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馬路上車來車往、川流不息,交通燈在閃爍,一群穿校服的學生等著過斑馬線,嬉戲打鬧的聲音傳出很遠。

車裏卻安靜了一刹。

岑遙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用餘光飛快地一瞄旁邊的男生,若無其事道:“為什麽問這個。”

是很在意嗎。

“岑遙。”他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岑遙變得很緊張。

沒想到他隻是淡淡地提醒她:“願賭服輸。”

……好吧。

誰讓這個遊戲是她提出來的。

“其實也沒說什麽,”岑遙避開了一些會讓她尷尬的部分,“就是他說……他可以送我回家。”

經過一條狹窄的街巷,謝奕修放慢了車速:“然後呢。”

“我說不需要,他問我為什麽,我……”講到這裏,岑遙猛地刹住車,不肯再繼續了。

男生卻好似注意到了一樣,偏要接著問:“你說什麽。”

岑遙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被他牽著走了太遠。

她這回學聰明了:“說好隻問一個問題的,我已經多回答一個了。”

謝奕修沒想到小姑娘還有這一招,停頓一下,借著看右視鏡的機會,發現她其實很緊張。

雖然聲明自己不會再回答了,但畢竟離那句話隻剩一步之遙,岑遙不是非常會偽裝的人,她生怕他再多追問一次,自己就丟盔卸甲地和盤托出。

正在神經緊繃,岑遙突然聽見男生輕輕地哂笑了一聲。

其實也算不上笑,隻是從鼻子裏發出了低低的氣音,短促到就像她的錯覺。

她轉過臉去看他,發現不是錯覺,他流暢的唇線果真微微勾起了一道不明顯的弧度。

岑遙不禁有些恍神。

他露出這種表情時,會讓她一下子想到謝奕修。

想到那個毫不畏懼、遊刃有餘的謝奕修。

謝奕修沒有騙岑遙,他僅憑記憶力,就把車開到了那家甜品店所在的街上。

這條街的路麵寬闊平坦,兩側的懸鈴木開枝散葉,已經在半空連成了一片,從黃葉和林梢的縫隙中,落下滿地昏淡光影。

岑遙伸手指著前麵:“我看到了,就在那裏。”

謝奕修“嗯”了聲,靠邊停下車,陪岑遙過去。

甜品店不算大,彌漫著一股麵粉黃油的香,不少人端著盤子在裏麵走來走去,收銀機前麵排了七八個人的隊。

岑遙取了托盤和夾子,看到什麽都想拿,還嘰嘰喳喳地給謝奕修介紹,告訴他哪一種點心是招牌,哪一種普普通通,哪一種雖然冷門但不能錯過。

“你表弟喜歡咖啡嗎,這個咖啡曲奇據說特別好吃,不喜歡的話也可以試試原味的。”岑遙拿起一罐曲奇朝謝奕修晃了晃。

謝奕修其實不知道自己表弟喜不喜歡咖啡,事實上對方已經上大學離開滬市了,不需要他探望,也不喜歡甜食。

隻是昨晚讀到岑遙的備忘錄,想找個借口陪她來而已。

但謝奕修還是接過了岑遙給他推薦的餅幹,說都可以。

岑遙買到了她想要的閃電泡芙,另外還挑了幾盒包裝精致的點心。

結賬的時候,謝奕修排在岑遙後麵,她忽然轉過身,要從他手裏把那罐曲奇拿過去:“我替你結。”

“不用。”謝奕修沒放開。

岑遙堅持道:“正好我也想來這裏,就當謝謝你送我。”

她說話的時候語速有點快,因為她感覺到自己的指尖抵著男生的指關節,他皮膚的溫度正緩慢地傳遞給她。

很熱。

謝奕修垂眸看她,岑遙的手很軟,像某種小動物一樣貼著他。

人也很小,肩膀剛到他胸口,他隻要抬起胳膊,就能輕而易舉地把她困在自己和櫃台之間。

他鬆開手,讓她拿走了餅幹罐。

岑遙結完賬,謝奕修替她拎起店員打包好的紙袋,朝門外走過去。

他要把東西放到後座,岑遙卻說:“能給我嗎,我想路上吃。”

謝奕修看她一眼,少頃,把袋子遞給了她。

岑遙滿意地坐上車,扣好安全帶,摩拳擦掌地戴上店員給自己的一次性手套,打開紙盒,取出了一隻表麵頂著奶油和草莓的泡芙。

甜涼的味道縈繞在空氣中,岑遙充滿期待地咬了一口。

她吃得鄭重其事,讓謝奕修忍不住問:“好吃麽。”

岑遙的臉頰一鼓一鼓的,她咽下去之後才告訴他:“好吃。”

謝奕修的眸光劃過小姑娘嘴角遺留下的奶油:“這次怎麽不拍照了?”

他這麽一說,岑遙才想起來:“……啊,我忘了。”

她從包裏找手機,翻到之後打開相機,對準泡芙按下了快門。

岑遙吃完一個泡芙之後,又拆開了一盒杏仁脆片。因為不想把點心渣掉在車上,她吃得極其小心和仔細,也沒發出什麽聲音,但她還是感覺到,桑默偶爾會轉過頭來看她。

一開始她不懂,後來才想到,他會不會是想吃又不好意思說。

於是岑遙自認為非常體貼地問:“你要不要嚐嚐?”

考慮到他在開車不能伸手過來拿,她用戴著手套的手拈出一片,遞到了他嘴邊。

謝奕修其實隻是想提醒岑遙擦一下嘴邊的奶油。

但看小姑娘很希望他吃一口的樣子,他猶豫了一下之後,真的低頭咬住了那塊餅幹。

岑遙的手指下意識一顫。

因為男生的牙齒隔著薄薄一層塑料膜碰到了她。

很輕的一下,卻不知撥動了她哪根神經末梢,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好像流動得更快了些。

收回手的時候,還不小心擦過了他的嘴唇。

薄薄的,淡色的嘴唇。

岑遙迅速地低下了視線。

而後用有些欲蓋彌彰的嗓音問:“怎麽樣。”

“還不錯。”他說。

過了一會兒,岑遙又聽到他跟自己講話:“抽屜裏有紙。”

不懂他為什麽說這個,她低著頭說了聲“哦”。

“岑遙。”他叫她。

岑遙不得不抬起了頭。

謝奕修騰出一隻手,指腹點了點自己嘴角:“嘴擦一下。”

接觸到他漆黑的眼眸,岑遙覺得自己的臉頓時燒了起來。

她慌慌張張地說好,打開抽屜去找紙,擦的時候,很想讓自己跟著奶油一起融化掉。

到家的時候,岑遙從袋子裏抽出一盒餅幹,問謝奕修:“我能留一盒在你車上嗎,想這幾天下班的時候吃。”

他點點頭:“放這就行。”

岑遙說謝謝你的時候還是不怎麽敢看他,放完之後就下車了,繞過前擋風玻璃的時候,做賊似地往裏一望。

桑默好像在看她剛才留下的餅幹,留給她的是輪廓分明的側臉,和清晰的脖頸線條。

在黑暗的環境中,他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冷白的皮膚格外顯眼。

從她的角度看,他就像文藝電影裏一幀被慢放的鏡頭,很近,觸手可及的那種近,剛剛才跟他說過再見的那種近,也遠,遠到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看清他內心。

而她已經提前心動,不可自拔,淪陷到不管輸贏的地步了。

岑遙回家以後,用在車上拍的泡芙圖片發了微博。

發完之後,又把照片扔進了謝奕修的私信裏。

山今遙:“[圖片]”

山今遙:“11月30日,把這家甜品店加入回購列表。”

山今遙:“雖然泡芙很好吃,但是最喜歡杏仁脆片!”

至於喜歡杏仁餅幹的原因,岑遙並沒有寫下來。

這是她的秘密。

謝奕修把那盒名義上買給表弟的曲奇餅帶回了家,晚上嚐了一塊。

他很少吃甜食,覺得這種東西味道都差不多,但吃曲奇的時候,他卻想起了岑遙在車上給自己的杏仁餅幹,比較了一下,覺得還是那一種更勝一籌。

看岑遙的私信,她也是這樣覺得。

看完岑遙的私信沒多久,謝奕修收到了趙崢的消息。

趙崢:“奕哥,我表妹你還記得吧,給你弄那二手車是她家的,她就在滬市上大學,學的管理還是什麽,這不明天沒課,說學校有個什麽實踐作業,想上咱們總部看看,行不行?”

“嗯。”謝奕修同意了。

趙崢本來沒抱什麽希望,因為謝奕修很少讓外人進Mask,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麽快。

看來他還挺喜歡那小破車。

得到謝奕修的許可,趙崢次日把妹妹帶到了車隊總部。

因為去接她,他到得比平日晚,停車的時候,看見謝奕修的車已經到了。

妹妹也發現了自己家裏之前那台車:“所以這車現在真是謝神在開?”

趙崢熄了火:“不然騙你怎麽的。”

妹妹說:“主要是之前謝神被媒體拍,開的都是帕加尼之類的超跑,好像就沒有低於一千萬的,我想象不出來他那麽貴氣的人開這種代步車,而且還是二手的。”

趙崢雖然也不理解,但還是說:“那有什麽,天才的腦子能讓咱們這種凡人琢磨透?”

妹妹下車之後,繞著謝奕修的車子看了一圈,突然驚奇地朝趙崢招手:“哥,謝神也吃零食啊。”

趙崢鎖著車說:“他不吃,你又看什麽營銷號了?”

“不是營銷號,你快來看,他副駕駛上居然有餅幹,包裝得特別可愛,是不是哪個女生的。”妹妹一臉發現了大八卦的表情。

趙崢聞言,想也沒想便道:“少胡說八道,奕哥的副駕駛就沒載過女的,而且也從來不讓別人在他車裏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