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好厲害
事發突然, 鎮公安局這邊接到消息後,知道情況緊急,迅速趕過來,當時謝溧也在局裏麵, 便也跟著一起過來。
進入供銷社後, 謝溧隻繞了一圈, 就知道供銷社裏沒有合適的狙擊點,局長聽從他的建議, 立即安排了副局長帶著兩名配槍的公安, 跟著謝溧, 在約摸500米找到了一個最佳的射擊地點。
……
此時。
謝溧接過槍,便一直等待時機。
他整張臉極度平靜,不悲不喜, 就連一丁點細微的表情變化也沒有, 單看他握槍的姿勢並不標準, 反而還顯得略有些別扭, 但他的手, 自始至終都很平穩,一絲一毫的顫抖都沒有。
交出槍的那名公安, 原本還略有些不願意,覺得自己都當了幾年的公安了, 且他也是部隊退下來的老兵,經驗肯定比這位小年輕豐富,副局卻命令他交出槍。
可, 當他看著謝溧的舉動, 內心的那點不滿,忽然就消失了。
謝溧雖一句沒吭, 但同為戰場上呆過的老兵,立馬就看出了謝溧的心理素質不凡。
冷靜,永遠是一名狙擊手最重要的能力之一。
公安便沒吭聲,靜靜等著。
由於事態嚴重,且鎮公安這邊人手有限,其他部門便緊急抽調了一批人過來,人員一到場,第一時間,現場500米範圍內就被封鎖起來,且圍觀在供銷社附近的人群,就迅速被勸散。
許秀芳也跟著離開。
但不少人都關切著孩子的安全,也擔心凶手抓不住,造成更惡劣的影響,或者波及自身,因此,被勸散的群眾,不少留在500米以外的地方,等著凶手被抓住的那一刻。
許秀芳想了想,也留在附近。
她伸長脖子,努力去看閣樓的方向,就發現那兩名負責攀爬到閣樓頂端的公安,已經快要爬到閣樓上,凶手顯然沒有發現。
同時,負責跟凶手溝通、談判的公安,又開始主動找凶手搭話了,然而,凶手的警惕心卻一直沒有降低下來,無論談判公安說什麽,他都不予理會。
這位公安的搭話,確實有點用,至少牽引住了凶手的一點心神。
此時兩名公安已經爬到樓頂。
但!
距離夠到凶手,還有一定的距離。
兩人想要一把製服凶手,顯然需要一個契機,這個契機……很難,很難。
就在這時——
嗖——
許秀芳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麽,但又沒有,那聲音太過細微了,總讓人感覺是微風在吹拂。
然而,下一秒,“哐當”一聲,凶手緊握著的刀,忽然掉在地上,凶手也在這時慘叫一聲,待眾人細看,才發現他的半隻手掌已經被一槍崩掉了。
也是在槍響、刀落的同一時間,趴在閣樓頂端的兩名公安,套著繩索一躍而下,直接手腳並用,將凶手製服!
另一人迅速抱起孩子,遠離閣樓。
緊接著。
其他公安,也一擁而上。
轟~
人群沸騰了!
無數的掌聲,在這個時候響起來,許秀芳也沒忍住,用力拍著手掌,這一幕,實在是太過激動人心了,所有人都忍不住高興的跳躍,也有人偷偷開始抹淚。
供銷社附近,重新喧囂起來。
500米處的某個房間裏。
謝溧將槍交給那位公安,對方一把拍在謝溧的肩膀上,“好小子,真有你的。”
“真準啊。”
“這一槍,真是神了。”
“好!”
就連副局,也不斷的拍打著謝溧的肩膀,連聲誇獎。剛才,但凡謝溧射偏一點,時機把握的差一點,就要失敗。
可,謝溧硬是用比吃飯喝水還要平靜的表現,完成了這一切。
事後,兩名公安都忍不住瘋狂擦著額頭的汗,然而,謝溧竟然連一滴汗也沒有。
借槍的公安問:“小謝,你竟然真的一點也不緊張嗎?”
謝溧露出一個坦然的笑容,說:“也緊張的,隻是我不容易表現出來。”
這話,惹得幾人哈哈大笑。
接著。
副局用力拍著謝溧的肩膀,一臉真誠道:“小謝,來我們公安局這件事,你一定要認真考慮,我們部門正需要你這種人才,人民群眾也需要你這樣優秀的人來守護。”
謝溧溫和的笑:“我會好好考慮的。”
副局道:“別考慮了,我馬上跟局長說,優先幫你辦理入職手續。”
謝溧還是溫和笑:“我會好好考慮的。”
……
親眼看著被劫持的孩子,被送去醫院,得知孩子活著,且各項體征都可以,隻是失血需要緊急包紮、處理……許秀芳終於放心了,鹽沒買到,蔬菜也沒有買,不過是該離開了,再耽擱,哥哥就要擔心了。
今天這一出,是許秀芳十八年人生中,見過最驚險刺激的一幕,她發誓,這輩子她不願意再見到第二次。
圍觀的人,也漸漸散了。
許秀芳抬腳,剛要走,才發現自己竟然腿軟了,她趕緊扶住一旁房舍的牆壁,就在這時,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是一行四人,正從這間房舍裏走出來。
許秀芳轉頭,就對上了謝溧的眼睛。
許秀芳一愣。
謝溧也明顯一愣。
“……”許秀芳張張嘴,就聽見謝溧問:“許秀芳,你怎麽在這裏?”
許秀芳道:“我想要來買鹽跟蔬菜的……”
“不過,還沒有走到供銷社,就發生了這種事情。”
謝溧跟另外三人說了幾句後,就大步朝許秀芳走過來,說:“走,我送你回醫院。”
許秀芳問:“你事情忙完了嗎?”
謝溧的雙手,插在軍大衣裏麵,他的打扮還跟之前一樣,戴著帽子,圍著圍巾,隻露出一雙漆黑漂亮的眼睛,厚重的軍大衣將他裹得嚴嚴實實,寒氣呼呼吹過來,許秀芳也不覺得他身上會冷。
謝溧道:“忙完了。”
見他是跟三名公安打扮的人一起走出來的,許秀芳有心想問,但也知道不合適,於是就沒問。
許秀芳想了想,拒絕道:“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不……”用你送,這話還沒有說出來,就被謝溧打斷了。
謝溧道:“現在外麵亂糟糟的,我送你。”
許秀芳張張嘴。
謝溧露出笑來,笑容十分溫和,他的語氣也很溫和,說:“你不害怕嗎?我送你吧。”
許秀芳想了想,她確實有點怕,就沒有拒絕,說:“好。那就麻煩你了。”
……
凜冽的風,呼呼吹著,將許秀芳緊裹著的圍巾吹的不停翻飛,許秀芳趕緊動手,重新將圍巾係好,還學著謝溧之前的模樣,團團圍攏,隻露出一雙眼睛來。
許秀芳心想,自己這樣肯定很滑稽。
還有,今天梳的頭發,也弄亂了。
算了。
保暖要緊。
就在許秀芳腦袋瓜子裏閃過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時,走在身後的謝溧,忽然道:“許秀芳,我幫你背背簍吧?”
許秀芳忙道:“不用呢,我這是空背簍,很輕的。”
謝溧就停下了話頭。
然後——
許秀芳以為謝溧可能還要勸幾次,她想到時候拗不過,就隻能同意讓謝溧幫忙背了。
結果。
謝溧一直沒再吭聲。
許秀芳:“……”
耳邊是寒風,以及謝溧沉穩的腳步聲,就再也沒有聲音了,許秀芳覺得繼續這麽沉默,也不是個事,她還是說點什麽,緩解一下雙方之間的這種奇怪的氣氛吧。
於是。
許秀芳主動道:“謝溧,你知道供銷社發生慘烈事情的原因嗎?”
謝溧聞言,輕聲道:“不是很清楚。”
許秀芳就跟打開話匣子似的,馬上說:“我在人群裏聽了一些,凶手原本是供銷社的采購員,好像是供銷社的主任,把本來屬於那個凶手的工作,轉給了自己的親戚,還讓凶手調職降薪了,凶手不願意,就去理論,幾次無果後,一時氣憤之下,凶手就持刀行凶了。”
謝溧安靜聽著,適時出聲:“原來是這樣嗎?”
許秀芳歎口氣,道:“也是事出有因的,可他做這件事太過極端了,不僅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我想這件事也許有更好的解決途徑呢?”
偏偏他就用了最極端,影響也最壞的。
唉~
謝溧輕輕點頭:“嗯,是不該衝動。”
許秀芳努力搓著手,今天的天實在是太冷了,好像忽然之間,氣溫就驟降,尤其是中午過後,降得就更厲害了。
一邊搓手,一邊哈氣,許秀芳說:“聽周圍人說,供銷社的主任,當場就沒氣了,另外幾個采購,也受了重傷。”
“唉~”
“這件事,沒法善了。”
隻要是供銷社的工作,無論是售貨員,還是采購員,甚至是清潔工,都算是非常吃香的,主任通過不光彩的手段,將本該屬於別人的工作,讓親戚頂替了。這件事,無論走到哪裏,說破了天,也是主任的問題。
可……
許秀芳心裏是真的非常遺憾與難過的,然而,想到凶手持刀,毫不猶豫的抵在小孩的脖頸上時,她又十分憤怒。
據說,那個小孩,完全是無辜的,隻是跟著爺奶來供銷社買東西,卻受到牽連,差點喪命。
她同情凶手的遭遇,可也憤怒凶手的殘忍,憤怒他牽連無辜。
謝溧一直跟在許秀芳的身後,保持著一定程度的距離,這也是保護雙方的一種方式。
此時,感覺出許秀芳心裏的矛盾,謝溧開口,他的聲線與他清雋的外貌一般,清朗且溫和:“供銷社主任,因為自己的以權謀私,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許秀芳深以為然,可不是嘛,命都賠進去了,如果他知道後果如此嚴重,估摸著再貪婪,也不敢做這件事吧。
謝溧繼續道:“凶手也會因為自己的衝動,受到應有懲罰的。”
許秀芳:“嗯。”
謝溧看著許秀芳,眼神很平穩,說:“所以,別想那麽多了。”
許秀芳:“好。”
是啊。想太多,有啥用?既阻止不了悲劇,也無法解決凶手遇到的問題。一切都是庸人自擾。
重重歎口氣,許秀芳想轉移話題,一時之間,也找不到更好的,更輕鬆點的話題了,就道:“我在外麵看著,提心吊膽的,那孩子差點就要……幸好當時有公安突然開槍,直接打掉了刀,要不然,真要糟糕呢。”
“那個公安,真的好厲害。”
“特別準。”
“也不知道是誰呢!好多人都想當麵感謝他,聽說孩子父母想要親自給他磕頭下跪呢。”
謝溧聽到這裏,輕聲道:“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是所有同誌一起配合,才成功把孩子救回來的。”
許秀芳點點頭:“那也是哦。”
“不過——”
“還是那位同誌的功勞最大,他最厲害了。”
謝溧聞言,輕輕笑了笑,說:“許秀芳,你來買鹽,是一點鹽也沒有了嗎?要不然,我找人給你換一點?”
許秀芳驚訝道:“你在鎮上還認識人可以換鹽啊?”
謝溧笑道:“我找我姐姐給你換。”
許秀芳趕緊擺手,說:“不用,不用,我還有一點鹽,應該可以用上三天左右的。”
謝溧想了想,問:“誌軍哥大概什麽時候出院呢?”
許秀芳眉頭輕蹙,“暫時還不知道。”
謝溧道:“我給你找人換鹽吧,還需要其他的東西嗎?”
許秀芳哪裏好意思麻煩他,忙道:“真不用的,真的……”
然而,這一次,謝溧的態度卻異常堅決,不由分說,道:“我換好後就給你送醫院去。”
許秀芳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這位脾氣溫和,臉上愛笑的同學謝溧,竟然也有這麽□□、獨斷之時。
她張張嘴,還想說點什麽。
謝溧忽然問:“你這幾天還敢去供銷社嗎?”
許秀芳啞口無言。
她……
她確實不敢。
雖然子不曰怪力亂神,但怎麽說呢,發生如此慘烈的事情,是人心裏都有點敬畏之心,短時間內許秀芳自然也不敢去的。
謝溧看著她,笑道:“那我給你換。”
許秀芳抿抿嘴,說:“謝謝你啊。”
謝溧道:“不客氣。”
接著。
兩人繼續陷入沉默中,許秀芳頓感返回醫院的這段路,竟然如此漫長,明明之前不覺得,一直以來,許秀芳都覺得自己腳程快,來回一趟供銷社,也就是半個小時左右。
可現在……
這半個小時,總有一種走了半天的感覺。
許秀芳倒是不排斥謝溧,相反,她其實挺欣賞謝溧的,長得好看,做事認真,人品也是沒話說的,還為保家衛國受了傷。
隻是……
她想,可能是她自己對著謝溧時,沒有之前的那種純粹了,所以才會覺得跟謝溧接近就有一種尷尬感吧。
哎!
希望這段路,短一點,再短一點。
忽然,許秀芳感覺自己一腳踩到了什麽,她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竟然踩到了一隻鞋子上。
是謝溧的鞋。
許秀芳:“……”
許秀芳的臉,霎時間紅透了,她趕緊挪開腳,就發現謝溧的鞋上露出一個髒兮兮且帶泥的鞋印。
許秀芳:“……”
“對不起啊。”
“對不起啊。”
“我剛沒看到。”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猝不及防,也太過意外,謝溧自己也覺得有點尷尬,他那雙時常帶笑的眼,罕見的帶出一絲錯亂與驚愕,緊接著,他發現許秀芳顯然比自己還要驚愕與尷尬後,不由輕笑,說:“沒事的,是我自己突然加快了速度,跟你沒關係。”
他的聲音,清清潤潤的,確實緩解了許秀芳的尷尬,許秀芳笑道:“你怎麽跑我前麵來了?”
明明好端端走後麵的……
謝溧解釋道:“我看你突然停下來了,就想上前問問你有什麽事情。”
許秀芳:“啊?”
她想了想,肯定是自己剛才胡思亂想,腳步不由自主停下了,就解釋說:“我剛才是突然想了些事情,沒留意到。”
謝溧:“沒事。”
說完,謝溧又退後幾步,跟許秀芳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許秀芳搓搓手,沒話找話說:“今天氣溫驟降,天氣預報說明天要下雨,搞不好過兩天還會下雪呢。”
謝溧點頭:“嗯。你帶厚衣服了嗎?”
許秀芳回答:“來時,我多帶了一件毛線衣,應該能頂住的。”
謝溧想了想,說:“如果冷的話,我回去可以給你捎帶回來。”
許秀芳問:“你今天回去嗎?”
謝溧點頭:“等下就回去,我明天還要過來一趟,到時候可能會找生產隊借驢車,到時候趕驢車,能捎帶很多東西。”
這時候趕驢車?
壩子村與謝家村,都處在山區深處,山區的路麵修建的並不寬闊,偶有一截路是過不了驢車的,需要中途將車子卸下來,單獨扛著走一段,路麵才會繼續通暢。
許秀芳想了想,問:“謝清姐姐家在鎮上哪個地方呀?現在是你娘在伺候她月子嗎?”
謝溧:“嗯。”
停頓了兩秒,謝溧接著道:“在紡織廠附近,她婆婆公公是紡織廠的職工,平時上工,沒空照顧她。”
關於謝清生產,婆家一個人不出麵這件事,許秀芳早就覺得有點奇怪了,但她又不好多問。
眼下聽了解釋,許秀芳依舊覺得不對勁,工作再忙,連兒媳婦生產的大事都不關心嗎?
孫子也沒有來看一眼。
還有謝清姐的丈夫,謝清住院的幾天,許秀芳全程沒有見到過……
許秀芳心中覺得無語,但也不好說什麽。這可能就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吧。
想了想,許秀芳說:“那要讓你娘好好照顧謝清姐姐跟孩子,我娘說坐月子很重要。”
“嗯。”謝溧點點頭。
一路沉默。
謝溧忽然道:“我想讓我姐姐離婚。”
許秀芳:“!!!”
許秀芳倏地停下腳,謝溧差點撞上她,幸而謝溧身手敏捷,瞬間就控製了腳步與身形,避免了相撞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