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第九章

是夜，已有上燈時分。林嘉寶將文稿改了又改，才寫出自覺滿意的文章。

先生布置的文題為“君子哉”。題目出自《論語.公冶長第五》，孔子表麵誇子賤是君子，其實是誇魯國多君子。

一開始林嘉寶破題有些偏，沒有正確的理解文意。等寫到中股的時候才覺得不大合適，於是又棄稿重寫。

而後雖破題立意新穎，但是用典不當。文章做的大致通順，內容卻有些空泛。用典，舉事不夠深刻明了。

最後林嘉寶將之前所有的文稿都棄之不用，破而後立。翻找出《論語》讀了又讀，這才破題立意，寫出了令自己還算滿意的文章。

林嘉寶覺得作八股，不怕難題、怪題,最怕的就是普通的題目。因為越普通的題目，習作過的人越多,那些無論是簡單還是複雜的內涵皆被人論述過。

若是自己做出的文章，與前人相似毫無新意，就會受到考官的忽視。若是想不出新的立意，又會無從下筆。實在是難。

林嘉寶覺得現在自己做文章遇到了瓶頸，迫切的想要尋找人指導。村學中的老師，已經將自己的製藝經驗，全數的教與自己，自己卻還是不能更進一步。若是能請教更厲害一些老師就好了，林嘉寶如是想。

適逢其會。十月底，林嘉寶與林耀德等人參加鎮裏詩會的時候，得到消息稱，在朝中曾任職翰林院編修的商舒鐸商大人，因病致仕了。

老大人原籍就是嶽安府，上元縣人，家有良田，鋪麵若幹。

苦讀數年，而立之年中舉，而後殿試進入二甲，在翰林院任職三年後外放，又兢兢業業做了八年的惠州州同。

今年因腿有不便，上書告退。約摸著年底就能到上元縣。

林嘉寶和林耀德聽到消息後，互相對視一眼，都明了對方心中所想。這麽好的老師，誰都不想錯過，得找機會拜訪才是。

回到家中，林嘉寶在屋中焦躁地走來走去，越想越覺著自己沒機會。上元縣有錢財有實力的人那麽多，何時才能輪到自己拜見商大人？

正在林嘉寶一籌莫展之際，機會來了。

十一月底，商大人及其家眷仆從一行人剛到上元縣，便門庭若市。來拜訪的人從早到晚絡繹不絕。商大人不勝其煩，無奈下寫了文書，讓侍從貼在外牆上。上言：承蒙諸位厚愛，四方前來問候，然老朽精力衰耗，例行致仕，居家修養……遂定與於五日後，舉行考核，諸公願而往之。

轉眼之間，已到了第四日。林嘉寶在家中摩拳擦掌，準備了諸多議題。他老娘，他哥哥，忙了一天，到得晚上，這一夜更是翻來覆去不曾睡覺，替他弄這樣，弄那樣，忙了個六神不安。

第五日大早，李嘉寶起來洗過臉，穿戴完後，又用了些飯食。外麵從黃老家借來的驢子也早已伺候好了。少停一刻，與同村幾位學子相約共赴商府參加比試。

到了商府門口，眾人有序排隊等待，隻有少數幾個三五成團，竊竊私語。等著無聊，林嘉寶抬頭暗暗打量著商府。

隻見門前粉白照牆一座，當中著“鴻禧”兩個大字，東西兩座威武的石獅子。兩扇紅漆大門，銅環擦得雪亮。門外站著四位仆從，一位戴著氈帽的管家迎來送往。

在門口等了半晌，才輪到林嘉寶等人，跟著管家從旁邊的角門進去。進了門，便看見一座巨大的水影石壁。沿著右邊的雨廊走到頭，再穿過前院的垂花門，就到了二進門的庭院裏，然後在外等著傳喚。

老管家朝著林嘉寶他們俯身作了個揖，“諸位請稍後，容小的去稟報老爺。”“勞煩老丈了。”林嘉寶等人回禮。

少頃，老管家回來回話。“諸位請跟小的走，莫要喧嘩，莫要東張西望。”

入門繞過一扇屏風，一行人到了廳堂朝著商大人作揖施禮。“諸位不用多禮。”商大人起身還禮。

這時林嘉寶等人乘機抬頭暗自打量廳堂呈設，隻見牆正中央掛著當世大儒的字畫，牆兩側配著條幅，卻是商大人自己的墨寶，堂中央兩側擺放著紅木茶幾和太師椅。

商大人坐在右側的太師椅上，環顧了一周眾人表情。頓了頓，開口道：“原本致仕後，老夫是打算修身養性，不問世事的。但是央不過眾位鄉紳，裏甲的要求，也不忍讓諸生求學無門。所以今日特設考題，諸位誰做出的文章讓老夫滿意，老夫便會指點一二。”

說完，林嘉寶他們便被管家帶到了旁邊的偏廳裏。偏廳裏擺了七八張條案，案上備了筆墨紙硯。林嘉寶等人尋了座位依次坐下，管家拿出準備好的題目貼在了前方。

題目為“子罕言,利.與命,與仁.”下麵緊接的是“達巷黨人曰：大哉孔子,博學而無所成名……”

此題為截搭題，就是從整章書的各處選出一兩個字不成句的短題，或者兩個不想幹的半句連在一起的題目。難度比較大，需要備考者熟讀四書五經，而且具有發散性思維。

時間有限，眾人抓緊閱覽題目，匆匆下筆。林嘉寶平日裏勤加練習諸多題材，又請教老秀才多番指點。這個題目自己正好寫過，一時間信心大增，下筆如有神助。

一炷香燃後，老管家招手讓侍從收了卷子，拿去給商大人過目。

翌日清晨，林嘉寶接到商府派人送來的帖子。帖子上書，說自己通過了初次考核，讓下午去麵試。林嘉寶再三謝過前來的侍從，還讓林大郎給

了對方二百錢打點。

送走侍從後，林嘉寶激動的抱住林大郎，滿臉的喜意遮都遮不住。

林老娘高興的朝著林老爹埋著的方向，雙手合十，不住的念叨“在天有靈，多多保佑”之類的話。

嫂嫂和林小娘下廚做了幾個好菜，哥哥也高興的拍了拍林嘉寶的肩膀，努了努嘴，想說卻又不知該表達什麽。不過林嘉寶還是感到了哥哥為自己衷心的高興。

吃過晌午飯，林嘉寶騎著小毛驢噠噠噠的往商府趕。到門口遞了貼子，又給了二百文的門包，讓守門的仆從幫忙傳話。

仆從收了門包，拿著帖子就往內院跑。不一會兒，仆從就從院裏回來，然後引著林嘉寶從角門進去。

到了內院廳堂，林嘉寶先是作揖施禮，然後等著老大人指示。

商舒鐸沒說話，捋著胡子，仔細打量著林嘉寶。元色直綴，黑色方巾，少年人豐神俊貌，身姿挺拔。若是自己還有女兒未出嫁就好了，倒是可以做個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