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岑遙一下子結巴了:“當、當然不是。”

謝奕修盯著她柔軟的側臉和洋娃娃一樣的睫毛,沒有告訴岑遙,她有些時候,看起來真的太好欺負。

岑遙明知道桑默應當隻是開玩笑,可她卻控製不住地麵紅耳熱。

坐上車係好安全帶之後,為了掩飾內心的不自在,她從文件夾裏取出學生的畫,放在腿上默默地翻看。

一張張翻過去,有漂浮在半空中的城市,有建在海底的電梯,還有變成哥斯拉怪獸的宇宙飛船,看到其中某一張的時候,岑遙手上的動作停下了。

素淨的白紙上,是一片紫羅蘭色的宇宙,宇宙的中心容納了整座銀河係,和一台行駛在旋臂邊緣的,F1賽車。

不知道是無心之舉還是有意為之,這台賽車的配色,就是Mask車隊經典的黑白塗裝。

謝奕修將車開出停車位時瞥了眼岑遙的方向,注意到她手裏的那張畫,他也微怔了下。

駛入主幹道,他開口道:“你學生的畫?”

“嗯,我們學校有個美術比賽。”岑遙說。

謝奕修隨意地問:“他們也看賽車?”

“可能吧,估計是因為我用F1的圖冊給他們做過拓展,有的孩子感興趣就去看了,皮奧拉那套書畫得很漂亮。”岑遙說。

皮奧拉是F1技術記者,謝奕修記得岑遙在自己私信裏提過買對方畫集的事情,他握著方向盤道:“他的書在國內……”

原本要說皮奧拉的書在國內不好買,話說到一半,謝奕修意識到這樣會顯得他太了解F1,便臨時改了口:“他的書在國內能買到麽。”

“我找代購買的,你想看嗎?”岑遙問他。

謝奕修搖了搖頭。

他家裏也收藏著全套的《Formula 1》,他還在賽場見過喬治·皮奧拉本人,對方的書裏也收錄了Mask的很多台賽車圖樣。

像是他過往的標本,像蝴蝶死去留下的翅膀。

沒有什麽值得再去回顧的。

這時岑遙放在包裏的手機震了震,中斷了兩人的話題。

岑遙小心地把畫紙收回文件夾,拿起了手機。

在一年級美術組的大群裏,組長張老師發布了一條提醒所有人的消息:“咱們的比賽需要準備獎品,我跟其他年級組的老師商量了一下,準備給孩子們買繪本,大家最近每人去挑兩三本吧,發票留著回來報銷。”

岑遙回了“收到”,然後關掉手機,趴在窗框上看了一會兒外麵的景物,不知不覺打了個哈欠。

“困了?”謝奕修問。

岑遙說有一點,因為下午很早就陪學生來天文館,中午沒時間休息。

她揉了揉眼睛,忽然問:“你來過天文館嗎?”

謝奕修停了停,說來過。

岑遙把臉側向他:“什麽時候呀。”

“幾年以前。”謝奕修說。

準確地說,是七年前了。

岑遙“唔”了聲,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隨意一些:“你自己來的嗎,還是有別人一起。”

雖然從桑默的種種表現中判斷出他現在沒女朋友,但她不確定,他以前有沒有談過戀愛,是不是同誰有過曖昧,或者單方麵的喜歡。

謝奕修還以為岑遙會問自己別的問題,比如他那時候多大,讀幾年級,在哪所學校。

他甚至為此思考了一下,該給她什麽樣的答案。

但小姑娘卻問他是不是跟別人去的。

謝奕修掀了下眼皮,神態中帶上了幾分玩味:“有別人。”

的確有別人,而且是很多人,滬中那一屆整個年級的學生。

岑遙鼓了下臉頰,稍微拉長了一點音調:“這樣啊。”

過了幾秒,忍不住問:“女生嗎。”

謝奕修沒否認。

岑遙有點不開心了,慢慢坐直身體:“是不是很漂亮。”

謝奕修語氣平靜:“你問哪一個?”

“哪一個?”岑遙呆住了,不自覺提高了聲調,“你、你跟很多女生一起去的?”

她差點質問桑默怎麽可以這麽做。

雖然他長得帥,但是也不能為所欲為對不對。

而且明明他看起來那麽不懂得跟女生相處的。

岑遙正胡思亂想,猶豫是假裝一下大度,還是明白指出他的行為敗壞風序良俗,就聽見桑默說:“還有很多男生,因為是學校的集體活動。”

岑遙:“……”

岑遙:“你怎麽這樣。”

“哪樣?”謝奕修好整以暇地問。

岑遙被噎了一下,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說不出口他就是故意看她著急,看她莫名其妙吃醋。

她不吭聲了,挪到比較靠近車門的位置,兩個人中間立即出現了一道鮮明的楚河漢界。

察覺到小姑娘跟自己拉開距離的行為,謝奕修看了她一眼,正要說話,岑遙卻先張嘴了:“所以你們學校有很漂亮的女生嗎?”

她知道桑默跟自己不在一所高中,之前問過他住滬市哪裏,他說在市郊的某個地方,那裏並不是岑遙高中所在的學區。

謝奕修聽到這個問題,眼前不自覺地浮現出了岑遙高中時的樣子。

巴掌大小的一張臉,皮膚很白,眼睛圓圓亮亮的,頭發紮成馬尾,在腦後晃來晃去。

是很漂亮。

“嗯。”謝奕修說。

岑遙覺得自己隨口挑起的這個話題就是一個錯誤。

但她還是不太服氣地說:“有多漂亮。”

謝奕修聽出小姑娘的語氣有點氣呼呼的,仿佛是在提醒他要謹慎回答。

他思索片刻,告訴她:“沒你現在漂亮。”

不清楚是不是她想聽到的回答。

聽完之後,岑遙雖然沒有馬上說話,但是神情變得舒展了很多。

她從靠車門的位置挪回來一點:“……你眼光還可以。”

謝奕修附和道:“是不錯。”

同時若有所思地想,小姑娘好像是很容易就能被哄好的那種類型。

到家之後,岑遙一直在想,不知道桑默會不會喜歡自己的禮物。

臨睡前,她發消息問他:“你有沒有發現我送你的小貓是小夜燈呀。”

隔了幾分鍾,他給她發過來一張照片。

照片裏是她挑給他的小貓宇航員,那枚圓潤的月球燈正在發出溫和的光暈,看起來被他擺在了類似床頭櫃的地方。

“是不是很可愛。”岑遙問。

謝奕修看到岑遙的提問,很給麵子地說是。

他用指腹抵著小夜燈,仔細端詳了一番小貓的臉,不太認真地問手機那端的岑遙:“怎麽長得跟你有點像。”

岑遙欣然接受了他的形容:“那你就當是我在陪你。”

謝奕修問她:“陪我什麽。”

岑遙沒多想,理所當然地說“陪你睡覺啊”。

然而下一秒,她就發現了不對,睫毛微顫,手忙腳亂地把消息撤了回來。

……她都在說什麽。

不對,都怪這人亂問,險些把她帶到坑裏。

岑遙發出了抗議:“你這是什麽問題!”

男生無辜地問她:“什麽問題?”

岑遙不確定他是真的沒懂,還是在消遣自己。

但她不想把話挑明,隻當自己什麽都沒說過:“……算了。”

又快速地轉移了話題:“怎麽會跟我像,難道我的腿有那麽短嗎。”

雖然她一米六的身高,腿確實也不長就是了。

謝奕修說:“不是腿短像。”

明明是她先問他可不可愛的,怎麽連自己說的話都忘了。

岑遙每次都想要桑默把話說得明白一點,但等他直白起來,她又覺得不好意思。

但這都不重要,因為他誇她可愛了!

就算此刻麵前沒有鏡子,岑遙也能感知到自己的嘴角控製不住地上揚。

時間已經不太早,謝奕修想起岑遙下午在車上犯困的事情,提醒她道:“還不睡?”

岑遙以為他要休息了,便說:“要睡了要睡了。”

接著說:“那晚安。”

她經常跟桑默說晚安,但他好像沒有這個習慣,都不會回她。

岑遙下午確實困著,這時候反倒因為跟桑默的聊天精神了稍許,她暫時還不想睡覺,便退出微信,點進微博衝了會兒浪,想起工作群裏張老師讓大家買比賽獎品的事情,隨手往謝奕修的私信裏丟了一條備忘錄。

山今遙:“12月2日,周末去給學生挑繪本。”

記完之後,又順手寫道:“嗚嗚,桑默什麽時候才可以跟我說晚安,好想聽他說這個。”

給手機充上電,她關掉床頭燈,躺著的時候,不自覺地回想起下午發生的事情。

其實桑默拽她帽子,不小心讓她摔在他懷裏,她沒有那麽生氣的,甚至有一絲隱秘的開心。

他個子高,身材也好,隔著幾層衣服,她都能感受到他胸腹堅實的輪廓。

而且他的手也很有力氣,托著她的時候,讓她好有安全感。

想到這些,岑遙的臉開始發燒,她把被子從身上扒拉下去一部分,讓微涼的空氣湧進來,消去皮膚上的熱。

放在枕邊充電的手機忽而一震。

進來一條新消息。

剛關燈不久,岑遙還沒有什麽睡意,她翻了個身趴在**,下巴抵在柔軟的枕頭上,在黑暗中解鎖了屏幕。

是桑默發來了一條語音。

很短,隻有一秒鍾,不知道具體是什麽內容,也或許是誤觸了。

岑遙點開,揚聲孔的震動在她手掌上引發了細微的麻,男生清冽的嗓音被電流傳送過來,低沉又撩人——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