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野玫瑰
“……”陸長鶴啞聲好一會兒。
我討厭你。
四個字壓在他心頭, 似有千斤重,他什麽話也說不出口了。
見鬼了,討厭他的多了去了, 就這丫頭說出來,讓他莫名地不高興。
最後隻能靜靜看著她,等她的抽泣聲漸漸弱下去,融成一下接一下控製不住的抽噎。
“哭完了?”他聲音清冽,帶著微啞。
她不肯吱聲。
他就繼續自顧自把話說下去:“哭完了我帶你去修玉鐲。”
她還在賭氣, 不肯跟他講話。
陸長鶴眉心都要擰在一塊兒, 終於放棄了跟她扯嘴皮子, 二話不說強硬拉過她的肩膀, 整個打橫抱起。
“陸長鶴!”沈離驚得眼底瞪大眼睛, 眼底餘下的淚光在燈光映射下閃爍,“你幹什麽!”
“你又不肯動。”陸長鶴低頭看了她一眼,眼底漆黑如深潭,“我默認你想讓我抱你去了。”
“我知道了!”非到這種地步沈離才知道妥協,外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進來什麽傭人,她怕極了這樣狼狽羞恥的場麵被撞破,“我自己下來走!”
陸長鶴這才肯放過她, 緩緩將她鬆開, 直到她穩穩站住腳才鬆開在她肩上的手。
“……哭包。”陸長鶴張張嘴,看著她那雙浸滿淚水的眸子, 眼神裏多了幾絲難以察覺的溫柔,“還是個賭氣包。”
沈離別開臉,抹幹淨眼淚, 嗓音裏的沙啞不減,“本來就是你的錯。”
陸長鶴垂下眼瞼, 神情坦誠,“行,那我帶你去修。”
“能修好嘛……”沈離拇指摩挲著玉鐲的斷口,心已經涼了半截。
“能。”他輕聲道,“做高壓填充,還原度還是很高的。”
眼下沈離隻能信他,跟著他坐電梯到陸家的地下車庫。
但陸長鶴並沒有選擇其中哪一輛suv,偏身領著她往一輛靠後的機車邊走。
沈離還從來沒坐過這種車,略微訝異,“我們坐這個去嗎?”
陸長鶴熟稔地把車頭的頭盔拿下來,“地方偏,車子開不進去,而且我在酒宴上喝了點酒,怕被查,開機車方便點。”
“喝——”她是真的沒什麽安全感了,本來就沒坐過,加上陸長鶴背地裏還是個賽車手,不曉得能開幾快,“那你……開慢點。”
他挑起眉梢,輕笑,像是看透了她的不安,“摔不死你。”
接著把頭盔不由分說套到她腦袋上扣好,動作一氣嗬成。
“你自己呢?不要頭盔嗎?”沈離呆呆扶正了一下頭盔。
“你難道不該認為摔死我總比摔死你好嗎?記得到時候幫我叫個救護車就行。”他還在說玩笑話,又把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裹住沈離,“開車風大,穿上。”
“……我才沒有這麽想。”沈離垂下腦袋,嘟嘟囔囔,雙手去扒拉那件寬大到可以完全裹住她的外套,某種莫名的暖意回流心頭。
為了方便開車,陸長鶴還把白襯衣的袖口扣子解開,一直撈至手肘處,撐出小臂緊實漂亮的肌肉。
車子一路迎風,開出一長段富人居住的區域,經過鬧市,路過許多燈火通明的店鋪,一路向北。
沈離心有餘悸,兩隻手都輕輕搭在他腰間,開過陡峭路段就會忍不住抓緊。
可能知道後麵某個膽小鬼害怕,車速並沒有特別快,沿途還能賞景的那種,以至於開了半個多小時才到地方。
穿過人流不多的桐棱街,看見各家商戶掛的五彩燈牌,這都是沈離不曾見過的,她好奇的東張西望,直到車子停在某個僻靜處,她視線還在環顧周圍的環境。
等陸長鶴也下了車,她才問出口:“為什麽要來這麽偏的地方?”
“高手在民間的道理懂不懂,要找老師傅,手藝好些。”陸長鶴邊說著邊來幫她解下頭盔。
沈離沒有紮頭發,零零散散的長直發隨風飄起,還有一部分壓在西裝外套下。
他不受控製地抬手,去幫她把頭發理出來,微涼的掌心貼合在她脖頸,她驚了一下抬頭,沒有躲開。
等他那隻手退出去,無數發絲在風浪裏翩翩飛舞,扭頭時幾縷發絲會拂過她微紅的漂亮臉蛋,在朦朧路燈下,美得像畫。
他抓緊了手裏的頭盔,心漏跳了半拍,看愣了幾秒。
第一次真切地感覺到,她真好看。
沈離先把視線移開,微風吹了半晌,臉上的薄紅才消退,腦袋再轉向他,“你知道在哪?”
陸長鶴被她一看,看回了神,幹咳兩下掩飾尷尬,故作冷靜,“廢話,這條街哪個地方我不知道?”
沈離一時不知道該驚訝還是疑惑,“你居然會經常來這種偏僻的地方。”
“來啊,越是遠離光鮮的地方我越來,初中那會兒經常在這兒跟混混打架。”提及某段往事,他眸中便染上幾分憂愁,仿佛不堪回首。
“……打架?為什麽?”沈離單純好奇,並沒看出他的不對。
陸長鶴沒立刻回應,帶著她往桐棱街的盡頭走,走出去一段才緩緩張口。
“讓我爸注意我唄。”
說出這句話好像已經背負了千斤重,他垂下腦袋,藏在街巷路燈裏的臉晦暗不清,“都是以前的傻逼想法了,我爸爸那時候經常不在家,奔波各地的生意裏,因為我打小沒有學習天賦,他每次回來都不會怎麽正眼看我,通常和哥哥說話比較多。”
“……”沈離好像從他的神情裏,看出了生在豪門,不被看重的無奈,“和你打架有什麽關係?”
“會受傷,會進局子,他都會知道,就會注意到我,那時候我才覺得自己也是他兒子,他至少還會罵我,不至於完全不管不顧。” 他抬起清涼的眸子,在白光下更顯得冷意恒生,他語氣很沉,說的每個字份量都很重,
“……”沈離眼中閃過一絲驚歎,啞然說不出話,她才明白陸長鶴這個人,遠沒有她想象的那樣簡單。
他絕不是一個純粹的浪**公子哥。
陸長鶴頓了頓,轉而自嘲笑笑,像釋懷,又像從一個牢籠走進了另一個牢籠,“怪就怪那時候腦子不好,現在我才不管他在不在乎,他最好當沒我這個兒子。”
雖然他一出生就在羅馬,但人人都嘲他沒有羅馬的命,曾幾何時,他也隻是個渴望被父親關注的孩子,隻是後來失望攢夠了,真的會不抱任何希望。
他少時所渴望的,所希冀的可能,都在漫長的歲月更迭裏,化成一地泡影。
沈離想去拉拉他的胳膊,伸出去的手懸在半空又收了回來,眼底也翻上苦澀,“那你現在不當賽車手了,也和陸叔叔有關係嗎?”
“……”陸長鶴沒答,隻是神色慢慢僵了下來。
他在父親眼裏一直是個不折不扣的混子,他極端到會讓陸豐顏麵盡失以此來博取關注,他叛逆地去幹過很多事情,包括玩賽車,他不否認,當初一心栽進這個圈子,有一部分來自於父親的反對。
他越嫌惡,他就偏要去做。
演化到後來,他不止想要得到關注,更多的是一種報複,陸豐越恨他不成氣候的樣子,他就越把這幅樣子做給他看。
後來陸豐氣得要斷絕關係,全家人包括陸硯安都在勸他,他才終於聽了一回話,哪怕那時候他真的有些喜歡賽車了。
但出身豪門,身不由己。
這是哥哥告訴他的。
“不想說就不要說了,這是你的事情。”沈離不再逼問,她不清楚事情的起因,也沒辦法完全感同身受,隻能片麵地安慰,“但是,時間很長,一切都會過去的。”
都會過去的。
好的,壞的,都會成為過去式。
但他心裏的坎,那條從小到大橫亙於父親與他之間的坎,永遠過不去。
“這裏還有小花呢。”
眼看路段走進了一條小巷子,旁邊有路牌這裏還有名字——安和野巷。
這條路的地磚層次不齊,有沿著牆壁處空餘出來的泥土地,沈離盯住了那裏冒出來的幾簇野花。
話題的轉變總算讓氣氛不那麽死,陸長鶴揮了揮腦中的情緒,認真跟她一起盯著野花,分析道:“我覺得長玫瑰更好看。”
“你在胡說什麽呢。”沈離轉頭瞥他一眼,反駁道,“玫瑰應該長在溫室裏,或者環境不錯的園子裏,這樣逼仄幽暗,不見日光的野巷子,怎麽可能有玫瑰。”
“話不能說那麽死。”陸長鶴眨巴兩下眼睛,目光嚴肅,“我喜歡這裏長玫瑰,我買它個幾百枝,插滿整條巷子地磚縫隙裏也行。”
沈離當他胡扯,“你真不講理。”
陸長鶴不跟她扯嘴皮子了,一路走出巷子,到了對街,帶著沈離停下步子。
“在這等著,鐲子給我。”陸長鶴朝她伸出手,“我去給你拿去修。”
她寶貝那玩意寶貝的很,還是不放心直接交到他手上,“不能一塊兒去嗎?”
“我又不會吞了你這玩意兒。”他薄唇勾起,哂笑道,“你腳程慢,我懶得踩螞蟻過去。”
沈離無法反駁,隻能猶豫著把幾段玉鐲放進他的掌心。
陸長鶴收好放進褲兜裏,連帶著雙手一塊兒插進去,“我一會兒就回來,別亂走。”
沈離乖巧點頭:“嗯,我不亂走。”
乖的有點好笑,陸長鶴又忍不住調侃:“我看也不會,你可是在公交站等過我幾小時的人。”
沈離氣惱瞪他一眼:“你還提。”
總算目送著人走遠,他的背影消失在看不見盡頭的街尾,確實沒她跟著,他自己走得快多了。
她找了一處路燈下蹲著,雙手環著雙腿,顯得伶俜又無助。
等了沒多久,不遠處一陣響動吸引住了她的視線。
“我已經報警了!”
“你快給我站住!”
“抓小偷啊——”
一個棕發女人雙手抓著高跟鞋,赤腳追逐一個口罩蒙麵的清瘦男人。
好巧不巧,那個男人正朝沈離的方向狂奔而來。
沈離下意識驚慌起來,腦子裏糾結起幫還是不幫,不幫好像有點說不過去,那人剛好又是往她這裏跑,她隨便幫一把應該不礙事吧?
對,樂於助人是正確的。
順手的事。
沈離張望了一下四周,盯住了牆邊一堆廢木柴,她連忙跑過去,內心慌到了極點,隨便抓了一根看上去比較粗的。
舉起時收都在發抖,小偷馬上迎麵對上她時,眼瞅她這副膽小又舉著木柴的樣子都疑惑愣了一下。
就這一下,沈離唰地揮上去——
正中腦門,男人應聲倒地,幾下抽搐沒了聲。
女人也遲遲跟上來,第一時間從男人手裏搶回了錢包,罷了還不忘踹過去一腳泄氣。
那人全無動靜。
女人:“……”
沈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