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次日距辰時還有一刻,唐詩就被生物鍾喚醒了。

進入十月,天氣越發的冷。

唐詩從小就怕冷,很不願意起床。春喜將衣服拿到了床邊她也不肯爬起來,而是伸出半截白玉似的胳膊將衣服勾進了被窩,悉悉索索地往上套。

美滋滋地睡了一晚,唐詩的臉粉撲撲的,嫩得掐得出水來,兩眼霧蒙蒙的,帶著惺忪的睡意,看起來迷糊又可愛。

春喜真是百看不厭。她家娘娘長得美,性子好,沒架子,從不折騰宮人,再也沒這麽好的主子了,皇上怎麽就看不到呢,偏偏寵幸安嬪,這麽久了竟還沒單獨召見過她家娘娘。

她不自覺地將自己心裏的不滿小聲嘟囔了出來。

唐詩好笑:“咱們這樣就挺好的,以後不許說這樣的話了,記住禍從口出。”

她可不想繡一晚上的香囊,這種寵不受也罷。

瓜瓜:【宿主,那可未必哦。】

唐詩納悶:【你啥意思?我睡著後發生了什麽事嗎?”

瓜瓜慢吞吞地說:【皇帝體恤安嬪昨晚操勞一夜,今天上午不打算召你們去承乾宮了。】

唐詩一聽就樂了:【早說啊。】

她馬上停止了穿衣的動作,重新將脖子縮回被窩裏,準備睡到自然醒。

瓜瓜:【我還沒說完呢。我說了,你恐怕就睡不著了,皇帝賞賜了安嬪一對定窯綠釉瓷瓶,周才人十匹蜀錦。】

唐詩果然睡不著了,翻身抱著被子蹭地坐了起來,帶薪休假的喜悅**然無存,捶胸頓足:【啊啊啊,送頓宵夜都有賞賜,早知道昨晚我也跑一趟。那可是國寶級的瓷器啊,你知道定窯瓷器能拍出多少錢嗎?一個碗就能拍出一個億,這可是一對瓶子,肯定還要貴不少。還有蜀錦,寸錦寸金,可貴了。我不挑的,隨便給我一件都成。】

瓜瓜幽幽地又補了一刀:【不止呢,太後還賞賜了安嬪一套紅寶石的頭麵,上麵鑲嵌著七十二顆紅寶石,最大的那顆有鴿子蛋那麽大。】

唐詩捂住胸口:【別說了,再說下去嫉妒將使我麵目全非。】

還是安嬪聰明啊,繡一晚上香囊就換來了這麽多好東西。

她都好想奮起加班哦。

沒辦法,老板實在是太大方了。資本家們就該好好向狗皇帝和太後學學,他們但凡學到一丟丟,打工人們都會心甘情願加班加點。

因為與國寶級瓷器和蜀錦、紅寶石這樣的珍品失之交臂,唐詩今天的心情不大美,直接的後果便是她無心八卦吐槽了,老老實實坐在最末尾的位置悶頭吃飯。

天衡帝一直沒聽到那道聒噪的聲音,詫異的同時又隱隱有些擔憂。

今天他特意讓禦膳房做了她說的烤魷魚、皮皮蝦、蒜蓉鮑魚,至於香辣蟹,禦膳房用胡椒、茱萸、薑、芥末等味調製,但做出來的味道不怎麽好,便沒呈上來。

莫非是今天的菜色讓她不滿意?

眼下還有黑眼圈的安嬪也有些忐忑,但同時又有些興奮。若這聲音從此消失,那就沒人能拆穿她了。

她慢條斯理地吃著海鮮,心裏盤算著今晚要怎樣才能獲寵。

雖說昨晚她在承乾宮留宿了,可做的什麽事隻有她自己知道了。這種表麵上的一時寵愛就如那隨波逐流的浮萍,靠不住的。

還是得承寵,生個孩子,這樣才有長長久久的未來。

淑妃三人也沒作聲。

這頓飯眾人各懷心思,隻有唐詩化悲憤為食欲,悶頭吃得最多。

等吃飽了,她的心情也跟著好了,又有心思八卦了。

【折了個傅芊芊,太後還不死心啊。】

【這次不送妃子,改送宮女了,還是傅家旁支的姑娘。】

【兩個呢,都好漂亮,芙蓉麵楊柳腰,狗皇帝有福了。】

聽到她熟悉的聲音,天衡帝隱隱鬆了口氣。

就連淑妃臉上的笑容也擴大了一些,李昭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飾要到嘴邊的笑意,隻有安嬪有點不自在地撫了撫耳邊的鬢發。

用過午膳,她們又被打發去了偏殿。

這次偏殿不但有茶水點心供應,而且還有一批布料。

東來在一旁解釋:“這是今年進貢的一批料子,有葛布、蕉布、葛金絲布、桂布、花斑布、竹布,皇上特意讓奴才將冊子拿了過來,讓娘娘們挑些喜歡的。”

他命人將單子和樣布送了進來,又讓管事的給她們解釋,每種布料都有哪些顏色花樣。

唐詩高興了,雖然要等淑妃、李昭容、安嬪挑完才能輪得到她,但進貢的布料又能差到哪裏去?

而且現在天氣冷了,有了這些布料正好做幾身保暖的衣服。

【狗皇帝總算大方了一回。】

隔壁天衡帝向來嚴肅刻板的臉上不自覺地漾出一抹淺淺的弧度。

“皇上,皇上……”底下的宣平侯龐誌試探地喊了幾聲。

天衡帝回過神,咳了一聲,黑眸幽深,重新恢複成了冷肅威嚴的帝王:“繼續。”

宣平侯接著講公事。

半個時辰後,公事告一段落,他拱手道:“皇上,微臣還有一樁私事想懇請皇上恩準。”

天衡帝淡淡頷首:“何事?”

宣平侯道:“微臣小子已候在宮門外,就等著皇上召見。”

天衡帝明白了,宣平侯是想給小兒子請封世子。

宣平侯的長子去年莫名失蹤,找了一年連屍骨都沒找到。宣平侯應該是準備放棄了,因此決定給小兒子請封。

宣平侯年事已高,身體又不是很好,說不定哪日就去了,確實應當早日將繼承人定下來,也免得出事了手忙腳亂。

天衡帝願意給這位老臣一些體麵,點頭道:“宣。”

很快,龐小公子便進來了。

今日要進宮,他打扮得頗隆重,碧玉簪發,寶藍色的錦緞袍子,羊脂玉掛墜,通身都透著富貴。

看其年齡也不大,還不到弱冠之齡,臉上帶著些許少年人的稚氣,若不是瘦了點,精神氣不好了點,也是一枚翩翩貴公子。

進了禦書房,他老老實實跪下行禮:“臣龐飛參見皇上,皇上金安。”

“起來,讓朕看看。”天衡帝淡淡地說。

龐飛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抬頭,露出一張白皙俊朗的臉,其五官輪廓與宣平侯有三分相似,就是眼下的黑眼圈有些顯眼,似乎是沒怎麽睡好。

為示恩寵,天衡帝又問了他平日裏都做什麽。

龐飛顯然是早有準備,對答如流:“臣最喜讀書,每日閉門苦讀,可惜腦子實在是愚鈍,鄉試屢次不第。不像大哥,十八便中了舉。”

宣平侯長子才學還不錯,十八歲便中了舉,隻是後麵兩次會試都因為種種原因落了榜,本打算三戰,哪曉得去年出門訪友時卻意外失蹤。

那幾天正好下雨,雨水衝刷掉了很多痕跡。大家都猜測他可能是在路上遇到了豺狼虎豹,被拖入森林中遭遇了不測。

提起長子,宣平侯有點難過,但今日是為小兒子請封,他沒忘記正事。掩下心底的那份難受,他誇讚小兒子:“皇上,小子雖不才,但極為刻苦,每日用工苦讀,挑燈夜讀到三更,讓他多注意休息,他總是不聽。”

很明顯宣平侯是心疼兒子的黑眼圈,也是有意在皇帝麵前誇兒子勤奮刻苦。

【確實用工,就是沒用到正處。】

【宣平侯肯定想不到,他的寶貝兒子每天熬夜都是在搶貓的活兒,捉老鼠。】

見多識廣的唐詩都被龐飛的愛好給驚呆了,怎麽會有人喜歡捉老鼠呢?老鼠身上賊多細菌,大名鼎鼎的鼠疫就是通過老鼠傳播的啊。

【而且抓了還不殺,寶貝地養起來,養了一莊子的老鼠。】

【喪心病狂啊,隻是可憐了莊子上的佃戶,還有附近的農民,太倒黴了,種的莊稼都被泛濫的老鼠給吃光了。】

宣平侯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聽話孝順勤奮刻苦的小兒子說是讀書,實則是天天在抓老鼠?不可能吧。他們夫妻都是正經人,怎麽會生出這樣怪癖的兒子。

那邊唐詩還在瘋狂吐槽。

【養小白鼠、倉鼠當寵物也就算了,好歹白白嫩嫩,幹幹淨淨的,可愛啊。養黑乎乎滿身都是細菌到處打洞的老鼠幹什麽?他不怕染病嗎?】

【瘋了,他還親自在院子裏挖老鼠洞。有次他養的一隻寶貝大老鼠在書房的地下打了個很深的洞,龐飛挖了半天都沒挖到,竟燒火熏老鼠洞,然後把書房給燒了,好幾本孤本都燒沒了,痛心。】

【他說是讀書太困打盹的時候不小心撞翻了蠟燭,書房燒了起來。】

【可把宣平侯兩口子給心疼得又是請大夫又是給他換院子的,還把珍藏的百年老參都燉了半根給他喝。】

【而且他還喪心病狂地抱著老鼠睡覺,跟老鼠同食一碗飯,他一勺老鼠一勺,我要瘋了,昨晚的隔夜飯都要被他惡心得吐出來了。】

淑妃李昭容幾人也拿起帕子掩住嘴巴,壓抑那種想吐的衝動。

宣平侯臉色鐵青,渾身發抖。

他本來不相信這事的,但對方說的很多事都對得上,容不得他不信。

旁邊幾個大臣憐憫地看著宣平侯,不自覺跟他們父子拉開了點距離。老鼠身上很髒,而且還有跳蚤,這萬一沾上回家還不得被夫人擰耳朵啊。

天衡帝揉了揉眉心,也有些同情宣平侯,本來是顯擺兒子的,結果變成了這樣。

隻有毫無所覺的龐飛還在顯擺,故作謙虛地說:“臣本就比別人落後了一大截,更該奮起。正所謂笨鳥先飛,臣相信,隻要臣努力,有朝一日總能金榜題名,不辜負父親的期望。”

說得真好聽,就你天天挖老鼠洞,認老鼠當兄弟老婆的勁兒,這輩子能高中才有鬼了。

宣平侯臊得慌,實在聽不下去了:“閉嘴。”

龐飛委屈又詫異地看著宣平侯:“父親,您怎麽啦?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你給老子閉嘴。”宣平侯心情差到了極致。

怕將這個老家夥氣得嗝屁了,天衡帝開口道:“宣平侯,你想清楚了嗎?”

也是給宣平侯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他們宣平侯府到底要不要這樣一個繼承人。

宣平侯也很糾結。

他平生就得三子,老二早夭,寄予厚望的長子也沒了,如今就剩小兒子這點血脈,爵位不傳給他傳給誰?總不能傳給外人吧。

但這個兒子謊話連篇,玩物喪誌,做事毫無章法,隻圖自己痛快,完全不顧慮別人,不考慮他的身份。

他若真喜歡老鼠,抓一兩隻洗幹淨養在籠子裏也未嚐不可。

但萬沒有拿個莊子養老鼠,還跟老鼠同吃同住,熬夜挖洞抓老鼠的。

今日皇上和幾位德高望重的大臣都知道他的癖好,隻怕以後皇上和大臣們也不會待見他,將宣平侯府交到他手裏,宣平侯府以後失寵沒落是板上釘釘子的事。

可若要讓他將祖宗打下來的基業傳到外人手裏,他心裏又著實不甘,也怕去了地下無顏見祖宗。

正在宣平侯糾結不已時又聽那道神秘的女聲響起。

【我就說嘛,他做得再隱蔽,院子裏的下人都替他打掩護,這時間一長也不可能沒有人發現啊。】

【宣平侯世子可真是個好人,龐飛苦苦哀求,他就心軟答應給對方改過自新的機會。殊不知,就是他這一心軟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什麽意思?

長子的失蹤不是意外?宣平侯如墜冰窖,再也撐不住,渾身無力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