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
皇上?
莫非皇帝在這兒?
心柔公主臉上得意猖狂的笑容一僵。
她抬頭四處張望, 視線很快便鎖定了正對著戲台視野最好的那個包間。該包間的窗戶上掛著一張薄如蟬翼的紗簾,紗簾後麵影影綽綽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風輕輕一吹,掀起紗窗的一角, 露出男人鋒利的五官, 冰冷的眼神。
心柔公主臉色大變,連忙行禮:“臣參見皇上, 不知皇上在此,驚擾了聖駕,請皇上責罰。”
威遠侯也惶恐不安地跪下,狠狠瞪了對麵的威遠侯夫人一眼。
這個蠢婆娘,知道皇上在這裏不派人悄悄通知他,還這樣胡鬧。
天衡帝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嘴角勾起極淺的弧度:“怎麽會, 今日皇姐、駙馬和威遠侯可是給朕表演了一出千載難逢的好戲。”
這一聽就不是什麽好話。
心柔公主抿了抿唇,連忙尋借口為自己開脫:“皇上, 臣今日就是跟駙馬鬧著玩的, 嚇唬嚇唬他們, 沒想到柴大人竟當真了。”
柴亮都要氣笑了, 心柔公主隻怕是拿大家都當傻子。
天衡帝沒理會她,看向渾身狼狽跪在地上的駙馬:“駙馬,你怎麽說?”
駙馬就地一跪,用力磕了三個響頭:“臣遊灝明參見皇上。臣與心柔公主結緣不合,想是前世怨家,似貓鼠相憎,如狼羊一處, 既無法同心,終是怨侶, 臣懇求皇上成全,賜臣一紙休書。”
“就隻求這個?”天衡帝淡淡地問。
遊灝明猶豫片刻,咬牙道:“臣別無所求。”
別說唐詩了,這一刻淑妃她們臉上都露出了意外又失望的神色。駙馬今天在大庭廣眾之下搞這一出,不就是想將事情鬧大嗎?
現在機會來了,他怎麽就不好好告心柔公主一狀呢?
天衡帝不再理會他,而是看向了威遠侯夫人:“夫人所言可是當真?”
威遠侯夫人乃是將門出身,脾氣火爆,性子直,而且大膽。
麵對天衡帝的詢問,她絲毫不懼,恭敬地說:“臣婦句句出自真心。侯爺還是世子時便對心柔公主癡心一片,即便是公主婚後,他也時常感懷,每逢公主生日他都要喝得大醉,還尋找過幾個與公主外貌有幾分相似的女子。他既心有所許,臣婦便不耽擱他了。”
唐詩忍不住為威遠侯夫人喝彩。
【說得好,威遠侯夫人不愧是將門之後,性子就是爽利。】
天衡帝緩緩道:“夫人可還有其他事情要說?”
威遠侯夫人似乎等的就是這一句。
她從袖袋中掏出一疊紙,雙手高舉:“皇上,臣婦這裏還搜集了不少威遠侯為心柔公主所做的事,請皇上過目。”
廣全連忙蹬蹬蹬地跑下樓,接過紙,跑上來,遞給天衡帝。
天衡帝接過,一張一張翻開,一時間靜得隻有他翻閱紙張的聲音。
威遠侯心裏七上八下的,努力在腦海中回想自己都做過什麽,但不知是太著急還是太心虛,他都急出了一腦門子的汗還是想不起來。
威遠侯氣得又狠狠剜了威遠侯夫人一眼。
但威遠侯夫人背脊挺直,跪在戲台上,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少許,天衡帝翻完了,將紙往下一揚。
紙張飄飄灑灑,有兩張落到了威遠侯麵前。
威遠侯定睛一瞧,這記錄著十三年前的一樁舊事。公主府家奴李昌與人爭利,失手打死了對方,是當時還未承爵在五城兵馬司任職的威遠侯幫忙擺平的。
這樣的小事威遠侯自己都不記得了,但紙上卻將時間地點人物都記得一清二楚。
可想而知,其他的紙上多半也是這樣的“小事”。
“皇上恕罪,微臣年輕時糊塗,聽信讒言,犯了不少錯,懇請皇上寬恕,微臣一定痛改前非。”威遠侯也不管其他紙上寫的都是什麽了,磕頭認罪求饒先上一通再說。
他跪得太快,讓人不恥。
天衡帝沒理他這個軟骨頭,接過侍衛遞上來的另一份資料,快速掃了幾眼,說:“拿下去,給心柔公主瞧瞧。”
心柔公主心底頓時湧上一股很不好的預感。
她顫抖著手接過資料一看,頓覺頭暈目眩,上麵不止記著她砍小翠雙手,宰了小姑子小拇指的事,還有公主府侵占百姓田地,不斷擴大食邑範圍以斂財供其揮霍,下麵的人為了討好她四處尋找柔順黑亮的頭發,甚至為此逼死人……
一樁樁一件件記錄得異常清楚,甚至連許多她本人都不知道的小事也全都記錄在冊。短時間內,皇帝根本不可能查到這麽多事。
所以隻有一個答案,皇帝早看她不順眼了。
現在母後、舅舅他們都去了福寧行宮,即便現在就派人前去行宮找人,最快恐也得後天才能回來,來不及了。
她也是能屈能伸,連忙磕頭道:“皇上,臣馭下無能,讓他們背著本宮做出如此多傷天害理之事,臣實在是有愧,懇請皇上幫臣清理門戶。”
這也能推脫?
唐詩真是對太佩服心柔公主這張嘴了,真會說話。
可見人家受寵也不光是出身和長相漂亮,恐怕這張小嘴也占了不少因素。
就是不知道皇帝吃不吃這一套。
唐詩覺得應該不會。
天衡帝雖然看著年輕好說話,但他若真不想管這件事就不會派人去請威遠侯夫人過來,更不會露麵。
既露了麵,他就不能將這事輕輕放下,不然柴亮和這些侍衛百姓怎麽看他?他要是不管有損他的威信,還不如從頭到尾隱身比較好。
但天衡帝比唐詩想象的還要簡單粗暴。
撒了證據,他沒有再跟心柔掰扯,直接下令:“柴亮,將心柔公主府、威遠侯府的罪行張貼在鬧市、城門口等地,讓宗室子弟、勳貴官宦子弟引以為戒,若再有發現,嚴懲不貸。”
柴亮心裏舒坦了,連忙讓人將地上的罪證撿了起來:“是,微臣遵旨。”
心柔公主和威遠侯慌了,趕緊磕頭求饒。
心柔公主還不肯承認:“皇上,這些都是汙蔑,胡說八道的,臣沒做過……”
天衡帝再度開口,讓心柔公主更加的絕望。
“心柔公主與駙馬,威遠侯及夫人齊氏,夫妻不睦,同床異夢,今日朕便做主讓而等和離,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駙馬和威遠侯夫人激動不已,連忙下跪謝恩。
心柔公主不服,正要開口,卻聽天衡帝又下了一道旨意。
“心柔公主府,威遠侯府,草菅人命,多次觸犯大雍律,怨聲載道,現革除二人的封爵,貶為庶民,抄沒兩府,充入國庫。”
“不,皇上,你不能這麽對臣,臣可是您的親姐姐。您這麽對臣,想過母後會有多難過嗎?”心柔公主幾欲發狂,連忙搬出了最大的靠山。
天衡帝麵色冷肅地看著她:“此事朕會派人向母後說明情況。母後一向公正嚴明,慈悲為懷,仁善坦**,若知你背著她犯下如此不法之事,不用朕出手,母後就會先廢了你。”
心柔公主無言以對,她總不能當著這麽多人麵說太後會袒護她吧。哪怕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實,但也是不能在人前說出來的。
她換個了策略,淚眼婆娑地哀求道:“皇上,臣知道錯了,您就饒了臣這一次吧,臣以後不敢了……”
天衡帝還是沒搭理她,而是看向跪在地上的遊灝明:“駙馬,她當初砍了令妹哪隻手的小指頭?”
遊灝明張了張嘴:“左,左邊……”
侍衛奉上一把刀,塞到他手裏。
遊灝明顫抖著握住刀,驚恐地抬頭望著天衡帝。
別說他了,就是唐詩都被天衡帝這個操作給搞懵了。
【瓜瓜,狗皇帝想幹什麽?】
【不會是讓駙馬砍了公主的手指吧。】
瓜瓜也很激動:【這是不是就叫以牙還牙?】
唐詩:【不錯,也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雖然血腥了點,但我怎麽有點期待。】
瓜瓜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比唐詩還來勁兒:【砍啊,磨磨唧唧幹什麽,一刀下去就完事了,怎麽還不動手,是不是男人……】
遊灝明顫抖著舉起了刀。
心柔公主又怕又懼,鳳眸怒瞪,臉直接迎了上去:“遊灝明,你敢!”
哐當一聲,遊灝明手中的刀落到了地上。
心柔公主輕蔑地瞥了他一眼:“沒用的玩意兒!”
話音剛落,旁邊的黑衣侍衛一刀下去,將她的左手斬斷。
心柔公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落地,就像當初她輕描淡寫一句話要了小翠的手一樣。劇烈的痛楚和恐懼向她襲來,她放聲尖叫痛苦,再無先前的囂張跋扈。
這一出是誰都沒想到的。
唐詩按住砰砰砰跳的心髒,後怕地對瓜瓜說:【好嚇人。】
瓜瓜有些無語:【你剛才不是說有些期待嗎?】
唐詩想,剛開始她是希望惡人有惡報,讓心柔公主嚐嚐曾經加諸在別人身上的痛苦,但真看到這血腥的一幕,她又有些不適。
說到底,她隻是個普通人,一個生活在和平法製年代的普通人,沒有見識過太多血腥殘暴的事,真上刀子,她還是怕的。
想到這裏,她幽幽歎了口氣:【瓜瓜,我還是跟他們格格不入啊,我有點想念現代了,要是能回去就好了。】
瓜瓜不知道怎麽安慰她,隻能幹癟癟地擠出一句:【宿主,你還有我。】
氣氛一下子低迷下去。
淑妃和李昭容察覺到天衡帝身上冷冽的氣息又加重了幾分,忍不住偷瞧安嬪。安嬪也很苦惱,看她有什麽用,看周才人啊。
“走吧。”天衡帝轉身,沒再看下麵哭嚎的心柔公主。
唐詩幾人連忙跟在他的身後。
等出了戲院,外麵天還沒黑,街上人來人往,絲毫沒受戲班子那邊的影響。
唐詩呼了一口新鮮空氣,好奇地四處打量,難得出來一次,可不得好好看看。
廣全跟在天衡帝身後,摸不清他的想法。皇上今日突然要出宮就已經是很奇怪了,還帶著娘娘們,他總是提心吊膽的,生怕出什麽亂子,現在隻希望皇上能夠早點回宮。
但天衡帝顯然沒這個意思。
他帶著幾人進了前麵的一家茶坊。
茶坊裏人聲鼎沸,說書先生拿著一卷書,坐在椅子上,說的那個唾沫飛濺,等說到**處,茶友們很是捧場,拍手叫好。
一行人自然去的是二樓的雅間。
落座後,唐詩就被下麵說書人的故事吸引走了。今天說書人講的是諸葛亮揮淚斬馬謖,此時正講到馬謖行刑前上書諸葛亮。
“丞相待我親如子,我待丞相敬如父。此次我違背……”
說書先生的節奏非常好,抑揚頓挫的,惹得不少感性的觀眾都開始抹眼淚了。
唐詩第一次看這種現場版,聽得津津有味。
淑妃幾人要稍微矜持一點,可眼珠子還是眨也不眨地盯著下方。畢竟這樣熱鬧、接地氣又有意思的說書場麵,她們一輩子也看不了幾回,錯過一回就少一回。
幾人的心思都被下麵的說書人勾走了,連天衡帝什麽時候出的包間都不知道。
天衡帝出了雅間徑自去了茶坊的茅房。
二樓雅間的茅房很豪華,還熏了香。
可到底是茅房,不管怎麽遮掩,總還是有點味道。尤其是這地方又不是很大,一個二十多歲長相平平的青年擠進來後不禁皺了皺鼻子,關門上道:“皇上,怎麽喚我在這見麵?我在隔壁包了個雅間。”
麵對他,天衡帝臉上竟露出了幾分輕鬆的笑意,連語氣都和緩了許多:“這裏無人窺探。”
青年無語:“雅間外頭也照樣有人盯著啊,誰能偷窺?”
天衡帝沒解釋。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他發現宿主和瓜瓜還是比較守規矩的,茅房床榻上這些地方,他們不會窺視。
想要避開他們的眼睛。
這地方天衡帝呆著也不舒服,直接切入正題:“派人盯著福寧行宮,但凡有人去給傅氏報信,一律殺了,處理幹淨。心柔公主那邊,給她弄個自然點的死法。”
“麻煩!”青年抱怨,“這麽早動手還得清理尾巴。”
死個心柔公主不算什麽,但太後那邊對皇帝的忌憚和不滿肯定會加深。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讓心柔公主多作死一段時間,多造點孽,到時候誰也救不了她,還能拖傅家下水。
今天分明就是個極好的機會,隻是不知皇帝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提前對心柔公主動了手。
天衡帝沒有解釋的意思:“派人盯緊姚遠。”
姚遠是征南大將軍,駐守在大雍與東越國交界的啟州要地。
他是平民出身,後被傅家五姑娘也就是傅國公最小的嫡妹看上,不顧家裏阻攔,要死要活非要嫁給他。
傅家很寵這位五姑娘,最後隻得同意。
姚遠雖出身普通,但卻是天生的將才,又有傅家的扶持,在軍中混得如魚得水,連續三次帶兵打敗東越國的進攻,收回了兩座曾被東越國占領的城池,戰功赫赫,深受先帝寵信,被封為征南大將軍。
他目前掌握著駐紮在啟州的十萬大軍。
這也是傅太後傅氏一黨最大的依仗。
他也是最讓天衡帝忌憚的傅氏黨羽。
姚遠在啟州經營二十年,軍中上下鐵板一塊,都是他的嫡係親信。天衡帝也不敢輕易動他,不然他一舉反旗投效了東越,南邊必然大亂。
尤其是東越對大雍一直賊心不死,屢次進犯大雍邊境,現又派探子入境作亂,試圖擴散鼠疫,引得大雍內亂,好趁虛而入。
這種情況下,天衡帝但凡是有一點針對姚遠的意思,都是將對方推到東越。
可雙方立場天然對立,注定了要為敵。
青年明白天衡帝的顧慮:“一直派人盯著呢。姚遠狡猾得很,去年先帝駕崩,他都借口東越陳兵,恐有戰事,不肯回來。”
這讓朝廷想削他的軍權都不好動手。
提起這個青年就來氣,翻了個白眼:“你老子可真是給你留了個爛攤子。對了,錢不夠用了,你別指望我幹了白工,還自掏腰包給你養這麽多人。”
“有沒有興趣盜先帝的陵寢?他陪葬了幾萬兩黃金,還有無數白銀珠寶金銀器。”天衡帝輕描淡寫地問道。
青年眼睛陡然發亮:“你說真的?”
天衡帝拍了拍他的肩:“回頭讓人將圖紙和幸存的工匠給你。”
青年瞠目結舌地看著他,這是什麽好大兒,竟主動給人指路挖自己老子的墳。要先帝有靈,今晚該找他好好談談了。
天衡帝沒搭理他詫異的眼神,轉身正要出去,卻被青年一把拉住:“對了,遊灝明怎麽樣?能不能收歸己用?他當年可是名滿京城,才名遠揚。”
天衡帝隻給了十二個字:“優柔寡斷,瞻前顧後,不堪大用。”
青年有些失望,鬆開了手。
天衡帝若無其事地回了雅間。
雅間裏幾個女人眼睛都紅紅的,看來說書人說得挺好。
安嬪率先發現他進來,連忙起身行禮,唐詩幾人趕緊跟上。
天衡帝瞥了一眼下方:“完了?”
淑妃點頭:“剛講完,皇上去哪兒了,竟錯過了最精彩的這一幕。”
“去了趟茅房。要下去逛逛嗎?”天衡帝問道。
淑妃受寵若驚,忙不迭地答應:“要的,可以嗎?”
好不容易出來一次,誰願意這麽早就回去,當然是能拖多久是多久了。
天衡帝沒說可不可以,隻是率先下了樓。
唐詩很高興:【狗皇帝人不錯嘛。瓜瓜,你說待會兒買什麽好呢?】
瓜瓜:【看看你帶了多少錢吧。】
提起這個唐詩就萎了,她隻帶了五兩銀子,便宜的肉包子倒是能買一大堆,但值錢的玩意兒肯定買不起。而且跟著這麽一堆人,她不想引人注目的話就不能隨便去買小吃。而唐詩恰恰是個很怕出風頭的人。
【哎,陪頂頭上司逛街可真是太難了。】
天衡帝腳步一頓,氣得甩手就走,到底誰想逛街?
一行人出了茶坊,沒走多遠便遇到了一家酒坊,濃鬱的酒香撲鼻,店小二看他們幾人好奇地張望,連忙招呼:“客官,咱們家的酒最好喝了,有黃酒、米酒、果酒、葡萄酒……要不要來一點?”
李昭容有些感興趣,停下了腳步。唐詩也跟著停下,她還沒嚐過古代的這種釀造酒呢,聽說度數不高,不容易醉,味道也跟後世的白酒、啤酒之類的不同。不知道這種純糧食發酵的酒到底是什麽滋味,她能不能也喝十八碗不過崗。
瓜瓜:【別看了,他家的酒加過草木灰。】
唐詩不懂了:【為什麽,好好的酒加草木灰幹什麽?】
瓜瓜:【釀造酒不像蒸餾酒,保質期比較短,時間長了就變質了,味道也會變酸。他家舍不得倒了,就加草木灰中和一下酸味,再過濾掉,又拿出來當好酒賣。】
唐詩氣憤:【這不是騙人嗎?喝出問題來,他們負責啊?】
瓜瓜:【好像還沒直接喝死過人,頂多就拉拉肚子,上吐下瀉。】
這還叫頂多,瓜瓜是不知道上吐下瀉有多難受。
淑妃回頭捂嘴偷笑,笑得李昭容臉上無光。
她惡狠狠地瞪了店小二一眼,轉身就走。
本以為這一茬隻是意外,誰知走了幾百米,前方又出現了一個賣獐鹿肉的攤子。
幹淨整潔的案板上放著一塊塊熏製過後的獐鹿肉,顏色紅亮,香味撲鼻,引得探前駐足了不少客人。
唐詩自下午出了宮都隻顧著喝水看戲去了,還沒吃過什麽東西,如今看這肉鋪顏色甚是鮮亮有光澤,跟上輩子吃過的豬肉脯很像。
她舔了舔唇,摸了摸口袋裏的銀子。她還沒吃過鹿肉呢,也不知道這所謂的獐鹿肉跟牛羊肉有什麽區別。
瓜瓜看她這副蠢蠢欲動的模樣,實在不忍打擊她。
但要不說清楚,宿主萬一吃出什麽問題來了,怎麽辦?
【宿主,別看了,我要說了,你今晚恐怕要吃不下飯了。】
唐詩不滿:【壞瓜瓜,你故意勾我是吧?這肉看著挺好的啊,有什麽問題嗎?】
瓜瓜:【這是用馬肉濫竽充數的。】
唐詩秒懂:【這不就跟鴨肉版牛肉幹是一個道理嗎?原來古人就開始造假,以次充好牟取暴利了。】
瓜瓜:【光以次充也就算了。關鍵是他們用的都是死馬,肉都開始發臭了,在地麵埋上一晚,第二天挖出來,馬肉顏色就變得鮮亮好看了。不過味道還是臭烘烘的,所以隻能醃製,做成臘肉、肉幹之類的。】
唐詩有點想吐。
虧得她以前還天真地以為古代都是純天然食品,幹淨又衛生,沒有農藥、防腐劑、各種亂七八糟的添加劑,敢情是她想得太美了。
媽蛋,哪個時代都不缺奸商啊。
【我們這是什麽運氣,怎麽一路上碰到這麽多假貨!】
唐詩無語了,感覺今天有點流年不利,出來看戲碰上大瓜,逛街又遇到遍地假貨,也就聽書的時候消停了一會兒。
瓜瓜:【這就是京城最著名的假貨一條街啊。當地人,有經驗的人,大部分都不會來這裏買的,來的都是生瓜蛋子和各種商人,買了轉手賣去外地又能賺一筆高價。】
唐詩……
好家夥,竟然形成了產業。
別說唐詩了,就是淑妃幾個也真是大大開了眼界。在今日之前,別說她們,就是天衡帝都沒聽說過。
廣全完全不知幾人心頭所想,見大家停在了這賣獐鹿肉幹的攤子前,還殷勤地問:“老爺可是想嚐嚐?奴才去買一些。”
淑妃幾個連忙捂嘴偷笑。
天衡帝瞥了他一眼:“不用,你若想吃就自己買些回去。”
廣全還真屁顛顛地跑去買了一斤,回來還高高興興地說這肉看著很不錯。
淑妃幾個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唐詩都有點忍不住想告訴他了,但又說不清楚,隻能作罷。
隻有天衡帝心情甚好,還提醒廣全:“回去吃了要是肚子不舒服,記得帶人過來好好找找場子。”
廣全現在完全沒領會到天衡帝的暗示,還感激地說:“謝謝老爺。”
沒眼看。
唐詩怕笑出來,趕緊扭頭,目光一轉便看到巷子裏圍了一群人,熱鬧非凡。
人群中間站著一個中年男子。
男子身上的粗布衣裳,洗得泛白不說,還打了好幾個補丁。他的頭發有些淩亂,臉上布滿了皺紋,手上也全是老繭,一看就是個憨厚老實的老百姓。
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他手裏提的那塊人形何首烏。
這棵何首烏根本帶著濕潤的泥土,應該是剛挖出來不久。
何首烏有半尺多長,其形狀酷似一個**男子,頭、軀幹、手和腿輪廓分明,而且**還有一節又粗又胖的短丁丁,特別逼真。
不少女子看到這個都有點不好意思,趕緊錯開了眼睛。
老實憨厚的男子撓了撓頭:“俺,俺不知道啊,這是俺在山上打獵無意中挖到的。就是看它長得像個娃娃就帶進城了,你們幫俺看看吧,能讓俺吃上一頓肉,俺就賣了。”
“要一頓肉那老伯你可就虧大了。這是何首烏,如此大,長得跟個人一樣,沒千年估計也有幾百年。這樣的何首烏千金難尋,吃了滋陰壯陽,娘子天天晚上喊受不了。”
人群中一個穿著青衣書生打扮的男子饒有興味地道出了這株神奇植物的來曆。
引得四周的人嘖嘖稱奇,不少人開始問中年男子多少錢。
男子一臉為難的樣子:“俺,俺也不知道。你,你們開吧,別讓老農我白跑一趟就成,我就想賺幾塊辛苦錢。”
人群中馬上開始競價。
“那我出五兩銀子。”
“五兩想買這種快成精的何首烏,你做夢呢?我出五十兩。”
“我出一百兩。”
……
很快這顆何首烏就被哄抬到了一千兩銀子。
唐詩他們離得比較遠,即便沒聽清楚報價,也大致能猜出原委。
李昭容略過何首烏的下半身,好奇地問:“這何首烏真的快要成精了嗎?”
又來一個傻子,唐詩怎麽都沒想到李昭容竟也會相信這種鬼話,但想想現代社會信息那麽發達,何首烏這個騙局都上過多少次新聞了,照樣還是有人上當,又覺得不稀奇了。
人嘛,有時候在這種氣氛的烘托下,腦子一時發昏,稀裏糊塗被騙也是很尋常的事。
她在心裏無奈地歎息。
【什麽何首烏,山藥弄的。】
【簡單得很,種山藥的時候在下麵裝個模具,山藥就有一定幾率長成這樣。想要成功率高,還可以把山藥切成小塊分別放在模具裏,然後固定住,最後嫁接一根何首烏的藤,長出來頭頂就帶著何首烏的葉子,可以以假亂真了。】
淑妃嘲弄地瞥了李昭容一眼,看書看傻了吧,不動腦子,這種荒謬的事也相信,還問了出來。
李昭容今天連番丟人,麵子上過不去,冷著臉沒說話。
唐詩看那邊還火熱的競拍,甚是無語。
【不會吧,還在繼續出加價?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冤大頭會花重金買這種所謂的壯陽神藥。】
她剛吐槽完,巷子的另一頭就衝過來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人。
“我,我買了,三千兩,我出三千兩!”
他的嗓門太大,大老遠都能聽到。
唐詩倒吸一口涼氣,天,竟然還真有這樣的冤大頭。
旁邊本來還在看熱鬧的淑妃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頓時尷尬地捂住了臉,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這回輪到李昭容揚眉吐氣了。
李昭容側頭得意地瞥了淑妃一眼,故意舉起手揮了揮:“譚伯伯……”
淑妃的親爹,禮部尚書譚元清抱著好不容易搶來的千年何首烏,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來了,聽到有人叫他,連忙望了過來。
然後他便一眼就認出了他的好女婿天衡帝,還有他的寶貝女兒以及對頭的女兒。
完了,這下輪到譚元清想捂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