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頓鞭子還給他

沈雲杳進了屋,小芙已經乖乖在**躺著,她環顧了一圈,屋子有些破,黃泥牆犄角旮旯好幾處漏著風,地上還擺著幾個缺角的木盆子,接從屋頂漏下的雨。

她上前想給小芙掖掖被子,卻發現所謂的被子,不過是一床稀薄板結的舊棉花,裏頭還混著大半的稻草,扯動的時候咯吱咯吱響。

這蓋著,能暖?

她手停在了半空中,這個家,比她想象的還要窮……

“阿姐,給,窩頭。”

稚嫩的甜音把她的思緒拉回,沈雲杳低頭看小芙遞到自己麵前來的黑黃的窩頭,足足有四五個。

“每頓飯我跟娘都偷偷留了,祖母和嬸娘她們都不知道的。”

“你快吃。”

小芙的胳膊跟她一般細瘦,不過皮膚要比她白上好些,正眨巴著大眼,咽著唾沫,拚命控製自己不去瞧那些個黑黃的窩頭。

沈雲杳對著已經有些發酸的黑窩頭沒有什麽想法,但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咕起來,隨即一前一後兩個肚子接連響,她跟小芙一起笑出了聲。

接過小芙遞過來的窩頭,沈雲杳分成兩份,把三個放回小芙的手裏,“給,一起吃。”

說著她在床沿坐下,咬了口幹澀的窩頭,小芙自己明明都還餓著,她們還是想法子給不知何時才會回來的她每頓留了一個窩頭。

沈雲杳心中沉甸甸的,幹硬的窩頭除了酸味吃不出其他滋味,她機械地嚼碎了咽下去。

很快啃光了手裏的窩頭,瞥到小芙也吃完了,還吃得津津有味,她深歎了口氣,這些變了味的食物,本不該讓生病的小芙吃,可若是不吃,小芙瘦弱的樣子,如何能恢複得過來。

她伸手探了探小芙的額頭,很燙。

家裏這副光景,想必沒有餘錢去抓藥。

等明日那個讀書人把她的賞銀送來,藥錢能解決,但銀子總有用完的一日,須得快些找到掙錢的法子才行。

在明日之前,還得想法子把小芙的溫度降一降,熬過今夜,她心知小芙如今瞧著精神,八成是因為她突然回來了,一會兒這股興奮勁頭過去了,這麽燙,勢必要遭罪。

“小芙,窩頭吃完了就躺著休息,阿姐去給你燒點熱水。”

她知道一些退熱的法子,但不知對付高燒有沒有效果,囑咐了妹妹休息,就準備轉身出去。

“阿姐!”

小芙喊住她,眼裏充滿希冀,試探道:“你是不是……大好了?”

沈雲杳背著身,猶豫了一瞬,堅定地點了點頭,小芙年幼天真,不由得雀躍著跳下床朝她衝來,她趕忙回頭把人兜住,又塞回了被子裏。

“躺著吧,別蹦躂,一會兒要頭痛了。”

安頓好激動的小芙,沈雲杳輕手輕腳出了屋子,到灶房牆根抱了一堆柴,準備生火燒些熱水。

沒有湯藥,也沒有酒,溫水擦拭也可以降溫。

“沈雲杳,你燒房子呐!燒一鍋熱水搬這麽多柴!”

啪——

一隻腳把她堆放在旁邊的柴全都踢散開來,是二叔家的大兒子,她的堂弟沈南安。

“你還敢拿棗木,這是我爹砍回來準備用來燒炭的,能多賣好幾個錢呢,你等著,我告訴祖母去,揪你耳朵,抽你鞭子!”

沈南安盯著柴火裏參雜的幾根棗木,難掩興奮的神色,邁開步子就往外跑,一麵跑一麵喊,“祖母!沈雲杳把棗木全拿去燒熱水啦!”

“造孽的死蹄子,才回來就霍霍家裏的柴,我不打斷她的腿!”

剛熄了燈的大屋裏一下就亮了,康氏風風火火地披了外衫,罵咧咧地衝了出來。

等著大房一家燒熱水的盧氏也支起了窗戶,偷著瞧好戲。

沈南安還嫌康氏動作不夠快,拉著她快些去收拾沈雲杳。

何氏和陸川的娘許氏後腳從隔壁回來,聽見動靜,顧不上放下手裏的東西,急忙跟了過去,唯恐女兒如往常一樣遭打。

但隨即她便愣在了灶房門口。

雲杳的確在燒熱水,但灶裏燃著的是普通的樹枝,根本沒有棗木。

康氏看也不看沈雲杳,不死心扒拉了灶裏的柴出來,的的確確是普通的樹枝,“南安說你拿了棗木來燒水,棗木呢?”

康氏跺著腳拍著大腿。

“你藏哪兒去了!”

沈雲杳擦了擦額角的汗,認認真真地道:“祖母,您還沒歇著呢,是要幫南安他們燒熱水的麽?”

“我燒水?”康氏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沈雲杳瘋了不成。

這個呆傻的竟然敢把活兒丟給她,也不看看都什麽時辰了,她都要躺著歇息了。

“你娘呢,幹什麽去了,連個火也看不了?還有你,愣著幹什麽,一盆子衣裳都洗了?”

康氏惡狠狠地瞪了沈雲杳一眼,棗木的事再另說,但想躲懶不幹活可不能行。

她箭步上前就要揪沈雲杳的耳朵,“娘倆一個德行,反了天了。”

“家裏不養白吃的閑人!”

沈雲杳偏頭避開康氏掐過來的粗糲的手,心中不忿,這個家吃白飯的挨個數都數不到她們頭上。

“南安說我燒火會把房子點了,還得是您來給他燒,二嬸娘也說了家裏沒您不行,我聽您的,不能一回來就霍霍家裏的柴。”要不是眼下她細瘦力弱,壓根懶得跟康氏裝樣子。

“燒火這活全家您最仔細,年紀擺在這,誰燒火的經驗都越不過您去,一家子都認您這手藝,可不都拜托您了。”

沈南安這個笨蛋,喊那麽大聲,她又沒聾,還能幹坐著等他喊人來收拾自己?那兩根棗木早就插回去了。

棗木隻是在普通柴火裏混了幾根,撿出來就是了,沈南安非要幸災樂禍喊康氏來揍自己,這頓鞭子他就自己領著吧。

康氏氣急,“怎麽說話的!”

自己連著老二媳婦、南安小子先頭說的話,全都叫這丫頭拿來搪塞自己了,一掐掐不著人,立即就甩手上巴掌。

這巴掌卻沒能落下來。

沈雲杳朝灶房外喊了一聲娘,關鍵還跟著喊了聲許嬸子。

康氏待她們母女刻薄,但卻十分在意自己在村裏的名聲,不願落個苛待老大遺孀孤女的罵名叫人嚼舌頭。

尤其許氏的相公,陸川他爹陸明義,是青麻莊的莊頭管事,家裏老二老三跟老漢,都要在人手裏討活計,怎麽都要給幾分麵子的。

跟著何氏一起過來的許氏聞言立即道:“嬸子,聽說小芙病了,我過來看看。”

康氏立即收斂了脾氣,悻悻地放下了手,瞟了一眼許氏,百般不情願還是去拿燒火棍子,嘴裏叨叨著,“何氏,你怎也不看好孩子,小芙也忒嬌氣,哪個娃兒長大沒個頭疼腦熱的,偏她賴著下不來床?”

康氏說著越發看何氏的女兒雲杳也不順眼,“去去去,別在這裏礙手礙腳的。”

沈雲杳立即提了木桶裝上自己燒的熱水,跟著何氏跟許氏回屋去。

康氏憋了滿肚子氣,掃了眼立在旁邊撅著嘴的沈南安,一棍子就抽在了他腿上撒氣,“叫你嚎,亂嚎個啥!”

不嚎她就不會出來,不出來就沒後邊這些破事,康氏越想越氣,又抽了幾棍子。

沈南安接連挨了幾棍子,小腿肚子都紅了,哭得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