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雖說後宮不得幹政, 但大阿哥當朝提出的問題畢竟是牽涉到天下間的所有女性。

同樣震驚的連嘴都合不攏的太子妃,正在聽穀雨繪聲繪色的描述今日因大阿哥而鬧得雞飛狗跳的早朝。

聽到身後傳來的小奶娃輕咳聲,一扭頭就看到弘晞正捏著小勺子咳嗽, 香甜的水果泥也被他噴的到處都是。

太子妃見狀, 心髒猛地“咯噔”一跳, 忙轉身用手輕撫著兒子的背,將兒子的小身子從幼兒餐桌裏抱了出來,一臉擔心的看著弘晞焦急詢問道:

“金團,你是不是卡住喉嚨了?”

穀雨也被突如其來的一幕給嚇了一跳,顧不得身份尊卑, 忙伸出右手捏著長孫殿下軟乎乎的臉蛋,撬開長孫殿下的嘴, 探著腦袋往嫡長孫的嘴裏瞧,左手食指也高高舉起,儼然一幅準備隨時將左手指伸進嫡長孫的嘴巴裏把口腔裏多餘的食物殘渣摳出來的模樣。

弘晞也知道自己不慎嚇著他額娘和穀雨姑姑了,忙用兩隻小胖手拍了拍穀雨捏著他臉蛋的胳膊,努力搖晃著圓腦袋, 向主仆二人表示他沒事兒。

看到隻是虛驚一場,主仆二人不由鬆了一口氣,穀雨也把捏著長孫殿下的右手給鬆開了,但後背還是嚇出了一層冷汗,紅著臉, 有些內疚的對瓜爾佳氏羞愧地說道:

“主子, 都是奴婢不好,趁著長孫殿下吃東西時, 給你說這事兒吸引了您的注意力,險些把長孫殿下給嗆到, 陷入險境。”

抱著弘晞的瓜爾佳氏也差點兒被自己好大兒給嚇死,但看著心腹大宮女自責的模樣,她強自扯出一抹笑容,騰出一隻手拍著穀雨的胳膊,安慰道:

“穀雨,這事兒與你無關,是金團自己非要學著獨自拿勺子吃飯的,小孩子嘛,磕了碰了,鬧出意外都是正常的,經此一事,我們以後看顧金團再仔細些就行了,莫要因為他腦袋聰慧,就不自覺忘記他的年齡了。”

穀雨忙點頭稱是。

弘晞也不禁尷尬的用小手摸了摸鼻子,沒想到自己一個不經意間的小岔子就能把他額娘和穀雨姑姑給嚇成這般模樣。

看著他額娘一臉後怕、緊緊盯著他的模樣,弘晞忙轉移兩人的注意力,用兩隻短胳膊環著瓜爾佳氏的白皙的脖頸,甜甜的笑道:

“額,娘,要,阿,瑪!去,找,阿,瑪~”

瞧著自家胖兒子仿佛沒事人般,一幅心很大、樂嗬嗬的模樣,瓜爾佳氏真是又好笑,又無奈,用右手拍著兒子的後背哄道:

“金團乖,你阿瑪還在前朝忙呢,差不多得再等一個時辰才能回來用膳呢。”

瓜爾佳氏說完這話,穀雨也忙有眼色的快速轉身跑出內室,去小廚房裏給長孫殿下又端了一小碗新的水果泥,打算親自捏著勺子喂嫡長孫吃。

可弘晞此刻正迫不及待想要從他阿瑪口中仔細的“吃”上午的“大瓜”呢,哪有心思吃水果泥啊。

他特意偏過腦袋,避開穀雨送到他嘴邊盛著水果泥的勺子,佯裝困意的張嘴打了個哈欠,奶聲奶氣地說道:

“困,困,金,團,睡,睡~”

看著自家胖兒子吃飽喝足就要呼呼大睡的好養小豬崽做派,瓜爾佳氏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與穀雨再三確認好大兒的身子真的無礙後,就把弘晞給放回了搖籃小床裏,讓穀雨坐在小床邊守著,她自己則走出內室去不遠處的書房中處理宮務了。

穀雨也忙頷首應下。

看到嫡長孫躺在小床中沒一會兒就閉上眼睛“睡著”了,經此一嚇,穀雨也不敢放鬆下來,坐在凳子上,將兩隻胳膊肘抵在大腿上,用兩隻手拖著臉,眼巴巴的透過木欄杆空隙,看著裏麵的嫡長孫。

弘晞也不在意穀雨姑姑的視線。

他忙與腦海中的係統聊了起來:

【統子哥,我真沒想到我大伯這麽勇啊!竟然敢在朝堂上當眾向汗瑪法提廢纏足的事情,他這不得被文官們給噴得狗血淋頭?不過大伯的提議倒是真得好呀!纏足這項陋習早就應該被廢掉了!】

聽到自己宿主喊他,係統的玉石虛影也“嗖”的一下子鑽出金項圈,仗著穀雨瞧不見它,係統光明正大的落在弘晞的腦袋上,用平穩的電子音也嘖嘖驚歎:

【宿主,本係統覺得你的想法還是太保守了,你也不想想纏足的風氣在華夏存在多少年了?本係統從資料庫中看到,這項陋習起始於宋朝,明清事情達到極盛,直到後世新夏國成立後,才被徹底廢除的。】

【說句難聽的話,纏足都已經成為刻在古代男人、女人潛意識裏的東西了,從古至今有多少大詩人為“纏足”寫詩、作詞、編曲啊?一遍一遍的強化“纏足是很好”的歪曲理念。】

【如今先不提清朝初期的生產力還遠遠沒能達到後世“婦女能頂半邊天”,使女性從事各類職業的地步,單單是想要消除這幾百年間存在的“小腳是美,越小越美”的歪曲信念就是一件難於上青天的事情了!】

【你大伯被文官罵得狗血噴頭都是輕的!本係統覺得他被罵成翔都不稀奇。大阿哥不愧是曆史上被康熙大帝封為“直郡王”的人啊,嘖嘖,他憨直起來,橫衝直撞的!本係統真心服氣了!】

聽到係統這一幅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調調,弘晞忍不住嘴角微微抽了抽,也控製不住的回想起了前世他從奶奶口中知道的簡略“女子纏足史”。

前世他9歲大時,曾跟著爺爺、奶奶去過一個外省的民俗博物館參觀,在一個個陳列的玻璃櫃中,親眼瞧見了各種各樣的“三寸金蓮”小鞋子,有古代平民女子穿的,還有達官顯貴穿的。

無論布料如何,這些小鞋子無一例外,全都小的還沒有他的手掌大!

當時他還一臉不解的向他奶奶詢問道:

“這麽小的鞋子,是多大年齡的小女孩穿的啊?”

待從他奶奶的口中知道,這些小鞋子全部都是古代成年女性穿的,古代女子從四、五歲大時就開始纏腳,長得好好的腳趾頭硬生生的被家族女性長輩狠心掰折,再用一層層的裹腳布纏起來,追求長大後的“纖纖小腳”。

甚至娶親時,男方都不看女子的相貌究竟長得如何,全看女子藏在長裙下的腳有多大,用腳的大小作為衡量一個女子美醜的標準,

隻要你有一雙走起來弱柳扶風、身姿曼妙如小弓的“金蓮”,縱使你長得像東施都有百家前來求娶!但話又說回來了,倘若你有一雙不纏腳的天足亦或是腳纏的沒能達到“三寸金蓮”的標準,即便你是一個美西施,走出家門時也會被人嫌棄的唾罵一句“真是腳大臉醜”,甚至還有嫁不出去的風險。

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的發妻——馬皇後,陪著洪武大帝白手起家,打下明朝近三百年的基業,算得上一代千古賢後了,幾乎在她身上找不到什麽槽點,但也因為馬皇後有一雙自然長大的天足,被一些看不起洪武老爺子貧寒出身的酸儒,明裏暗裏的嘲諷馬皇後為“馬大腳”,多麽輕蔑的稱呼,又多麽諷刺與好笑。

在這種畸形的病態審美下,別說有個別腦子極為清醒的女人勇於反抗纏小腳的陋習了,甚至大多數女子都被從小受到的教育,以及周圍人的言辭給洗腦的,恨不得纏腳時將自己的腳纏的比三寸金蓮更小!

即便清朝初年,滿人入關後,作為馬上民族的滿洲女子從不纏腳,從皇太極時期,再到順治、康熙,祖孫三代下過好幾次“禁纏足”的政令,但全都收效甚微,最後清廷也隻能不了了之,致使民間的纏足風氣如野草般瘋長,愈演愈烈,直至後來滿洲女子也被影響的,無論身份高低貴賤,全都跟著漢家女子從小學纏足。

纏了小腳的女子,不能遠行,隻能養在深閨中,思想也跟著被束縛住了,甚至一些腳傷嚴重的,隻能讓人抱著行走,生出來的孩子身子骨也不好,變得更容易夭折了。

雖然現在已經時隔了一輩子,但當弘晞回憶起那一年他在民俗博物館的玻璃櫃中看到的那一雙雙布料泛黃的“三寸金蓮小鞋子”,又是為古代女子的淒苦命運感到唏噓不已,又是忍不住生理性感覺犯惡心的。

如果不是這回他大伯神來一筆,等他想起廢纏足這事兒都不知道得是什麽時候了。

他大伯這次的事兒,他無論說什麽都得幫!這般想著,弘晞又抿了抿唇疑惑的對著係統詢問道:

【統子哥,如果這次廢纏足的事情成功了,是不是算大功一件?很快就能觸發下一次的穿越條件了?】

係統在弘晞的腦門上滾了兩下,懶洋洋的說道:

【那是當然!按照曆史線看,徹底廢纏足得等到大清滅亡了,若是你大伯這次的行事真得加快了這項陋習的廢除,可是很大很大的功績呀!不僅可以讓成千上萬的女性免受皮肉之苦,還會間接促進女性意識的覺醒,女性的腳放開了,這空出來的一半勞動力在時機成熟了也能轉化為龐大的生產力,據本係統推測,保不準這次獲得的能量,足以支撐宿主在異時空停留一天呢!】

聽到係統這話,弘晞也激動了:

【那咱可一定要幫我大伯說服汗瑪法再次在民間推行“禁纏足令”啊!如今距離清朝入關的時間還不算太久,滿人被漢化的程度還很輕,憑我汗瑪法現在對大清的掌控力,以及多年親政的威勢,我覺得是廢纏足的最好時候了。】

躺在弘晞腦袋上的係統幻化成一個小人的模樣,人性化的用手摸了摸下巴,吧唧了兩下嘴,認同的說道:

【奶娃娃宿主,你的分析也算合理,不過據本係統所知,清宮的祖訓是不讓漢女入宮的。可自從孝莊文皇後去世後,你汗瑪法在女色這方麵就有些放飛自我了。】

【雖說他讓漢女進宮,也有拉攏漢人的政治考慮,但如今宮裏的十五阿哥、十六阿哥,甚至還揣在娘胎中的十七阿哥,生母都是纏足的漢家女子,等再往後推幾年,你汗瑪法年紀大了會更加寵愛這些性子嬌嬌柔柔、才情橫溢的漢妃。在你汗瑪法早期時,他肯定是讚成放腳的,可如今他有寵愛的小腳漢妃,認識到漢家女子與滿洲女子不一樣的美了,他還讚不讚成放腳,這個本係統就猜不準嘍!】

【對!“上有所好,下必從焉”,那些文人酸儒們喜歡推崇小腳,不還是變著法子的壓迫女性嗎?他們隻是葉公好龍罷了!說小腳美,那是因為他們隻是隔著精美的小鞋子在看,握著小鞋子將小腳捏在手裏把玩,覺得他們能用一隻手就握住女性的小腳,呸!隻不過是那種病態的掌控欲讓他們覺得小腳美罷了。】

【上輩子,我可是聽我奶奶說了,纏足的女子們在洗腳的時候不僅特別疼還很麻煩,她們都是把門窗緊閉,偷偷摸摸避開家裏的男人們清洗腳丫子的。如果讓那些酸儒文人們親眼看看纏足女子的小腳長什麽樣子,我都不相信他們還能對小腳喜歡的起來?亦或者讓這些男人們自己用裹腳布纏幾天腳,再穿上小一碼的鞋子,每天去走路,我不相信,他們會感覺不到腳疼?】

係統聽出弘晞語氣中的氣憤,立刻從嫡長孫的腦袋上飄起來,繞著弘晞的小圓臉打轉,語氣詫異的說道:

【宿主,沒想到你還挺損的啊,竟然能想出這種法子。】

【統子哥,黑貓白貓,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貓,什麽法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法子有用就可以了!我覺得現在應該先糾正“小腳不好看”的歪曲信念,然後再讓汗瑪法知道廢掉纏足後能給大清帶來什麽樣的好處,隻要廢纏足的利益夠大,汗阿瑪肯定會強製推行的,畢竟這纏足隻是漢家的陋習,汗阿瑪一個滿人皇帝不會將這個陋習看的太重要,這樣一步一步來,到時候肯定就能解放全天下女子的腳了。】

【那宿主你說的一套一套的,究竟是打算怎麽辦呢?】

係統聽完弘晞的計劃,也不禁有幾分好奇了。

【廢纏足這事兒得從上到下施行,想要改變汗瑪法的想法也得找個比汗瑪法更有威嚴的人了,看來老祖宗努努爺爺的“show time”時間又要到了!】

係統滿臉懵逼:【???】

弘晞卻沒有時間在腦海中再詳細給他統子哥解釋了。

屬於行動派的他想好就幹,立即睜開了瑞鳳眼,

骨碌一下就翻身用小胖手扒著木欄杆慢吞吞的站了起來。

穀雨看到嫡長孫這麽快就醒了,不禁有些詫異,也忙從凳子上站起來,微微俯身隔著木欄杆,笑臉盈盈地看著弘晞溫聲詢問道:

“長孫殿下,您不睡覺了嗎?”

然而一向很喜歡與穀雨互動的嫡長孫,此刻卻沒有搭理自己額娘的心腹大宮女。

穀雨也很快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她怎麽感覺“睡醒”後的嫡長孫仿佛正在透過她,瞧著別的東西看呢?

這個想法一出現在她的腦子裏,就不禁使得穀雨有些心中打鼓。

偏偏此刻弘晞像是看到穀雨臉上輕微的表情變化了一樣,立刻用小胖手扒著木欄杆,朝著穀雨身後的方向,瑞鳳眼亮晶晶的,小奶音又甜又驚喜地喊道:

“努,努,爺爺!你,怎麽,又,來,找,金,團,了?”

“什麽?”

聽到弘晞說出來的話,穀雨滿頭霧水的扭頭往身後看,卻發現什麽都沒有。

她正想再問問嫡長孫怎麽了,“努努爺爺”是誰。

穀雨就看見嫡長孫用兩隻小胖手托著他自己肉嘟嘟的臉頰,一臉天真的繼續奶聲奶氣地說道:

“努,努,爺爺,不,認,識,她,嗎?她,是,穀,雨,姑姑,啊!”

“長孫殿下,您不要嚇奴婢啊!”

穀雨看著麵前的小奶娃對著一團空氣自言自語,立刻頭皮發麻,下意識吞了吞口水,忙彎腰搬起小板凳,有些惶恐的往四周看。

弘晞有些抱歉的看了穀雨一眼,為了全天下女性的健康腳丫子,此時隻能嚇一嚇穀雨姑姑了。

飄在空中幻化成小人的係統,看到自家宿主又開始演大戲了,不由抽了抽嘴角。

“呀!努努,爺,爺,你,不,要,吃,桌,麵,上,的,水,果,泥。那,是,金,團,剛,剛,噴,出,來,的,啊!”

看著小奶娃不僅不搭理自己,還用小胖手指著她還沒有來得及清理的幼兒餐桌,笑嗬嗬的奶聲奶氣對著空氣認真解釋。

“啊!”

穀雨的心態徹底崩了,控製不住的高聲尖叫喊了一句,立刻衝到搖籃小床旁,將站在裏麵小嘴叭叭叭地對著空氣說話的小奶娃給抱了出來,邊慌裏慌張的往外跑,邊焦急的大聲喊道:

“主子,娘娘!娘娘!您快出來,大事不好了!”

被穀雨抱在懷裏的弘晞看到自己的初步計劃通了,還在穀雨看不到的視角下,衝著緊緊飄在身後的係統,眨了眨眼睛,在腦海中說道:

【統子哥,看吧,過不了多久,我汗瑪法肯定要把我抱到乾清宮了,“老祖宗”出馬勢必一個頂倆!】

係統:【……宿主,我可真是服了你個老六了!】

……

約莫一刻鍾的時間後。

已經上朝聽政的太子爺、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站在乾清宮正殿大廳裏,看著在早朝上沒有噴夠的文官,一路追到乾清宮繼續狂噴他們家老大。

自家老大還是一副耿直的模樣,僵住脖子,全然不看他們家汗阿瑪已經有些煩躁不想聽了的模樣,言辭懇切的對著坐在主位圈椅上的萬歲爺大聲說道:

“汗阿瑪,兒臣膝下有四個千嬌百寵的閨女,每每看著漢家那些小女孩兒明明與兒臣的閨女們差不多大,全都長得那麽粉嫩可愛,但她們卻既不能跑、又不能跳的,小小年紀就忍受纏足之痛來追求那所謂的小腳美,兒臣就心疼壞了呀!”

今日因為胤禔而分外團結的漢人文官們,都被混不吝的大阿哥氣得臉色通紅,紛紛在心中怒罵道:

你大阿哥一個上過戰場的滿洲勇猛漢子,砍起敵人腦袋來,一刀一個,你這粗糙大漢的性格,還會心思細膩的關注、心疼我們漢家小女孩的腳丫子疼不疼,騙鬼的吧?

想來胤禔是心中對於去後世的願望特別迫切,平日裏連太子爺都說不過的他,今日說一句“舌戰群儒”也不為過,嘴皮子溜得像是擦了一層油般。

頂著一旁文官們各個怒視的眼神,胤禔吞了吞口水,潤了潤有些發幹的嗓子,繼續叨叨道:

“汗阿瑪,您是知道的,兒臣從小喜歡武學課,對文學課不太感興趣。”

“之前有一次,兒臣為了提高一下兒臣淺薄的文學學問,特意跟著三弟去參加文人的詩詞酒會。”

與老五胤祺站在一旁,幾乎快看了一上午熱鬧的胤祉,突然“吃瓜”吃到了自己頭上,下意識就想要讓他們大哥閉嘴,可老三不敢。

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大哥連說帶比劃,語氣中充滿了嫌棄:

“汗阿瑪,您可是不知道啊,那些說話文鄒鄒的讀書人口味有多重。”

一顆心正懸著的胤祉聽到自己大哥這話,眼皮子重重跳了跳,知道老大接下來要說什麽了,俊臉立刻就騰的一下子變紅了,耳根子也紅的像是煮熟的蝦子。

與他並肩而站的老五瞧見他三哥的模樣後,不禁有些困惑的詢問道:

“三哥,你怎麽了?”

胤祉尷尬的笑了笑,不吭聲。

胤礽、胤禛看到老三明顯不對勁,恨不得當場找條地縫鑽進去的模樣,心中都對老大未說完的話提起了濃厚的興趣。

文官們則不由狐疑的看了看三阿哥,又將視線移到了大阿哥身上,心中有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果然下一瞬,完全不懂得含蓄是何物的大阿哥,隨手從不遠處的高腳小方桌上拿起了一個茶盞,而後當場脫下自己的鞋子。

三阿哥:“!!!”

康熙:“……”

胤礽、胤禛、胤祺與文官們:“……”

完全不管大夏天裏,自己穿了一上午的鞋子會不會有臭味的胤禔,頂著除了老三外,眾人困惑不已的眼神,將右手裏的茶盞,放進了左手中的鞋子裏,然後用右胳膊舉起盛著茶盞的鞋子,做出一幅要往嘴邊送的模樣。

眾人:“???”

聞著大廳裏似有若無的臭氣,康熙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忙皺著眉頭,用右手重重拍了一下圈椅扶手,出聲嗬斥道:

“老大,你在幹什麽混賬事情!誰要聞你的腳臭味,還不趕緊把你的臭鞋子穿上。”

胤禔則一臉委屈的看著坐在主位圈椅上的康熙說道:

“汗阿瑪,兒臣這是在給您演示當時兒臣隨著三弟在文人詩酒會上看到的場麵啊,那一個個喝了酒,興致上頭的文人酸儒們,非得要讓人家正在前麵唱歌跳舞有著三寸金蓮的女子,當眾把自己腳上的小鞋子給脫掉,而後他們那些酸儒文人就把自己的小酒盅放到女子的小鞋子裏,互相傳著喝酒。兒臣雖不理解,但兒臣大受震撼!他們難道就不怕嘴上沾了腳氣,不嫌鞋子臭嗎?”

胤禔邊說邊將他本就偏圓潤的荔枝眼瞪的圓溜溜的,一臉難以置信的大聲道。

眾文官們:“!!!野蠻啊!野蠻!異族就是做皇帝了,也是這般野蠻啊!這明明是弓鞋行酒的雅舉啊,怎麽被大阿哥說的如此惡心、粗俗!”

看著文官們一副恨不得將自己大兒子的嘴巴給縫住的憤怒模樣,坐在主位圈椅上的康熙眼皮子也重重跳了跳,單單根據老大的描述,想象出那個畫麵,他也不禁有些被惡心到了。

此刻三阿哥胤祉的臉已經紅得要滴血了。

他愛好文學,平常與才子文人們打交道的比較多,自從那回他與大哥一塊在詩酒會上看到那些漢家讀書人名曰“弓鞋行酒”的雅舉後,他與自己大哥想法一樣,“雅”沒瞧出來,倒是覺得有些犯惡心了,以後再也沒有去過詩酒會了。

看著自己身旁的太子二哥、四弟、五弟投來的複雜眼光,整張臉都紅的仿佛要冒煙了的胤祉忙強行給自己挽尊道:

“汗阿瑪,爺覺得大哥的想法聽正確的,漢家女子纏小腳不僅不美,而且對女子的傷害也很大,應當廢除這項陋習。”。

漢人文官們看著平日裏最喜好漢學的三阿哥竟然也倒戈到了“野蠻大阿哥”的陣營裏,看向胤祉的眼神也有些變了。

胤祉此刻可顧不上這些文官們,他忙又衝著身旁的哥哥、弟弟們說道:

“太子二哥,四弟、五帝,我雖然喜好與文人們待在一起,但我可是絕對沒有做出用人家女子的小葉鞋子盛酒盞的事情啊!”

胤礽、胤禛、胤祺此刻倒全默契的衝著自家老三笑了笑。

文官隊伍中為數不多純粹來看好戲的滿人文官,看到眼前這越來越精彩的戲碼,則各個強憋著笑意。

納蘭明珠此時的血壓“噌噌噌”的往上冒,他滿臉複雜的看著還在前麵勸萬歲爺廢掉漢家女子纏足陋習的胤禔,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閉了閉眼睛。

他真的不明白大阿哥今日出門時究竟是吃錯什麽藥了?為什麽會昏了頭在朝堂上當眾提出來這般有爭議的話題,做出這般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遵奉“嫡長子繼承製 ”的漢人文官們本身就更加推崇皇太子,將東宮的太子爺與嫡長孫作為正統,如今大阿哥這一鬧,算是在漢人心裏一點兒好感度都沒有了!他還謀個屁的大位啊!

佟國維和索額圖則全都半眯著眼睛,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反正他們家裏的女兒們又不用纏腳,纏過腳的漢家女子走起路來就是嫋嫋婷婷的,別有韻味,甚至不少滿臣的家裏還養著一個兩個嬌嬌滴滴、溫柔小意的漢家小妾呢,他們才懶得管萬歲爺要不要廢纏足呢!

康熙也視線低垂,緩慢的轉動著自己手上的玉扳指,即使自己大兒子已經與眾多文臣們吵了快一上午了,他也還是處於兩不相幫的中立狀態,使得胤禔和漢人文官們都覺得自己有說服皇帝的希望。

看了整整一上午鬧劇的胤礽,不由抿了抿唇。

幼時他也是被孝莊文皇後疼愛著長大的,他的烏庫瑪嬤曾兩次呼籲漢家女子放腳,可全都失敗了,就像老大說的今日為了要實現烏庫瑪嬤的遺願才當朝提出這個提議的,太子爺也摩挲著腰間的團龍玉佩,思忖著該怎麽幫老大促成這件事情。

看著自己汗阿瑪的模樣,胤礽心裏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感覺自己汗阿瑪已經懶得管“纏足”的事兒了。

畢竟現在後宮裏已經有好幾位受寵的小腳漢女了,她們與多年前在第一次大冊封中位於七嬪之首的安嬪娘娘還不一樣。

出自武將之家的安嬪娘娘,可是將門虎女,一雙自然的天足走起來又穩當又快。

如果不是在康熙十八年裏,安嬪娘娘李氏與敬嬪娘娘雙雙死在了地龍翻身裏。

胤礽覺得隻要讓安嬪娘娘與那幾個年輕的小腳漢女站在一起,兩者對比鮮明,就可以讓人一眼看出來漢家女子纏不纏足帶來的差別有多大了。

正當太子爺為多年前性子爽利的安嬪娘娘感到幾分惋惜時,一直等候在大廳外麵的何柱兒臉色焦急的悄悄來到了胤礽身邊。

胤礽瞥見自己的貼身太監過來了,還不等開口詢問。

何柱兒就忙用右手擋著自己的嘴巴,微微踮起腳,對著胤礽的右耳低聲快速道:

“主子,不好了!剛剛小安子滿頭大汗的跑來乾清宮給奴才說,長孫殿下在東宮裏一直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的喊‘努努爺爺’,把太子妃給嚇得臉色慘白一片,娘娘顧慮著長孫殿下的名聲,也不敢聲張,忙讓小安子來喊您回東宮,看一看如何處理。”

胤礽聽到這話,非但沒有露出半分緊張愛子的模樣,反而驚喜的瞬間瞪大了瑞鳳眼,連表情管理都忘記了。

他來不及回答何柱兒該咋辦,就忙邁開步子三步並兩步的衝到主位圈椅旁,彎腰對著自己汗阿瑪緊張又有些興奮的低聲說道:

“汗阿瑪!達瑪法又顯靈了!他此刻正在毓慶宮裏和金團說話呢!”

正與大阿哥吵得不可開交的文臣們,看著太子爺不知道與萬歲爺耳語了什麽話。

原本臉色淡淡、背部正靠著圈椅的後背聽著他們積極“辯論”的萬歲爺,突然瞪大了自己狹長的丹鳳眼,“唰”的一下子脊背直直的就從圈椅上站了起來,臉上的神情看著又驚又喜甚至還有幾分微不可察的小惶恐。

文臣們瞬間懵了,一時之間全都頓住了,默契的閉上了嘴,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竟會讓萬歲爺露出這樣複雜的表情。

剛才一直站在胤礽身邊的四阿哥胤禛隱隱約約從何柱兒的嘴裏聽到了“長孫”兩字,他看著儲君和帝王臉上相似的喜悅摻雜擔憂的表情,目光閃了閃,不由在心中猜測道:

“難不成老祖宗又來了?”

果然緊跟著,胤禛就看到他們汗瑪法急急忙忙的打發走與自己大哥吵得麵紅耳赤的文官們,還讓梁九功快些去東宮裏將大侄子抱到乾清宮裏。

正當弘晞全身投入、賣力在東宮演戲時,看到頂著額頭上的細密汗珠,又緊張又期待還有些小害怕的看著自己時,弘晞就知道馬上他就要在乾清宮裏演大戲了。

沒等梁九功多說什麽,弘晞立刻一臉乖巧的衝著梁九功伸出兩條短胳膊讓乾清宮的太監總管抱。

梁九功一路上看著懷裏的嫡長孫不時衝著身旁空氣甜甜發笑的可愛模樣,他簡直是嚇得兩條胳膊都僵硬了,汗水也是成股的順著脖子往後背上流,滿腦子都亂七八糟的想:

“雜家竟然與太祖皇帝一同行走了?太祖皇帝真是道行深厚啊,這炎炎夏日裏,天上的太陽這般大,竟然還能一路從東宮飄到乾清宮!雜家也真是服了。”

此刻乾清宮正殿大廳裏,除了康熙父子六人外,沒有一個宮人在裏麵伺候。

康熙緊張的雙手交握,在地磚上走來走去,心中一時之間猜不到為何老祖宗今日又顯靈了?而且還是在沒有用鎏金大香爐點香的情況下就去東宮中找他的好聖孫了,康熙一時之間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的。

胤禔也是緊張的滿頭大汗,連連在心中給自己鼓勁:“保清,你可以的!你今日一定要抓緊機會讓大侄子問一問老祖宗,他何時能帶自己去後世裏看一看。”

父子六人心思各異的看著正殿大門的方向翹首以盼。

午時四刻整,父子六人總算看到笑臉盈盈的大孫子/大兒子/大侄子被梁九功抱著走了進來。

瞧見弘晞正歪著腦袋看身旁空氣的模樣,康熙下意識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明白老祖宗就站在大孫子身旁了。

他吞了吞口水,生怕自己再聽到老祖宗的嗬斥。

然而弘晞一開口就打破了康熙的希望。

隻見大孫子瞧見自己後,眼前一亮,立刻衝著他揮舞自己的小胖手,甜甜的說道:

“汗,瑪,法,努努,爺爺,讓,金,團,問,問,你,你,近,幾,年,寵,愛,小,腳,漢,妃,是,不,是,也,嫌,自,己,的,腳,丫,子,太,大,了,想,纏,一,纏,呀?”

康熙父子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