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嫉妒他
“玉奴, 若你現在認錯,與那宋晏斷個幹淨,祖母便當今日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宋老夫人沒有立刻下令讓吳媽動手,而是再一次詢問跪在地上的宋成玉。
宋夫人幾乎哀求地望著宋成玉:“宋晏有什麽好的, 值得你這樣氣你祖母還有母親, 你真的想要舍棄了家人前途去娶那樣的女人回來嗎?”
“母親不必再勸, 孩兒心意已決。”宋成玉並不看她, 也不去回答宋夫人的種種質問,他對站在門外的伺候宋夫人的婆子們道:“還不快把夫人帶走。”
宋夫人不願意走,隻能捏著帕子抽泣,悲戚戚地懇求宋老夫人:“母親莫要動氣,那鞭子真的使不得, 玉奴小時候挨的那次家法幾乎要了他半條命。”
宋老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宋成玉一眼,拄在手裏的拐杖在地麵敲了幾下,隨後厲聲對著吳媽道:“替我好好教訓這個不肖子孫, 你們都愣著做什麽,還不快點把夫人帶走。”
幾個婆子連忙將宋夫人連哄帶拽, 宋夫人實在害怕違逆宋老夫人, 隻能哭啼啼地隨幾個婆子一同離開。
廂房徹底安靜了下來,吳媽握著鞭子有些猶豫不決,鞭笞當朝宰相這種事給她十個腦袋她都不敢做的。
宋老夫人歎了一口氣:“按理來說你已是朝廷命官,傷你是要被追責的,但身體發膚受之於父母,隻要我一日未入土就由不得你胡來,自毀前途!吳媽, 你難道想讓我親自動手嗎?”
吳媽深吸一口氣,並不敢去看宋成玉, 慢慢揚起臂膀,她手中的鞭子又細又長,看起來很難揮起來,但人高馬壯的吳媽揮起鞭子直直劈過來,劃破空氣,長鞭攜帶著尖銳的響聲深深地陷入宋成玉的血肉之中。
宋成玉藏在袖子裏的手瞬間攥緊,他咬著牙,將喉嚨裏不受控製溢出的聲音全部咽了下去,脊背依舊挺直如初,如同傲然挺立的白鶴。
鞭子裹挾著沉重的疼痛,像是岩漿澆灌在脊梁上,又重又烈,但這些疼痛遠不及那日聽到皇宮裏傳來的聲聲喪鍾……
又一鞭子落下。
宋成玉挺直的脊骨略彎了些,折頸的白鶴仍舊沒有出聲,滿頭青絲如瀑布一般,冷玉般的臉看不出情緒,除卻額頭上冒出的森森冷汗。
“玉奴,你知不知錯?”宋老夫人到底還是心疼孫子,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可宋成玉終究是辜負了她的期待。
他說:“我沒有錯。”
要錯就錯在當年他早該在東宮時就該把她強娶回去,而不是生生望著她與旁人耳鬢廝磨四年之久。
宋老夫人已是怒極也是失望至極,她憤怒道:“吳媽繼續給我打,打到他知錯為止!”
吳媽渾身也冒出了汗,她對自己的手勁有了解,隻怕這一鞭子下去,恐怕得躺**半個月下不來。
她欲求情卻被老夫人瞪了回去,吳媽心一顫,閉著眼睛揮了下去。
鞭子已經染上了猩紅的血。
宋成玉手撐著地麵,才不至於狼狽地倒下去,他並非習武之人,相反對於疼痛格外敏感,這幾鞭子下去脊背處處都是黏膩的血,還有愈來愈深切的疼,汗水沁入傷口又是一陣熱辣辣的疼。
他不可避免想到得知牧晏死訊的時候,當時他特意告了病假未去參加封後典禮,而是與幾位門客商議賦稅之事。
當時二十七聲喪鍾結束,他聽到門客驚慌地喚他,他堪堪回過神來,才發現手中的茶杯早已溢滿,而茶壺裏冒著騰騰熱氣的茶水爭先恐後地澆在手背上,他若無其事地將茶壺茶杯擱置在桌麵,麵無表情道:“繼續說吧,剛才說到哪了。”
二十七聲喪鍾,大喪之音。
在場的人沒人再敢說話。
宋成玉的手背當晚就起了許多血泡,他任由大夫將那些血泡一個個挑掉,明明對疼痛很是敏感,但那日他卻沒有感到一點疼。
手背上的燙傷好的很快,連一些疤痕都沒留,身體上的的傷可以痊愈,但有些地方的傷至今還在腐爛流膿,汨汨地淌著黑血。
”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讓那女人進門的,早知今日我當時也不會心軟允許你及冠至今還未成親,我就該強行給你娶親,也不會讓你如今做出這般膽大包天的禍事!我含辛茹苦教導你,把你養育成人,不是讓你毀了宋家的清名和風骨的!你讓我如何對你躺在**半死不活的父親教待,在他心裏宋晏可是他的親生女兒!“宋老夫人大喊道。
“我這一身風骨從一開始……便是沒有的。”宋成玉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但還是用盡力氣從喉嚨裏擠出這一句,嗓音像是破舊的風箱,沙啞得不像是他的聲音。
若他真有風骨,他也不會覬覦君主的女人這麽多年……像是陰溝裏的怪物,明明嫉妒著憎恨著沈照寒,卻為了從他口中探聽她的隻言片語,強行忍耐著維持著忠臣摯友的假麵。
他永遠都記得在東宮修書的第二年末,同樣是個下雪天,他與太子坐在梅樹下下棋,那日太陽很好,很久未見的小宮女笑容明媚地奔過來。
宋成玉忍不住勾起唇角,卻見小宮女看也不看他,轉而撲到了太子懷中,甜膩膩地衝太子撒嬌。
他手指輕顫地落下白子,聲音異常平靜:“殿下,該你落子了。”
……
宋成玉昏過去了。
再此醒來時,眼前赫然是宋氏列祖列宗的牌位,他依稀記起宋老夫人讓人將他關到祠堂裏,讓他對著列祖列宗好好懺悔。
他低聲咳了咳,強撐著坐起來,哪怕每動一下身上的傷口都會裂開,淌出大片大片的鮮血,痛得他頭暈目眩。
月色籠罩在他身上,還是中午的那一身緋紅官袍,除了有些破舊髒亂,很好的將他一身的鮮血掩蓋住了。
“大人,方才屬下去夫人那邊告知了守門的婆子,就說今晚大人公務繁忙可能回不去,但是夫人好像不太高興。”葉生站在門外輕輕敲了敲門。
宋成玉又咳嗽了幾聲,有氣無力道:“備馬,我這就回去。”
葉生利落一刀將門鎖劈開,扶著宋成玉慢慢站了起來:“大人您這般如何騎馬,不如去乘馬車。”
“不,馬車太慢,她會著急。”宋成玉扶著葉生,艱難地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