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分肉
殺年豬的這一天, 永遠是壩子村最熱鬧的一天,吃過殺豬宴後,家家戶戶提著自己分到的豬肉,回了家裏, 自然又是好一通的熱鬧, 這時, 不少精明的婦人,未免豬肉壞掉, 就開始醃製豬肉了。
儲存肉類, 壩子村這邊有兩種方法, 一種是製作成煙熏的臘肉,另外一種是製作成鮓肉。
煙熏臘肉的做法,要稍微簡單的, 就是把肉切成條, 搓上鹽巴跟料酒, 有條件的還可以家點花椒、桂皮、八角等大料一起醃製, 醃製上個兩五天, 就將肉塊掉在灶台上,每日裏燒火做飯時升起的煙火, 就是熏製臘肉的主要工序。
這臘肉,可以從進入臘月裏就製作, 一直掛在灶台的房梁上,期間想要吃的話,隨吃隨取, 像許秀芳待家裏, 就是直接拿菜刀,從一大塊肉上麵切下要煮的那一小塊, 洗幹淨,製作成一道菜。
臘肉沒吃完的,一般也要煙熏到出了元宵後,才會全部取下來,洗幹淨,切成片,熬出油來,剩下的肉片,就隨吃隨取,一般也能放個是十天半個月左右。
另外,便是鮓肉。
鮓肉,也有兩種做法,一個是生鮓,一個熟鮓。
生鮓,顧名思義,就是生肉切成片後,再用鹽巴料酒等醃製了,直接放上辣椒、花椒、胡椒等各種大料磨成的粉末,調製好味道後,就放進陶罐裏麵,蓋上蓋子,蓋子的邊沿放上水,這樣的做法,也可以保存一兩個月左右。
熟鮓,就稍微麻煩點,要將肉片隔著稻草,升火,用火熏烤,烤得差不多熟後,就直接上各種調料,一般是辣椒粉與五香粉之類的,然後也是放在壇子裏,蓋上蓋子。吃的話,就直接取出來,上鍋蒸熟,便是一道美味了。
這邊。
村民們分了肉後,許強、何福貴等這些村幹部,自然也要分一份,殺豬宴都已經散場了,村幹部們還要留下來,處理後序的事宜。
許宏達的媳婦何金銀,見丈夫還要留在大隊辦事處,就拎了自己家分得的一袋子肉,回了家裏。她跟村裏的其他婦人一樣,想著趕緊回去後,就帶著女兒與兒媳婦幾個,將肉趕緊醃製好,遲了別壞了。
拎起肉的一瞬間,何金銀感覺到重量有點沉,她心裏一喜,繼而忽然臉色一沉。
這肉,重量很不對勁。
何金銀低頭,去看自己拎著的肉,肉特意用了一個蛇皮袋子包裹起來,嚴嚴實實的,似乎生怕別人瞧見裏麵有多少,這種欲蓋彌彰的做法,不明就裏的人瞧見了,必然會誤以為許宏達中飽私囊……
然而——
何金銀與許宏達夫妻幾十年,對於自己丈夫的性格,她實在是太懂了,這個人,就根本不可能做出這種中飽私囊的事情來。
腳步匆匆的趕回家,何金銀打開蛇皮袋,看到裏麵的肉時,她的整顆心,都涼透了。
裏麵的肉,絕大部分是排骨肉,大多精瘦,根本就剔不出多少油來。
這一袋子的肉,看著很多,可把那些精瘦肉剔出來,剩下的都是排骨,還有脊背骨……
這些,能用來幹啥?
何金銀平時多堅強、多要強的人啊,看到這些肉的時候,一個沒忍住,眼淚都流了出來。
她的女兒許小花見了,趕緊拿了毛巾,給母親擦眼淚。
何金銀的眼淚,嘩啦啦的流著,她隻是哭,縱然心裏有再多的恨與怨懟,可她也隻是無聲的哭泣,因為何金銀已經看透了許宏達這個人,即便她再怎麽鬧騰,再怎麽跟對方講理由,再怎麽折騰……許宏達依舊如故。
哭得再大聲又如何呢?
除非,不跟許宏達過了。
何金銀默默流淚的同時,兩個拳頭也是驀地攥緊了些。
許小花是許宏達與何金銀的小女兒,兩人一共生育了二子一女,許小花是年紀最小的那位,今年才十一歲。
許小花有點著急,一邊給母親擦眼淚,一邊勸道:“娘,你別哭了,咱爹這次是過分了,等他回來,我跟哥哥們一定會好好說他的。”
何金銀略有些有氣無力,“沒用的。”
許小花也不曉得怎麽回事,心裏莫名一慌:“咋會沒用呢?娘,你不記得了?咱爹已經有進步了,去年中秋節那天村裏殺豬,他給家裏拿回來的是啥?你還記得不?”
怎麽不記得?
何金銀一想起來,又忍不住咬碎了銀牙,“那一堆豬下水,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別人分的肉,都是好肉,再不濟也是精瘦肉,可自家倒好,男人當著大隊長,卻給自己家留了一副豬下水,又腥又臭,何金銀生了一肚子的氣,感覺至今都難以消解。
許小花趕忙道:“娘,咱爹不是已經進步了嗎?這回好歹是沒拿豬下水回家了。”
何金銀咬牙:“他敢拿豬下水?”
許小花年紀小小,卻十分貼心,爹娘都十分疼愛孩子,然而爹爹到底是責任心太重了,集體意識也太強,為了集體,經常要舍小家為大家,作為壩子村生產隊的人,有這樣的大隊長自然是福氣。
可作為許宏達的家人,就不是福氣,每日裏都要慪氣了。
許小花小聲安撫:“娘,等爹回來,我來幫你狠狠罵他一頓,你放心,隻要他敢還口,咱們就揍他!我跟你一起打,我就不信他敢還手。”
何金銀瞥了閨女一眼:“就你那小胳膊小腿,還想揍你爹呢,你少去丟臉了。”
許小花小心窺著母親的臉色,見母親的臉色沒那麽難看了,心裏好歹是鬆了口氣,她就怕母親脫口一句‘我跟你爹離婚,你要跟誰?’這種話來。
許小花緊接著,又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然而,何金銀的眼淚是止住了,但情緒一直不高,明顯的還在生氣中。
許小花趕緊蹲下來,說:“娘,這精瘦肉雖然沒有肥肉好,但口感卻是肥肉不能比的呢,咱們現在來處理醃製一下吧?”
何金銀瞥了一眼地板上放著的肉,越看,越氣,原本已經忍下來的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下來:“這精瘦肉,我看還不如那些豬下水呢,豬大腸豬小腸上麵還能剔一點油花子出來,這精瘦肉,是一點都不中用,咱們年底還想要燒菜吃?”
“吃灰吧!”
“我原想著年底能分點肥肉,熬了油,也做點炸圓子啥的,給你們做大雜燴吃的,也能給你嫂子好好補補身體,現在是想也不能想了。”
說著,說著,何金銀不由悲從中來,整個人更是絕望的不行,在許小花手足無措,躺在房裏正哄著孩子睡覺的大兒媳婦張慧慧,都聽到了哭聲,忍不住跑出來查看情況。
麵對兩人的關心,何金銀抬手,擦掉了眼淚,緊接著,忽然就衝進了房間,一會兒的功夫,就收拾出了一個包袱來。
許小花一看,心中急了,說:“娘,你是要回我姥姥姥爺家裏嗎?你別急著走,正好我也想姥姥姥爺了,我跟你一起去。”
許家的大兒媳婦張慧慧,也急忙道:“娘,你別走那麽著急,等下讓誌剛送你跟妹妹一起過去。”
誌剛,全名許誌剛,是許宏達與何金銀的大兒子,也是張慧慧的丈夫。
張慧慧此時瞧著婆婆的臉色,心裏是有點慌亂的。
婆婆可不能離開家裏啊,這家裏裏裏外外的,還真不能沒有婆婆,且她婆婆也是十裏八鄉脾氣溫和的,作許家的大兒媳婦,張慧慧一直覺得都很按住,此時,見婆婆是真被公公氣著了,她說著話,就趕緊把何金銀給攔住了,“娘,你要是回了姥爺家裏,我這邊咋辦啊?兩個大的還是屁孩子,調皮又搗蛋,小的還是個不到半歲的毛孩子……你不能丟下我啊,要走,咱們把孩子們叫回來,一起走。”
何金銀:“……”
她本來隻想自己一個離家出走的,可聽了女兒與兒媳婦的話,心理是又好氣又好笑,她都打算自己走了,過逍遙的日子去了,不管許宏達這一大家子了,結果兒媳婦又讓自己把家裏大大小小的帶走……
她這算什麽?
還算離家出走嗎?
搞不好,許宏達這貨還很得意,覺得自己離不開他。
何金銀想了想,就狠了心腸,“你們別跟著我,你們這些許家人,我是看透了,一個都不準跟著我過來。”
丟下狠話。
何金銀捏緊了包袱,看了一眼自己這個親手打造出來的溫馨小院子,最後推開女兒與兒媳婦,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許小花與張慧慧對視一眼,張慧慧道:“壞了,娘這是真的氣狠了,咱們得趕緊把你兩個哥哥喊回來。”
許小花也有點懵逼,心裏更是慌亂無比:“不把爹喊回來?”
張慧慧一拍手:“喊回來幹啥?爹回來,娘的怒氣更甚,咱們幾個先想辦法安撫住娘。”
許小花拔腿,就要跑:“我去叫哥哥他們。”
張慧慧:“趕緊去。”
想了想,張慧慧趕緊補充道:“想辦法把村支書跟強叔也給找過來,咱們要是勸不了娘,就必須要找他們來才行。”
以前,因著許宏達的各種‘大公無私’,為著一家子的和睦,何金銀都是咬咬牙,忍耐了下去。
可這會兒,何金銀竟然氣得卷了包袱,要離家出走了。
這就讓張慧慧、許小花都有點手足無措,許小花跑了沒有一分鍾,突然又折返回來:“嫂子,不好了,我瞧著我娘沒往姥姥姥爺家的方向跑,這是往鎮上去了!”
張慧慧:“啥?”
張慧慧臉色都變了:“咋往鎮上的方向了?沒聽說過家裏有親戚在鎮上啊,她這是要去哪裏?”
說著,張慧慧一拍手:“小花,你趕緊的去叫人!我去把娘給攔住。”
許小花不敢耽擱,火急火燎就跑去找人了。
這邊。
張慧慧聽了一下自己屋裏的動靜,曉得孩子還在睡,也不耽擱了,立馬就往婆婆的方向跑。
何金銀似乎也曉得兒媳婦在後麵追,她不想讓人追上,原本是加快腳步走的,這會兒也小跑起來。
張慧慧急得滿頭大汗:“娘,娘,你別走啊,別走啊。”
可惜,她生孩子的虧空,一直沒有補回來,身體還虛弱著,哪裏追得上何金銀?
這是越追,何金銀就跑的越快。
正當張慧慧著急上火的時候,拐角處突然走出來一道高挑、纖細的身影來,那人當即攔住了何金銀。
張慧慧定睛一看,瞧見是許秀芳,便趕緊道:“秀芳啊,你幫我喊住我婆婆,我有點事兒要跟我婆婆說呢。”
張慧慧與何金銀婆媳倆的臉色,都有點不對勁,許秀芳一眼就瞧出來異常了,她就當做啥都沒有看見,笑著說:“嫂子,我正巧要找大伯娘有事情呢。”
張慧慧急趕忙趕跑過來時,就瞧見許秀芳正親親熱熱的拉著自家婆婆的手,笑眯眯說著什麽。
許秀芳見張慧慧趕過來了,便笑著道:“嫂子,正巧你過來了,要不然,我還要親自跑你家裏一趟呢。”
張慧慧問:“啥事兒?”
許秀芳見張慧慧跑得氣喘籲籲的,趕忙說:“嫂子,大伯娘,你們稍微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張慧慧生怕自己婆婆一衝動,又跑了,就趕緊上前一步,抓住婆婆的手,說:“娘,咱們娘兩個就在這裏等等秀芳。”
何金銀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兒媳婦抓得牢牢的,生怕自己逃跑似的,她的心裏忍不住歎口氣。
家裏的孩子,無論是女兒還是兒子,亦或者兒媳婦,孫子、孫女,全都是好的,就許宏達不是個東西!
原本,家裏的日子不會這麽難過的,可許宏達這個東西,把一家子的日子給搞成這樣……
年底吃的油,都沒了,讓她怎麽過?
孩子們都叨念著要吃一頓好的,要過一個肥年,那一堆的精瘦肉,怎麽過?
這日子,沒法過了。
何金銀想著,眼淚差點又沒飆出來。不過她到底是要麵子的人,死死忍著,不想讓許秀芳,也不想讓路過的人瞧出端倪來。
這邊。
許秀芳快速回了自家,其實何金銀一臉氣鼓鼓的從許秀芳家裏經過時,許秀芳就瞧見了,想也沒想,她就攔住了何金銀。
至於何金銀生氣的原因,許秀芳大致猜測到了一點。
進了屋。
何翠霞問:“是不是你金銀大伯娘?”
許秀芳歎口氣,道:“是呢。”
何翠霞沉默一下,道:“秀芳,就按照我說的去做,將咱們家裏分得的一半肥肉,拿去給你金銀大伯娘。”
許秀芳:“……好。”
原本,母女倆也在商量這件事的,就是還沒有商量出結果來,許秀芳去一趟茅房的功夫,瞧見了卷著包袱要離家的何金銀。
用腳指頭想一想,就非常不正常,這都大下午了,要出門回娘家,也不是一早就出發,不會等到這個時候,至於要去鎮上,更不可能有意挑選這個時間點去了。
那隻有一個可能,何金銀這是因為分肉的事情,給氣著了,要離家出走。
何翠霞歎口氣,道:“……咱們家人少,你宏達大伯家裏人口多,孩子也多,那幾個孩子,我瞧著都瘦得很,確實也需要吃點好的。”
“嗯。”許秀芳說話時,已經挑選好了肉,都是特意剔出來的肥肉,還拿給了何翠霞看。
何翠霞道:“嗯,可以的。”
許秀芳:“那我送過去了。”
何翠霞點頭。
許秀芳就提著籃子,趕緊的出門。
何金銀、張慧慧這對婆媳,就等在門口,許秀芳笑眯眯的邀請她們進屋裏,兩人都聲稱有事情要做,不進屋了。
許秀芳將動作自然的,將提著的挎籃塞給何金銀,笑眯眯說:“大伯娘,我爹讓我交給你的呢,原本我想著等會兒就過去的,可不是巧了嘛,剛好碰見你們人了,也免得我走一趟了。”
何金銀、張慧慧兩人不用打開看,就已經聞到了肉腥味兒,這是肉,且一定是肥肉。
那一瞬間,何金銀心裏十分羞愧。
許宏達一心為了集體,許強、何福貴等人又何嚐不是呢?壩子村的村民們,也極少自私自利的……
怪隻怪,整個壩子村太窮了。哪怕窮盡所有人的努力,糧食的產量也就隻有這麽點,每年能分得的肉,也就隻有這麽些……
何金銀心裏五味雜陳,羞愧難當之時,許秀芳已經將裝肉的菜籃子塞到了她的手裏,語氣很自然的說:“大伯娘,你這是去幹啥啊?要不然先緩一緩?如今雪也化了,這肉可不能久放呢,得趕緊回去熬出油來才行。”
說著,許秀芳就催促張慧慧趕緊帶著何金銀回去。
張慧慧也立馬就要領著婆婆走。
何金銀杵著不動,此時心裏是暖暖的,也讓她感覺手裏的這個菜籃子十分的燙手,“我……我不能要。”
許秀芳板起臉,道:“啥不能要啊?這本來就是該你們家裏分得的份額呢,怎麽就不能要啊?”
何金銀才不會被這話騙了:“咋可能?這不是我家……”
許秀芳笑著道:“大伯娘,我說的話你不信,我爹說的話你總信了吧?那是我爹跟福貴爺爺特意給你家留著的,本該是你們家的份額,就是我爹擔心宏達大伯不留,才提前放在我家裏,吩咐我及早給你們送回去的。我手裏還有賬本呢,明擺擺寫著的數目,要不然我拿出來給你看?”
說著。
許秀芳就急哄哄的,要去屋裏拿賬本:“那賬本,我爹說晚上要核對一下,才給留家裏了,我現在就去取來給你看。”
何金銀趕緊攔住了許秀芳,說:“秀芳啊,不用了,我曉得了。”
許秀芳立馬停下腳,笑眯眯說:“那大伯娘,還有嫂子,立馬趕緊的回去吧,再晚一點,可就耽誤醃肉了。”
何金銀稍稍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說:“秀芳,謝謝你了啊。”
許秀芳擺手,笑眯眯道:“謝啥謝呢,咱們都是自己人呢。”
在猶豫中,何金銀就被自己的兒媳婦張慧慧給牽回了家裏。
回了屋裏,張慧慧趕緊把婆婆的包袱給取下來,塞回了屋裏,沒忍住,還問:“娘,你說那肉,真是分給我們家的?”
何金銀的情緒,依舊不高:“哪裏是分給咱們家的?那是你許強叔從他那邊分了一部分過來給咱們家的。”
張慧慧聞言,驚訝道:“那……許強叔他們豈不是虧大了?”
何金銀捂著臉,擦了擦淚:“他們那幫人,不就是經常做這種虧大的事情嗎?”
張慧慧沉默。
何金銀哽咽著,說:“都是傻子,一群傻子!”
張慧慧也忍不住歎口氣:“都是咱們窮惹的啊,什麽時候,咱們壩子村能像黑山集市那個紅塔村那麽富裕呢?”
紅塔村,原本也隻是黑山山脈中普通的一個村莊,跟壩子村一般貧瘠又落後,不過因著紅塔村的地理位置比較優越,且地勢也平坦,後麵就被劃定成為了集市。
簡稱,黑山集市。
黑山集市沒有鎮上繁華,但也有一條主要的街道,有供銷社的分社,也有衛生所……
另外,這邊還劃定了一條小街道,專門方便附近這一片的山民們交易蔬菜、瓜果等農產品使用。
紅塔村的村民,也因此比其他地方的要富裕。
聽到兒媳婦的話,何金銀擦掉了眼淚,歎口氣,道:“不可能的,咱們這山旮旯裏麵,是既沒有紅塔村的地理優勢,也沒有他們的土地多,咱們離著鎮上,還有那麽遠的路,真是要啥沒啥,怎麽可能比得過紅塔村?”
越說,何金銀就越絕望:“你爹還想著帶領生產隊的人,過上好日子,想想都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慧慧啊~”何金銀忍不住道:“娘給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以後有機會,你跟誌剛能帶著孩子離開村子,就盡早離開,別回來了,去哪裏,都好過壩子村。”
同為母親,張慧慧當然曉得婆婆說出這句話來,是打心裏的為自己這個小家好。
可是——
能離開村子,又有誰願意留下來呢?
鎮上的工作,那也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的,是不可能有多餘的,就算騰出來了一個,也會立馬有人補上去,又怎麽可能輪到他們這種沒有關係沒有人脈的山裏的窮苦人家呢?
離開?
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