以立即兌換,也可以換成三年期、五年期、十年期的國債,每年都有利息,兌換時一並領取。
戶部銀子是不夠。
但是,市麵上絕對會有人收購國債,甚至會比原價還高……
錢的確要由朝廷來出,但是,有了第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很多次,從此以後,他們就有了發布國債的能力。
這甚至是京師那邊所不具備的。
因為他們最開始就擁有1300萬兩的債務,也是1300萬兩的信用,本不應該朝廷承擔的錢,朝廷都承擔了,還不夠有信用嗎?
所以。
張執象賣給楊廷和的,賣給南京朝廷的,是1300萬兩的信用,而不是債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