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什麽,眼前這個憔悴邋遢的人是她同學?蘇糖一愣,隨即她仔細在心裏想了一遍,將女人的臉和她記憶裏那些同學們的臉對照。

很快,蘇糖找到了:“你是李招娣!”

“你把頭發梳起來了,我差點沒認出你。你額頭露出來看著大方多了。”

在蘇糖稀薄的印象中,李招娣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家庭情況不好,父母極其的重男輕女,她娘生了六個女孩子,拚了老命生下一個男孩兒。

李招娣說:“我嫁人了,我男人說我的臉露出來好看。”其實不是,她男人是說她頭發把額頭遮住,人陰沉死了。

蘇糖眨了眨眼,看向李招娣抱著的小孩子:“那他是?”

李招娣:“是我的兒子。”

蘇糖明白了,李招娣是嫁人當後媽了,她說:“當後媽也不錯,不用經曆生孩子的痛苦。我聽說生孩子可疼了,你白得一個兒子,多劃算。”

李招娣抿了抿嘴,抱住孩子的手收緊,蘇糖這話是什麽意思,嘲諷她生不出來兒子嗎?

她忍住心裏的怒火,抬起下巴,色厲內荏地說:“我聽說胡秀秀也結婚了,蘇糖,你該找個對象結婚了。你要是沒有對象,我認識的人多,我可以給你介紹。我男人的大弟就很能幹,你嫁給他,一輩子享福。我們是同學,我不會害你。”

蘇糖嗬嗬笑了,這世上可是有殺熟的說法。李招娣語氣裏夾雜了惡意,真當她是聾子聽不出來嗎?

蘇糖從李招娣的手臂瞥了一眼,手臂上麵青一塊紫一塊,顯然是被人打的。

蘇糖失去和李招娣說話話的興致,神情冷了下來。

李招娣看不見,或者說她看見了卻當做沒看見:“我男人疼我,大弟跟我男人一樣,是疼媳婦的好男人。蘇糖,你嫁給他不會吃虧。”她掉進了火坑,就想要把別人也推進火坑。

蘇糖冷聲說道:“我有對象。”

李招娣魔怔道:“還是你好,有工作能掙錢,到時候嫁人也體麵。你是要在這裏當售貨員吧,端上金飯碗了呢。”

蘇糖皺眉:“誰跟你說我要在這裏工作?沒有影的事你別胡說。”

沒有確定商城要招她前,她不會輕易告訴別人,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江溪她都瞞著,更何況是私下沒有來往的李招娣。

李招娣笑了笑:“是嗎?”懷裏孩子哭了,她連忙低頭哄孩子,顧不上和蘇糖說話。

林衛宗拿著手表過來,看也不看李招娣,對著蘇糖高興地說:“糖糖,手表我買到了。我買了兩塊,都是給你買的,你可以換著戴。你現在要戴嗎,自己戴還是我給你戴上?”

說讓她自己戴,他倒是把手表遞過來啊,他不給,她怎麽戴?

蘇糖伸手,露出白嫩纖細的手腕:“你把它們拿起來讓我仔細看看,我要挑好看的那個戴。”

林衛宗出餿主意:“這兩塊手表都好看,不如都戴上,左手一塊,右手一塊。”全部戴的話,他能夠給她戴兩回。

蘇糖瞪他,林衛宗瞬間老實,抬高左手,給出經過他腦子思考過的回答:“戴這塊吧,這塊精致些。”

林衛宗緩慢小心的把手表戴在蘇糖的手腕,戴好了,他抖了抖他自己的手,露出他戴著的手表,說道:“糖糖,你看,它們像不像一對?”

蘇糖:“像像像。”她鼻子動了動,“你還買了什麽,我聞到了一股蛋糕的味道。”

林衛宗拿出他買的雞蛋糕,說道:“我差點把它忘了,糖糖,這是雞蛋糕。它隻有這個時間賣,其他時間不賣。我吃著有些膩,你要是吃了覺得不膩,我再去給你買,買上一兩斤你帶回家慢慢吃。”

蘇糖吃了一口,說:“要買,我跟你一起去!”她媽黃莉喜歡吃這種蓬鬆軟乎的點心糕點。

他們兩人說著話走了。

蘇糖感到她好像忘了什麽,想不起來。想不起來意味著她忘掉的東西不重要,蘇糖沒有壓力的往前走。

李招娣呆呆望著蘇糖和林衛宗的背影,他就是蘇糖的對象嗎?為什麽,為什麽她的命那麽好。同樣是女人,她被家裏人逼著嫁人當後媽,整天挨打挨罵,蘇糖卻能夠有一個疼她,眼裏隻有她,連手表這種貴重的東西都舍得給她買的對象。

同樣是女人......

李招娣表情猙獰,懷裏抱著的孩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哭聲尖銳刺耳,他邊哭邊抬手往李招娣的臉上打:“打、打你嗚嗚嗚......”

李招娣忙不迭輕聲哄孩子,要是不哄,孩子回去告狀了,她又會挨打。

把孩子哄好了,李招娣抱著他往外走,抬頭看到熟人:“江溪,你來買東西嗎?”

她男人和江溪的男人趙軍是朋友,跟著趙軍掙了不少錢。

江溪這次一個人回城,趙軍還特意寫信讓他們對江溪多看顧一些。

江溪笑道:“家裏沒有暖水壺,我想買一個暖水壺回去。招娣,你現在是要離開嗎?”

李招娣擦了擦汗,一直抱著孩子,她的胳臂累,身體更累:“恩,要到中午了,我得回去做午飯。”

江溪說:“這樣啊,你要回家,我跟你一起。軍哥給我寫信了,他說有事要找你男人談,讓你男人去一趟村裏。”她看了看李招娣空著的手,“你等我幾分鍾,我進去買點東西。”

李招娣應了一聲好。

幾分鍾後,江溪手上提著半斤便宜的硬糖出來:“這是我買來給孩子們吃的,他們叫我一聲姨,我也得給他們買點東西,不然他們不就白叫我姨了嗎?”

李招娣知道江溪有錢有票,麵上不顯,心裏卻覺得江溪小氣,去他們家裏拜訪竟然隻買了半斤硬糖。

路上李招娣和江溪聊天,李招娣說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比如她家周圍誰吵架了,誰家東西被偷了。江溪對她說的這些並不感興趣。

說著說著,李招娣說起了友誼商城招人的事:“招人的通告沒有貼出去,招的差不多都是些有背景有門路的人,等普通人知道友誼商城要招人了,那時候商城已經把人招好了。商城做事忒不公道了。”她當初畢業後要是能夠找到工作,給父母帶去利益,她就不會被父母逼著嫁人。

“今天我有一個認識的人來考試,她也是命好,有一個在機械廠當工人的父親,機械廠可是城裏赫赫有名的大廠。”

聽到機械廠的字眼,江溪飄散的思緒回攏。她神情悵然,她爸也是機械廠的人。

江溪不恨江國平,江國平不讓她住在家裏,肯定是黃莉和蘇糖這對母女攛掇的。她們最會攛掇人了,當初她下鄉當知青就是她們在背後搞的鬼。

遲早有一天她會將她們趕出去。

李招娣:“......她肯定是找人托關係了,蘇糖慣會裝模作樣。”

江溪倏地轉過頭,眼裏充斥著不可置信,拔高音量:“蘇糖?你說友誼商城招的人是蘇糖?”

李招娣不明所以:“是啊,就是蘇糖。”她試探問道,“你認識她?”

江溪冷冷道:“她是我的妹妹,後媽帶進來的女兒。”她沒想到蘇糖竟然有門路進友誼商城。

忽然,江溪回憶起她回城的那天晚上,知道蘇糖沒有工作,她態度高高在上的對蘇糖說教的畫麵,她的臉頓時黑了。

羞恥、尷尬、悲憤、惱恨,種種情緒在她的心裏撞來撞去。

江溪握緊手,照李招娣透露的消息來看,蘇糖必定是找人托關係了,那她是不是可以寫舉報信舉報她?

不,不能寫。

江溪隱蔽看了看李招娣,李招娣也是知情人。她一對她說了蘇糖托關係的事,蘇糖馬上被人舉報,李招娣隻要不傻就會懷疑她。

她若是鐵了心要寫,弄得蘇糖丟了工作,黃莉不會輕易放過的。她一定會追根究底將寫舉報信的人找出來,鬧的天翻地覆。

蘇糖是她的逆鱗。

江溪歎氣,可惜了,要是最先發現蘇糖托關係的人是她就好了。

李招娣又說:“你知道蘇糖她有對象嗎?”

江溪搖頭,苦笑道:“不知道,她一直對我有意見,有事她隻會瞞著我。雖然她是我的妹妹,但我還是想說,她太過嬌氣,在外人眼裏,她跟資本主義小姐沒有什麽區別。”

李招娣眼睛亮起,讚同地說:“是啊,她就是資本主義小姐的作風,平時她就愛穿皮鞋穿好看的衣服,我們吃饅頭鹹菜,她吃包子水餃......”越是說起蘇糖過的日子,李招娣眼裏的嫉恨便越深。

江溪深呼吸,她要是不下鄉,她也能過這樣的好日子!

江溪和李招娣你一句我一句數落蘇糖,氣氛融洽,兩人臉上的笑容愈發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