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畫
天剛蒙蒙亮, 忽得就下起一陣雨來。
牧晏睡得淺,很快就被雨聲所驚醒,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往窗戶的位置望去。
窗戶不知何時被風吹開, 淅淅瀝瀝的雨水隨著風吹了進來, 帶來一室的清涼。
牧晏想起身去將窗戶關上, 但身旁的宋成玉握住了她的手, 聲音微啞:“不必去關,正好晏晏可以與我一同聽雨聲入眠。”
“你今日不用上朝嗎?”
牧晏說完陡然意識到宋成玉的一身傷,恐怕得需要養個小半個月才能好,也就意味著這些日子他與她要日日相處。
她隻好重新躺下來,依偎在他的懷中, 瞧著他半闔的雙眼,小聲詢問道:“是誰這麽大膽,敢把你傷成這樣。”
宋成玉並沒有立即回答, 隻是指腹輕輕摩挲她的手背,談起了另一個話題:“晏晏可還記得溫秋?”
牧晏本就沒那麽執著答案, 聽他提起另一個人, 立刻就跟著一同回想溫秋究竟是何人。
她想了半晌也沒有想起來這人是誰。
“春日宴上。”宋成玉提醒道。
牧晏這才想起來溫秋就是那個狀元郎,當時她還賜了鬢邊一朵海棠花給他,後來這人就不知所蹤了。
“你提起這個做什麽?”
牧晏頓時有些不太高興,當初因為那個狀元郎,沈照寒與她冷了好幾日也沒理她。
她不過是一時酒酣,便在假山中與那狀元郎說了些糊塗話,比如深宮寂寞, 日日對著皇帝一人深感厭煩,想要讓那狀元郎做她的入幕之賓, 裙下之臣什麽的。
“隻是好奇為何他能得到晏晏的垂憐。”
宋成玉眼眸幽深,皮膚白得透明,與昨夜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他可以容忍牧晏從前與沈照寒在一起,畢竟就算他不願承認但沈照寒卻也是天底下身份最尊貴的人,這樣的人配他的晏晏,宋成玉不是不能接受。
這也是他能忍受六年的原因之一。
他由衷希望牧晏可以過最好的生活,擁有世間最好的一切。
但他卻不能接受她心裏裝著其他的人。
哪怕是個死人也不行。
牧晏仔仔細細回想了一下,她雖然已經記不得那人的模樣,可卻依稀記得那人筆下栩栩如生的垂絲海棠圖。
“好像是他作的畫很好看,我當時便想讓他替我也畫一幅肖像畫,可惜後來他不知去了哪裏。”
雨水打落芭蕉,梧桐樹冠擋住了風雨飄搖,靜謐的夏日清晨裏,除了偶有幾啼鳥鳴,便是稀稀疏疏的落雨聲。
牧晏自然不願意向宋成玉承認她的別有用心,她不過是犯了天底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一時思想開了小差。
更何況她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就莫名其妙被沈照寒禁足在慶毓宮半個月。
等她再出來時,狀元郎已經被調走了。
她精心籌備的養麵首的計劃隻能被迫放棄。
宋成玉將牧晏的情緒看的分明,他大概清楚牧晏心中根本沒有那狀元郎,或許隻是一時興起隨意逗弄的小玩意。
“或許我也可以為晏晏作一幅肖像畫。”
牧晏聽見宋成玉願意為她作畫,心頭一動。
她特別喜愛留下專屬於自己痕跡的事物,或許總是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的過客,遲早有一日會消失,而那些事物就是她存在過的證明。
牧晏並不希望別人把她遺忘,可能這樣有些自私任性,但她就是貪心地想要他們長長久久地記得她,思念她。
她見宋成玉一副虛弱的模樣又有一些遲疑。
“你現在這副模樣還能拿得動筆嗎?” 牧晏問道。
“晏晏想要什麽樣的肖像圖?”
宋成玉用手指抵唇輕咳,他向來就是說一不二的人,既然答應了替牧晏作畫,便已經強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也是為了心中那點攀比的心思。
他還記得牧晏曾在街邊誇讚過賣春宮圖的書生,如今又因一幅垂絲海棠圖垂憐於溫秋,這些難免讓宋成玉牧晏喜愛作畫好的男人。
牧晏連忙也跟著坐起來,結結巴巴道:“現在就開始了嗎?我還沒有準備好呢。”
宋成玉輕笑道:“晏晏什麽都不必準備,隻需為我磨墨便好。”
“那我扶你。”牧晏連忙說道。
她扶住了他,一步一步,亦步亦趨跟隨著他走到書房。
牧晏確實偏愛有藝術細胞的男人,當初她活著時談的小學弟,就是個學藝術的,經常拉著她做一些還挺行為藝術的事。
牧晏光是想著,隻覺得自己魂都要飛了,恨不得立刻完成所有任務,早日回去見她的純情小學弟。
宋成玉很敏感地意識到牧晏走神了,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亦或是又在想哪個男人,但無論是哪一種都讓他心生不鬱。
“晏晏在想什麽這麽入神。”
宋成玉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捏著狼毫筆的指節泛白,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笑意。
“沒什麽沒什麽,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罷了,我這就來替你磨墨。”
牧晏有些敷衍地說道,將袖子往上捋了幾下,露出瑩白的皓腕,她伸手就開始磨起墨來。
房間外雨水淅淅瀝瀝似乎將整個夏日都給隔絕開來,屋內本該是紅袖添香的旖旎場景,可偏偏坐著的人沉默寡言一言不發,站著的人時不時走神,心不在焉。
“好了,我把墨給磨好了。”
牧晏將鬆香墨條擱在了一旁,這才把目光重新放到宋成玉身上。
宋成玉依舊是以往的仙人模樣,也依舊平淡冷靜自持,好像昨日他抱著她不鬆手傾訴情愫的場景,也隻不過是牧晏做的一場不真實的春夢。
他身上的傷還在,較之昨日恢複了一些,但看起來仍然特別的慘烈。
牧晏想也沒想,下意識去探了探他的額頭,想知曉他是否還在高燒。
但她難得關切的動作卻被宋成玉躲開,他反握住她的手,臉色平靜:“晏晏看清楚我是誰?我並不是你方才想的那個人。”
牧晏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摳了摳手指頭的繭子 ,坐到一旁的竹椅上,突然說了一句:“那我要是把你當成那個人,你又該如何?”
宋成玉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牧晏遲遲沒有等來他的答案 ,甚至會覺得她等來的會是係統的提示音。
例如好感度下降百分之五十什麽的。
牧晏就是喜歡作弄他,她並不清楚百分之百的好感是什麽樣的意義,宋成玉究竟又能容忍她到什麽地步?
她知道自己這樣做很過分,但牧晏就是忍不住想看到宋成玉難過的表情。
似乎隻要宋成玉難過傷心,牧晏就會感覺到格外的滿足。
“如果晏晏願意將我當作別人,我也是心甘情願的,但隻有一點,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訴我。”
沒有意想之中的憤怒傷心,宋成玉他表現格外的平靜冷漠,係統也沒有發出任何的提示音,這幾乎讓牧晏懷疑宋成玉究竟有沒有情感的波動。
她不知道的是,宋成玉藏在袖子裏的手死死攥緊,而那隻狼毫筆早已被折成了兩段,尖銳的筆杆刺破手腹,帶下淋漓的鮮血,滴滴答答落下,染紅了地麵上白色的波斯地毯。
“晏晏,我為你作畫吧。”
宋成玉輕飄飄又將話題掀過,內心卻不動聲色將這仇恨盡數記在了沈照寒身上。
這天底下能讓牧晏如此念念不忘的,除了她那個為伴六年之久的郎君,還能有誰?
他在朝中汲汲為營多年,若是與沈照寒一鬥,未嚐沒有勝算。
宋成玉的思緒飄了很遠很遠,入水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牧晏那裏。
牧晏又拿過了一把團扇在手中晃啊晃啊,舒舒服服地躺在竹椅上,渾然不知自己剛才無意讓宋成玉徹底對沈照寒起了殺意。
她愜意地聽著纏綿的雨聲,任由從窗戶飛濺來的雨滴落在臉上,心情好得不像話:“你別胡思亂想,我剛才不過是在想等會該擺出什麽樣的姿勢,才沒有把你當成別的什麽人,你在我這裏就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哥哥。”
宋成玉光笑不語,他自認為最會察言觀色的,牧晏方才在想別的男人他差不多能猜到,就像她現在說謊時那雙玻璃似的眼珠子咕嚕嚕的轉,她的單純主動出賣了她。
“晏晏不妨可以大膽一些,你我夫妻之間作畫,總該有一些別樣的情趣。”
他似乎一心撲在了作畫上。宋成玉從不會主動去戳破別人的謊言,尤其是牧晏的謊話。
他甚至是可以當做看不懂的。
牧晏一聽他說這樣的話,瞬間又想起了不該想的東西,這不就是小學弟之前拉著她做的行為藝術嗎?
現在就是從油畫變成了古代的工筆畫,但對於牧晏而言,此刻卻體會到了當時不曾有的悸動,心髒幾乎要從嗓子眼跳了出來。
“當然可以呀,隻是……要不你拿個東西給我擋一下吧,不然我怪不好意思的。”
牧晏扭扭捏捏地將衣物全都解開,隻剩了一件單薄的水紅色心衣。
等了半晌,牧晏也沒有等到宋成玉的實質性動作。
她不開心地撇了撇嘴,索性將最後一件衣服一起褪下。
“這下總該可以了吧?”
“……你怎麽不理我了?” 牧晏問道。
“晏晏,沈照寒就是這麽教你的?” 宋成玉近乎咬牙切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