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阮明芙坐了起來, 輕應了一聲,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這才爬了下來。
下鋪的謝延昭也適時睜開眼,“醒了, 餓不餓?”
“幾點了?”
阮明芙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坐了下來。
“下午兩點,”謝延昭伸出手看了眼手臂上的表。
對麵的女孩看到謝延昭手上戴的那隻表, 扯了扯同行人的衣服。但那人的心神早已被阮明芙占據,哪裏還管得了其他。
女孩子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那我睡得還挺久,”阮明芙精致的小臉帶著幾分苦惱,“我好像扭著脖子了。”
頭往左一偏, 便刺刺地疼。
“嘶——”
“別動, ”謝延昭將手貼到她疼的位置, 一邊問道:“這裏?”
大手觸摸著阮明芙白皙的皮膚, 讓他的耳根染上一抹淡淡的紅。謝延昭的視線落在她白嫩的後頸上,隨後似做賊一般飛快地挪開視線。
“對, 這是這兒, ”阮明芙剛開口,停留在那處的大手使勁往幾個按了按地,疼得阮明芙明豔漂亮的臉都皺成了一團。
她聲音有些委屈又帶著剛醒的軟, 聽起來像是撒嬌。
“輕點,疼!”
謝延昭最後揉了揉。
看著那處的皮膚漸漸變紅, 他有些狼狽地看向別處。
待平複心中翻湧的情緒後, “現在呢,還疼嗎?”
阮明芙愣了一秒, 隨後晃了晃腦袋, 這才笑了起來,“咦?還真的不疼了。”
看著這一幕的對麵三人眼睛都瞪大了。
顧清鬆被謝延昭給警告過, 壓根不敢跟他說話。
後上來的那個男同誌卻沒這個顧忌,“同誌,你也太厲害了。”
本想問是不是祖上傳下來的,但想到現在的時局,趕緊把嘴給閉上。
謝延昭不是一個熱情的人,壓根沒有說話。
被忽視的男同誌眼中閃過不滿,正要說什麽,卻被對麵的女同誌搶了先。
她雙眼閃了閃:“大家坐一個車廂,相逢即是緣。咱們認識一下,接下來也好有個照應。”
“我先來我先來。”
“我叫林安樂,是海城人,”林安樂指著剛剛的男同誌開口道:“這是我哥哥,林安國。”
顧清鬆瞪大雙眼,道:“你們竟然也是海城人,阮同誌也是呢。”
“好巧,怪不得我看這位女同誌這麽麵善,原來是老鄉啊,”林安國雙眼冒光,滿臉熱切,“阮同誌,你是海城哪裏的?說不定,我們長輩還認識呢。”
海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林安國好奇死了。
他在海城土生土長這麽多年,竟然不知道這裏還有一個這麽漂亮的姑娘。
阮明芙瞥了他一眼,“我住在海寧路。”
對方一聽這個地名,馬上就不說話了。
海寧路是海城的中心,有錢有勢的人家都在這裏住著。當然,這個時局那裏的人現在也最慘。林家雖然家庭條件不錯,但跟那裏的人家沒法比。
林安樂撇撇嘴,小聲嘟嚷,“我當是誰,原來是個臭老九。”
車廂裏的氣氛有些冷凝。
顧清鬆有些尷尬。
他說那句話完全就是好意,誰知道竟然成了副局麵。他有心想說什麽緩解氣氛,卻被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林安國看向阮明芙眼中的驚豔也換成了輕蔑,之前的隱晦打量也變得肆無忌憚。
“你再用這種惡心的眼神看著我,剜了你的眼!”
阮明芙心情不好,被這麽一道油膩的視線盯著,更覺得惡心。她明豔絕俗的小臉拉了下來,警告地瞪著林安國。
被一個女人當麵罵了,林安國哪裏受過這種氣。
他正想站起身給阮明芙一個好看,卻被顧清鬆一把拉住,“冷靜點,兄弟。”
顧清鬆苦著一張臉欲哭無淚。
本來想跟女神套近乎,這下好了,他女神別討厭他就謝天謝地了。
林安國卻不是一個聽人勸的主。
他一把拂開顧清鬆的手,“小娘皮,老子非得讓你知道知道老子的厲害——”
阮明芙卻是不怕。
狗男人在呢,就林安國這種小菜雞都不夠狗男人一拳的。
出門在外,狗男人就是她的保鏢。
“林同誌,別衝動,”顧清鬆死死地拉住他,朝著一旁正緊盯著他們,仿佛他們隻要動手,就會被揍趴的謝延昭道:“阮同誌哥哥在這裏呢。”
哥哥?
除了顧清鬆,車裏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林安樂對謝延昭剛剛產生的興趣立馬淡了。
林安國卻是咽了咽口水。
看著對方那凶悍的模樣,他忿忿地放下手,挽尊似地放了一句狠話,“你……你給我等著。”
而後,灰溜溜地跑了。
謝延昭將目光落在阮明芙臉上,眼裏帶著若有所思。
“阮同誌,剛剛沒嚇著吧,”顧清鬆賠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早知道他就不多嘴了。
顧清鬆哪裏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臭老九怎麽了?
阮同誌竟然能申請得到臥鋪,就代表身份沒什麽問題。顧清鬆恨不得打死之前的自己,為什麽要跟這對傻逼認識。
“不用再說了,”阮明芙對顧清鬆印象不錯,不想難為他,“不晃你的錯。”
完了!
阮明芙肯定是遷怒他了。
嚶嚶嚶,都怪那兩個棒槌!
重新坐了回去的顧清鬆也不想理那對兄弟,幹脆便拿起書翻了起來。
那對兄妹也沉默下來。
車廂一時間安靜得很。
謝延昭將桌上的飯盒拿了起來,摸了摸溫度,裏麵的飯菜還沒冷。
“這是中午打的飯菜,吃點吧。”
阮明芙這一天,隻早上的時候吃了半個包子,便一直睡到現在。謝延昭怕阮明芙會餓,便裝了一份帶了過來。
她看著熟悉的飯盒,抬頭看向謝延昭。
這不是她之前給狗男人送飯時用的飯盒?
她還記得,她都走到半路,想起飯盒還被落在岸邊,又折回去找。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還以為被哪個村民順走了。
原來竟然被狗男人拿走了!
阮明芙紅唇微勾,定定地看向一本正經的謝延昭。
嘖,狗男人,還怪口是心非的呢~
她也沒有戳破,將蓋子打開入目便是白花花的米飯,與鋪在上麵的土豆燉雞。濃油赤醬,看著便感覺好吃。
阮明芙拿起筷子,便吃了起來。
火車上的飯菜都貴。
但貴也有貴的好處,那就是廚師舍得放油。
土豆很粉很糯,帶著雞肉的香味。雞肉也很嫩,看得出師傅的功力。
阮明芙扒了幾口飯,吃了點土豆,再吃幾塊雞肉便不動了。
師傅的手藝不錯,但阮明芙吃雞不吃皮。她能吃這麽幾口,已經是極限了。
況且,她也不是很餓。
謝延昭在一旁看著她這樣吃飯,眉頭皺得死緊。
怪不得這麽瘦!
“再吃點。”
“不行,”阮明芙看著他,明亮的眸中倒印著他高大的身影,“我想喝水。”
林安樂眉頭皺得死緊。
這個當哥哥的,也太寵妹妹了吧。
想到這兒,林安樂忍不住瞪了旁邊的林安國一眼。
睡了一覺後,阮明芙精神多了。她跟謝延昭換了一個位置,撐著下巴看著飛速倒退的景色,“我們還要坐多久啊?”
“咱們去宛城,至少得明天上午才能到。”
阮明芙鬆了一口氣。
還好,她能授受得了。要是再坐個一天一夜,她非得瘋了不可。
顧清鬆聽了這話,雙眼一亮,“太好了,你們也是去宛城的嗎?我也是,我就是宛城人。”
接下來,顧清鬆說了許多關於宛城的人文佚事,還講了一些有趣的民間傳說,阮明芙漸漸聽得入迷,時不時還咐和幾句。
顧清鬆越來越開心,而謝延昭的眸子也越來越黑。
阮明芙卻沒注意,她笑起來的樣子,哪怕是對她有意見的林安國見了,也呆愣了好幾秒。
“太好玩了,有時間我一定要去那裏看一看。”
為了聽故事方便,阮明芙整個人都靠在桌子上。
顧清鬆撓了撓頭,“都是我小時候的事了,現在去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對了,你們這是去宛城哪裏?指不定咱們又可以同一段路呢。”
“不順路!”
說話的是一旁的謝延昭,他見阮明芙驚訝地看過來,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依舊什麽也沒說。
“哦,”顧清鬆有些失望,緊接著又接著開口問道:“對了,阮同誌,你在宛城是有親人嗎?”
阮明芙想了想,隨後點了點頭。
她以後跟狗男人結了婚,在宛城那邊應該也算是有她的親人吧。
“原來是探親啊,”顧清鬆拿筆將自己的地址拿筆寫了下來,這才朝阮明芙遞了過去,“阮同誌,這是我的地址,你若是有事,可以用上麵的號碼聯係我。”
當然,如果沒事顧清鬆更歡迎阮膽芙寫信聯係他。
她接過紙看了一眼,便收了起來。
“謝謝,我會的。”
顧清鬆都快激動死了。
“阮……”
謝延昭的聲音淡淡地響了起來,“你不再睡一會兒?”
“不了。”
阮明芙搖頭。
這會兒睡了,晚上睡不著怎麽辦。
謝延昭沉默了一會兒,又接著問道:“要不要喝點水,潤潤嗓子?”
際明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今天這是怎麽了?”
問東問西的模樣,一看就不是狗男人的作風,這難道是中邪了?
阮明芙伸出手,搭在他的額頭上。
溫度正常。
沒事啊?
謝延昭隻感覺額前的小手令他心底發燙,他眸色如墨,看阮明芙的眼神中更是不知不覺地帶點侵略性。
他性感的喉結微動,伸手便將額頭上的手拿了下來。
卻沒放,借著小桌子的阻擋,依舊緊緊地握在手裏。
阮明芙被他這樣盯著,不禁有些臉紅心跳。她想伸手抽出自己的手,卻抽不動。
她突然覺得四周有些熱,微微將臉側了過去。
顧清鬆看著這一幕。
他心大得很,隻覺得他女神兄妹關係真好。想到這兒,他便忍不住發散思維。
這對‘兄妹’一點也不像。
還真是奇了怪了。
“阮同誌,你在哪裏下鄉……”話還沒有說完,那個原先在車廂中的中年男人卻走了過來,“你還在這裏幹啥,快跟我走!”
說罷,還不待顧清鬆反應,拉著人就走。
“……老師,你要拉我去哪兒?”
車廂裏的人還以為人販子搶人,心剛提想一秒,待聽到顧清鬆說老師後,這才按捺想要追出去的腿。
阮明芙抽了抽自己的手,還是沒有抽出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可惡!
狗男人明明不是這樣的,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厚臉皮了。
謝延昭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幼稚。
但他現在,就想這麽幼稚一回。
講故事的人走了,阮明芙又明顯跟林家兄妹合不來,又開始無聊起來。她靠邊小桌邊,視線不由落到顧清鬆之前看的一本書上。
這時候的好多書都被列為禁書,很多更是看都不能看。
阮明芙將顧清鬆的書拿過來看了一眼,臉就綠了。
草!
特麽的是字典。
還是一本自編的英語字典。
阮明芙簡單翻了幾頁,還看見好幾個錯誤的字式。
她興致缺缺地將它放了回去,正打算再躺下來睡一覺時,便見許諸走了進來,看到阮明芙時他雙眼一亮。
“我就知道,這會你肯定醒了。”
阮明芙瞬間坐直了身體。
“許同誌,你也來了,”阮明芙扯了扯自己仍被握緊的手,惱怒地瞪了狗男人一眼。無法,她隻得將手往後藏了藏。
等下車後,再好好收拾狗男人!
在許諸過來時,林安樂雙眼一眼。待看到他是來找阮明芙這兩個臭老九後,林安樂眼中閃過輕蔑。
比起阮明芙,謝延昭明顯不怎麽待見他。
“你怎麽來了?”
這話問得許諸心頭一梗,沒好氣地道:“我又不是來看你的,我是來看阮同誌的。”
謝延昭沉默。
許諸才不管他。
狗咬呂洞賓,說的就是老謝。
他要是不來,像阮明芙這種嬌滴滴的女同誌要是半路後悔,不嫁給謝延昭了怎麽辦?
周母的話還挺有道理。
這兩人沒情又沒愛,阮明芙這個女同誌主動追求謝延昭完全是因為背後有狼。若是沒有周鵬,再來一回,你看阮明芙還會不會找謝延昭。
他可是在領導麵前立了軍令狀的,一定要讓謝延昭成功娶上媳婦。
可不能臨到頭,人給跑了。
“阮同誌,還適應得了嗎?”
不愧是搞思想工作的,許諸一開口那叫一個如沐春風。不像謝延昭一臉凶神惡煞,小孩子挨近都得嚇哭。
對付新兵蛋子也是這樣,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
也因此,這兩在部隊是出了名的鐵搭檔。
阮明芙點了點頭,“還好。”
“阮同誌,有什麽需要一定要跟我說,”許諸目光殷切,拍拍胸脯,“能辦的我都給你辦了。”
謝延昭看了他一眼。
阮明芙被他這個樣子逗笑,“許同誌,謝謝你。”
“嗐,不用客氣,”許諸剛想再說什麽,謝延昭便朝他看過來,“你很閑嗎?”
許諸:“是啊。”
他在火車上,又不是在忙什麽,當然閑了。
謝延昭:“……”
火車一路飛速向前,車廂內已經沒在說話。林家兄弟坐在下鋪,就靠著睡著了。
阮明芙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直轉。
她上午睡了覺,現在精神好著呢。
謝延昭坐在她的身側。
兩人靠得極近,稍微動一下就能挨上對方的身體。
許諸沒走。
他那間車廂都是陌生人,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更無聊。
就在這時,與老師帶走的顧清鬆從外麵走了進來。
他整個人喪得很,仿佛受了什麽巨大的打擊一樣,懷裏還抱著一推資料。阮明芙朝他身後看了看,他那位老師沒有回來。
阮明芙看向他,有些好奇地問,“怎麽了,是不是挨罵了?”
顧清鬆:“……”
他心裏苦。
被老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還被他心中的女神追問怎麽了?
換個人,他高低要罵對方兩句。但問他的人是阮明芙誒,顧清鬆甕聲甕氣地回了一句,“……沒事。”
顧清鬆都快要哭了,哪裏像一副沒事的樣子。
阮明芙卻沒有拆穿他。
成年人嘛,各有各有苦,在角落在獨自舔舐傷口。
她懂。
阮明芙沒有再說話。
車廂裏又寂靜下來,她幹脆也閉上眼睛,開始閉目養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火車又一次經過一個隧道時,她醒了過來。
阮明芙整個人都趴在謝延昭懷裏,好家夥,怪不得她沒感覺到顛簸,原來是有個人型肉墊。她微微轉頭,便對上謝延昭漆黑的眸子。
“我又睡著了?”
阮明芙從謝延昭爬了起來。
他輕應了一聲,抬起手看了一眼,“四點。”
才過兩小時?!
阮明芙摸了摸自己的頭,頭一回體驗到了什麽叫度日如年。
她朝桌子旁埋頭苦寫的顧清鬆看了過去,“顧同誌,你那裏有書嗎?”
顧清鬆抬頭,還來不及說什麽,便聽一道嘲諷傳了過來。
“臭老九看什麽書,一副資本主義作派。”
林安國抱著雙手,冷冷地看著阮明芙。
“這位同誌,我有得罪你嗎?”
阮明芙自認自己不是一個好性子,怎麽還有人三天兩頭地欺負到她頭上。
“你是資本主義後代,”林安國見阮明芙敢跟他頂嘴,更氣了,“跟我們工農子弟就是階級敵人!”
阮明芙秀氣的眉皺了起來。
“同誌,說這話時有沒有摸摸自己衣服的料子?”阮明芙毫不留情,“比起我,你們才更向是資本主義。再說了,你是從哪裏聽說我是資本主義後代了?”
顧清鬆正想站起來勸架,便聽阮明芙劈裏啪啦說了這麽許多。
“就憑你住在海寧路!”
“住海寧路就是資本主義?”阮明芙眸光漸漸變冷,“你穿這麽好的衣服料子不就是貪圖享樂,你是人民最大毒瘤!”
林安國哪有阮明芙嘴皮子利嗦,一會兒就被堵得啞口無言。
阮明芙輕蔑地看了他一眼。
就這一眼,又把人給刺激到了。
林安國直接站了起,“臭婊子,我要打死你!”
揮出去的拳頭被謝延昭一把擋住,幾下就將林安國雙手反剪在背後,“再罵一句試試。”
說真的,林安國從這話裏聽出了威脅。
“你……你們都是一夥的,我要去舉報你!”
聽到舉報兩個詞,阮明芙不由想到G委會,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你們放開我哥,”林安樂急急地看著這一幕,但因為謝延昭的凶悍,讓她不敢上前。
許諸笑了。
“同誌,你知道汙蔑軍屬是什麽罪嗎?”
顧清鬆與林家兩兄妹聽了這話,都驚了。
軍屬,他們竟然是軍屬!
顧清鬆乖乖地站在一邊,想上前勸架的jiojio默默地收了回來。
被製住的林安國都蒙了,“你是軍屬為什麽不早說。”
“你算什麽人物,我為什麽要跟你說,”
阮明芙嗤笑一聲,目光嘲諷地看著他。
未來軍屬也是軍屬嘛。
林安樂瞪大雙眼,看著許諸與謝延昭兩人道:“那……你們是軍人同誌?”
有點後悔。
謝延昭看上去凶了點,不是她的菜。但許諸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氣質清和,臉上時常帶笑,還是前途光明的軍人,要找就該找這樣的。
可林安樂再怎麽想都沒用。
人已經被他們給得罪了,他們也拉不下臉去跟他們緩和關係。
最後,林家兄弟找了列車員,換了一個車廂。
傻逼走了,阮明芙感覺整個軍廂的氣息都幹淨許多。
顧清鬆卻是瞪大眼睛看著他們,反複地問:“你們是軍人?”
“是。”
許諸點點頭,“同誌,你是大學生吧,念得什麽專業的?”
顧清鬆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
“我在京市念的大學,讀的是外文專業,跟著老師一起……”
阮明芙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顧清鬆這種,像極了後世描寫的既清澈又愚蠢的大學生,半點城府也沒有,跟許諸這個狐狸交手,不一會兒就被人家把底給掏幹淨了。
別說家庭住址,就連兄弟姐妹全家幾口人都說了。
到最後,顧清鬆還傻傻的覺得許諸人天下第一好,恨不得能拉著他拜把子。
阮明芙:……6.
許諸也一個人才,怪不得人家能當政委呢。
“對了,阮同誌你是不是要書?”顧清鬆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開口:“但我這裏全是外文書籍,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得慣。”
顧清鬆也並不是真的傻嘛。
瞧瞧,還會照顧阮明芙的自尊心。
“沒關係,我都能看。”
阮明芙雖然混吃等死,但作為阮家的大小姐,該有的排麵不能少,該學的東西也不能不學。像語言這種,欒女士便給她安排了不少名師學習。
隻因阮家產業遍布全世界,跟各個國家的人都有來往。
哪怕不全學,掌握幾門主流語言還是很必要的。
顧清鬆見此,將他帶的幾本書全拿了過來。
阮明芙看了一眼,好幾本都是工具書,還有一些太沉重了她不愛看。最後,阮明芙挑了一本故事合集。
每一篇故事都不長,翻譯過來都沒有三千字。
故事內容很有趣,有點暗□□的意思。
阮明芙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一頁頁翻得極快。這本故事合集本來就沒多厚,很快就翻完了。
她還過去的時候,顧清鬆都愣了。
“你都看完了?”
這裏頭可沒有中文,是外文書籍啊,她就這麽看完了?
別說顧清鬆驚訝,就連一旁的謝延昭與許諸兩人也都看了過來。
阮明芙應了一聲。
顧清鬆都驚了。
這是他老師塞給他的,說什麽擴寬知識麵。裏麵連注釋也沒有,他一直沒看。
顧清鬆咽了咽口水,“阮同誌,不介意我考考你吧。”
“阮同誌,你還學過外文?”
許諸這回是真驚訝。
他杵杵謝延昭的手臂,滿臉興奮臉上就差刻上‘我給你撿了個寶’七個大字。
謝延昭沒有搭理他。
這年頭能學外文的人少之又少,他們有這種疑問也正常。
阮明芙自無不可,微揚著精致的下巴。
“你問吧。”
顧清鬆隨便打開一頁,指著上麵一則故事便道:“阮同誌,你看這上麵說的是什麽?”
許諸探著腦袋看過去。
看到書上歪歪扭扭地印著蜊蚪般的字,反正沒一個他認識。
阮明芙看了一眼,她對這篇有印像。
“這個是一個戴紅帽的女孩為了給住在森林裏的奶奶吃飯,被狼跟蹤,最後女孩把奶奶跟狼全殺了。”
“全殺了?”許諸有些懵逼,這是什麽奇怪的劇情。
阮明芙這才接著開口道:“因為女孩是一個凶人犯假扮的,女孩早就死了。”
顧清鬆看了一眼,這才確定阮明芙說的是正確的。
他咬咬牙,又翻了一頁,挑了一片長的問道,“那這篇呢?”
“這篇是一個姑娘,被人販子假裝王子騙進深山,賣給七個男人當媳婦,”阮明芙又接著開口道:“她設計把七個男人全殺了,又把王子殺了,最後放火燒了村莊。”
許諸皺眉。
這都是些什麽故事,怎麽這麽血腥?
顧清鬆撓了撓頭。
她又說對了。
顧清鬆不信邪,又翻了好幾個故事給她看,皆被阮明芙一一翻譯了出來。他猛地搓了搓臉,有些懷疑人生。
最後,顧清鬆咬了咬牙,將自己麵前的資料遞了過去。
阮明芙拿過來一看,心中了然。
“筆拿來。”
顧清鬆趕緊遞了過去。
阮明芙拿過筆便在空白稿紙上寫了起來,唰唰幾下,一頁便翻譯完了。
她將紙筆一齊還了回去。
“還想怎麽考我?”
有一說一,顧清鬆那震驚的表情真的有取悅到她,像極了她以前養的那條二哈。
顧清鬆拿過阮明芙寫的稿紙便看了起來。
這是之前翻譯過的,他趕緊將自己寫的那份拿起來。放在一起對比後,才知道差距有多大。阮明芙的這一份用詞精準,有些地方的表達讓他都跟著恍然大悟。
看過阮明芙翻譯的東西,再看他寫的東西。
顧清鬆捂住腦袋,尖叫著往外跑去。
阮明芙三人:“……”
早知道她就不來這一遭了,看把孩子給刺激的。
許諸看向阮明芙的眼中帶著絲好奇,“阮同誌,你怎麽會外文?”
這年俄語才是主流,也是最多的,像阮明芙方才翻譯的外文,壓根就沒多少人會。像他,更是一個字母都看不懂。
“小時候學過,”阮明芙雙眼閃了閃,“我爸爸還專門為了請了老師。”
阮明芙父母之所以會被下放,也有被查到祖上是豪商的原因。
原本父母雖然寵她,但也不會任由她胡來,也被壓著學了許多東西。
原主雖然沒有考大學,但高中卻是實實在在讀完了。
許諸很想問一句啥家庭,可多少有點不禮貌,便閉上了嘴。
“我會這些……對你有影響嗎?”
想到這個時代的特殊性,阮明芙便朝謝延昭問了一句。
“這些事不需要擔心,做你自己就好。”
謝延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解釋了一句,“部隊竟然把結婚報告批了,肯定早就派人調查過你。不用擔心,沒事的。”
“老謝說得對,”許諸這時扭捏起來,“弟妹,也太厲害了。”
現在車廂裏隻有他們三個人,許諸幹脆直接叫回弟妹,更順口一些。
謝延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占便宜占到什麽時候?”
一開始,許諸沒懂。
待琢磨過來味兒來,許諸瞪了他一眼,“老謝啊老謝,你可真不是人。”
要不是他,就憑謝延昭這張臭臉,阮同誌早就跑了!
不感謝他就算了,叫了幾句弟妹罵他占便宜。
老謝真的是越來越來是人了。
幾人說話間,一個人影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看到阮明芙後,雙眼冒光。他手一抓,便想帶人走,卻被謝延昭一把攔住。
中年人對上謝延昭凶戾的雙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剛想說什麽,許諸卻先發難了,“你想幹什麽?”
“不不不,我……”
“老師,等我我!”顧清鬆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很快他便走了過來,“老師,你等等我啊。”
被抓的中年人有些委屈,“……我、我是他老師。”
許諸也明白了過來,“哎呀,誤會,都是誤會。老謝,快把人放了。”
他們上車時,還見過這個中年人。
謝延昭這才將人放開。
“這位是阮同誌吧,”幾乎是一放開,中午人就躥到了阮明芙麵前。為避免再出現之前的場景,這回他長了一個記性,“我叫胡先臨,是清鬆的老師。”
顧清鬆找過來時,他正在校對一份資料。
待聽完顧清鬆的話,整個人興奮地直發抖。他們國家的外語水平才起步,正需要像阮明芙這樣的人才。
胡教授興奮地跑過來挖人,誰知道對方竟然是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女同誌。
但他也沒有放棄。
胡教授搓了搓手,“清鬆都跟我說了,阮同誌很厲害。我想清你幫個忙,不知道可不可以?”
說是幫忙,但胡教授一臉希冀的看著她,怪讓人不好拒絕。
其實他也不想這樣,隻因負責這個語種的教授吃壞了肚子,這會兒還起來來呢。可他負責的資料很急……不對,應該是所有人的資料都很急。
他們要參加一個麵向外國人的商貿會,如果不把資料翻譯完,到時候鬧笑話丟的就是全國人民的臉。
胡教授雖然也會這個語種,但隻有半桶水,正在他急得不知該怎麽辦時,阮明芙這個救星來了。
他怎麽能放過!
阮明芙看向謝延昭,卻見他點了點頭。
這就是讚同的意思了?
阮明芙這才開口,“那行,我就幫你們這個忙。”
在火車上閑著也是無聊,找點事情打發時間也不錯。
“太好了,”胡教授雙眼一亮,看阮明芙更順眼了,“阮同誌,那就跟我走吧。”
那些都是絕密資料,胡教授連根毛都帶不出來。
謝延昭適時站了起來,“我跟她一起去。”
“這個……”胡教授有些為難,他帶阮明芙進去就已經是破例了,再帶一個人進去怕是不方便。
顧清鬆拉了拉胡教授的衣服,小聲地道:“他是軍人。”
胡教授仔細地打量謝延昭,越看越覺得這個男同誌凶得很。他可想起謝延昭抓他的樣子,雙手跟鐵鉗一樣,怎麽也甩不脫。
要胡教授說,比起軍人土匪這兩個字明明更適合他。
“瞎說什麽……”
阮明芙也開口道:“胡教授,他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這怎麽能行!”
胡教授想尖叫,好不容易請來的外援怎麽能反悔呢。
見阮明芙真打算不去了,胡教授急了,拍板道:“走走走,一走去。”
許諸坐在床邊,“我就不去了,東西還要有人看著呢。”
……
翻譯室是臨時騰出來的休息室,處處都有人看著。
管得非常嚴。
胡教授帶著兩人來到一處小屋子裏,那裏坐了三個人,他們正埋著頭在寫什麽,哪怕有人進來了,依舊頭也不抬。
“阮同誌,麻煩你了。”
胡教授壓低了聲音,又將一疊資料放在桌上。
“就這些?”
“就這些,”胡教授點點頭,“翻譯完,我再送你們回去,謝同誌也坐吧。”
後天就是商貿會,他們必須今天晚上把所有的資料弄完。
這疊資料並不厚,看起來隻有二三十頁,但對普通人來說,已經算多了。尤其是把上麵寫的內容翻譯成外文,哪怕熟手都得花好幾個小時的時間。
但阮明芙刷新了胡教授的認知。
卻見她將資料看了一眼,便拿起筆直接在空白稿紙上寫著。
沒多久,一頁資料就寫完了。
胡教授都驚呆了。
幹脆活也不幹了,就站在阮明芙的旁邊看著她寫。
阮明芙的速度非常快,但卻十分貼心地沒有連筆,字跡非常工整,都能跟機器印刷媲美了。二三十頁的資料,也就費了大半個小時的時間。
但這兒,也大大超出了胡教授的預期。
收尾時,阮明芙還一一對比了一遍,這才將這些資料交給胡教授。
他看了一眼,便被驚豔到了。
“太好了,謝謝阮同誌!”
有了這份資料,他今晚都能早點睡,再也不用像昨天一樣熬到半夜一兩點。
“不用客氣,”阮明芙給自己按了一下手腕,“胡教授,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等等。”
胡教授越看這份手稿越滿意,“阮同誌,有沒有興趣來我們院裏工作?咱們院就需要像阮同誌這樣的人才,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虧待你。”
“一個月六十,不!八十,”以胡教授的權限,他隻能開這麽高了,“工作後,我再給你漲。”
現在一個普通工人一個月才2,30塊錢,胡教授開的八十,真的是天價。
要不是怕人說閑話,胡教授恨不得開一百,隻求能留下阮明芙。
“胡教授,怕是要辜負你的美意,”阮明芙看了謝延昭一眼,這才接著開口說道:“我是來隨軍的,而且要結婚了。”
她可沒忘她來這一趟的目的。
胡教授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結婚?跟誰?”胡教授指著如殺神一般的謝延昭,“跟他?你們不是兄妹嗎?”
謝延昭瞪了胡教授一眼。
阮明芙有些一言難盡,“我們什麽時候是兄妹了?”
啊這……
胡教授啞口無言,卻恨不得將顧清鬆抓過來狠狠打一頓。
“太可惜了。”
也不知道是在惋惜好不容易發現的好苗子要嫁人,還是惋惜嫁的是個黑麵神。
這到底是個人的選擇,胡教授沒有再勸。
“阮同誌,那以後像這樣的翻譯工作,我還能再找你嗎?當然,我們會照市價給稿費。”
有錢不賺王八蛋!
來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阮明芙正愁怎麽賺錢呢,誰知一下子就將事情解決了。
“當然可以。”
兩人互換了地址。
阮明芙不知道部隊在哪兒,還是謝延昭這個狗男人寫的。
她看著紙上的字跡。
蒼勁有力,還帶著幾分字如其人的銳氣。
狗男人的字原來是這個樣子,阮明芙突然間舍不得將這張紙交給胡教授了。
臨走之時,胡教授給她拿了一個信封,裏麵裝了足足二十張大團結。
可把阮明芙高興壞了。
這可是她靠自己賺到的第二筆錢。
欒女士要是知道她現在能掙錢養活自己了,還不得感動死。
……
第二天一早,阮明芙便醒了。
昨天她拿到錢,可把她給激動壞了。早知道翻譯這麽賺錢,她就應該早點幹。
謝延昭早就醒了,這會兒正在收拾行李。
下火車時,謝延昭護著阮明芙,手裏還提著東西。
許諸將手裏的東西放在地上,看著車站的人來人往,“也不知道接咱們的人來了沒有?”
“應該沒那麽快,再等等吧。”
阮明芙穿著裙子,悄生生地站在一旁,正想要說話,卻被人突然打斷。
“阮明芙,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