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下山路上, 徐廣德迎麵遇到趙琪,做賊心虛走得更急。
趙琪大半年不曾來過,此時心跳如雷, 擔心大事發生, 飛奔上山。
他來在青娥家門口, 心髒發脹,青筋暴起, 驅散了門外聚集的人, 來在門內,就見青娥跌坐在地,緊抱著小鵪鶉似的茹茹。
“琪舅舅…”
“茹茹。”趙琪怔然環視屋內, “發生什麽事了?徐廣德, 徐廣德那個畜生做了什麽?我, 我去殺了他, 你等著, 我這就去宰了他!”
“站住。”
青娥慢慢抬眼,“你去宰誰?先扶我起來。”
趙琪見她不像受到傷害, 將她扶起, 冷靜下來問:“這到底怎麽回事?”
“沒什麽,報應來了而已。琪哥, 我有些站不住,到廚房給我端碗粥水來。”
趙琪破天荒沒和青娥甩臉,隻是到廚房做了點吃的給她們兩個,青娥抱著茹茹躺在塌上, 嘴唇沒什顏色, 儼然心事重重魂不附體。
趙琪搬來炕桌擺飯,快炒了兩個小菜, 讓青娥就著吃點米粥。
青娥道了謝,坐起身捧碗喝了一口熱粥,渾身都放鬆下來,淡淡道:“你別擔心,徐廣德沒對我做什麽,他隻是把我的地給收去了。”
趙琪眉心一緊,卻沒說什麽,扒兩口粥,“你說你獨身住在山裏是不是自討苦吃?”
青娥沒答話,給茹茹碗裏挾了點菜,“別光吃醬蘿卜,太鹹了。”
趙琪大約是覺得上一句說得沒必要,有些後悔,又在心裏想,青娥這是不是在暗諷他鹹吃蘿卜淡操心?不大爽快,清清嗓子,對茹茹道:“茹茹喜歡吃蘿卜?”
茹茹捧著碗,隻有腦袋和胳膊露在桌子上,看著就跟要從桌子上沉下去了似的,眼睛倒是滴溜溜機靈地轉著,“我喜歡吃肉!”
趙琪笑摸茹茹發頂,“像我,我也喜歡吃肉。”
言訖,茹茹想起徐廣德的話,斜著眼睛悄悄觀察起趙琪,趙琪沒有察覺,叫茹茹到外邊拿剩菜喂小狗,自己正好能和青娥說幾句。
青娥見狀起身要去屋裏拿錢,趙琪將她拉住,“我不是來要錢的。”大約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他頓了頓,“現在不想要了。”
他一陣磕巴,想問她要不要重新和自己生活,卻怎麽也說不出口,最後到院裏抄起把鎬子,“我找姓徐的去,我跟他理論。”
“琪哥!”青娥趕忙將他喊住,拉回屋裏,“用不著,你開罪不起他。”
“那你怎麽辦?”
“能怎麽辦,惹不起我還躲不起?他的地,不給我管了,我還能搶來管?走就是了。”
要說這件事和秦孝麟沒有關係,青娥是不相信的。但她彼時已經打定主意和秦孝麟劃清界限,更不想趙琪摻和進來,因此沒有特地跟趙琪說明此人。
“你主意多,我幹涉不了,都自己看著辦吧,誰也管不了誰的死活。”趙琪知道自己和青娥這幾年漸行漸遠,雖說不如頭一年關係那麽僵了,但他已不再是她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
青娥笑笑,“我去歇一歇,替我看會兒茹茹。”
“我哪懂看小孩。”
“你不在,茹茹也總念你。”
趙琪一聽樂了,“她念我?那我是該看看她去,你歇著吧。”
趙琪走出屋去,牽了茹茹的小髒手在掌中,許是年紀大了,也覺得孩子挺有趣的,蹲下去扒拉開一個勁跳到茹茹腿上的小花狗,“別玩狗了,狗多髒,洗洗手,舅舅帶你下山買點好吃好玩的。”
茹茹高興得直拍掌,“我想買個糖人,上回在城裏青娥不買給我,是大官人買給我。”
趙琪一愣,“什麽大官人?”
“就是麟大官人。”小孩子也說不明白什麽,趙琪皺眉不虞,牽著茹茹往山下去,想來青娥不叫他多管閑事,就是因為她有這個麟大官人,根本用不著他。
“麟大官人待青娥和茹茹好不好?”
茹茹點頭,趙琪又問:“是我待你好,還是麟大官人待你好?”
“麟大官人好,舅舅總是不來找我玩,你每次來,大家都說你是來訛青娥錢的,你每回來,青娥都不會笑。”說罷,茹茹抬頭看向趙琪,怯生生問:“琪舅舅,你是我爹嗎?”
趙琪陡然看向茹茹,見她高抬著下巴,將自己期待地望著,一下子竟不知如何作答,轉念想起那個半路殺出的麟大官人,長長吐出一口氣,蹲身將茹茹抱在胳膊裏,“是,我是你爹。”
茹茹探究地問:“青娥為什麽要我叫你舅舅?”
“別告訴青娥,你當著她還是叫我舅舅。”
“這會兒呢?”
“這會兒叫爹。”
“爹。”她叫得很快,迫不及待。叫完又突然把小臉往趙琪脖領子裏一藏,眼淚水熱乎乎順著他脖頸往下淌,“我就知道你是我爹,徐老爺也說你是我爹。”
“他說的算個屁。”趙琪酸了鼻子,可也隻能過過幹癮,“以後就不能再叫別人爹了,知道嗎?一個人隻有一個爹,我是你爹。以後誰讓你叫他爹,都是在拆散我們兩個。”
茹茹一個勁點頭,趙琪掏出所剩無幾的賭資,給她買了糖人鞏固父女之情。
傍晚青娥給他下逐客令,茹茹舍不得“爹”,差點脫口而出,叫趙琪一個眼神給製止,保守住了這個秘密。
“那我走了,你…你要是有什麽好事近了。”趙琪越說越輕,垂眼不去看青娥,“你知道去哪找我,也給我個喜蛋吃。”
青娥揉揉茹茹腦袋,心想大約是她透露了趙琪什麽不做準的話,也沒必要澄清,隻笑了笑,“你的喜蛋呢?快三十的人,就別居無定所混江湖了,也給我討個嫂嫂。”
送別趙琪,青娥給茹茹擦了身,叫她**去先睡,自己燒了熱水坐在床沿洗腳,茹茹抱著她腰,有些聒噪地給青娥說起午睡時的一個夢。
小孩兒聲音軟糯,青娥躺下去,摟著她,拍她的背,聽她說著,自己的思緒也飄忽起來。
她想起剛懷這孩子的時候,是趙琪和她鬧得最凶的時候。他本來一心想著將她“感化”,回歸早前不分彼此的情誼,可他到底氣不過,便一麵想和她在一起,一麵諷刺她的背信棄義。
青娥本就不想和他過一輩子,和他把話說開,“我要把這孩子生下來,到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去生活,你不必管我的死活。覺得是我對不起你也好,相互虧欠也罷,往後我們還是師兄妹,琪哥,謝謝你。”
趙琪大鬧了一場,最後他們分贓,一人五十兩,分道揚鑣。
這五年青娥過著比以前更安穩的日子,卻也不是什麽順風順水的好日子,因此遇上秦孝麟,她當真以為老天還願意給她一次機會,結果隻是閑來無事將她捉弄罷了。
青娥到底不可能再找秦孝麟,麵對徐廣德的壓迫也無能為力,她計劃將今年的春茶采收完,低價轉賣給莊上其他佃農,就拿錢帶茹茹離開。
於是隔日她天不亮就起來,為了趕緊完工,將茹茹送去莊上一個老秀才家中,自己上山采茶。老秀才家是茶莊賬房,也是莊上唯一識字的人家,青娥平日就愛送茹茹去翻翻書,耳濡目染總歸也能認幾個字。
晌午日頭曬起來,青娥也幹完一天的活,去接茹茹回家,卻得知茹茹早讓秦府的人給帶走了,還說是她的示下。莊裏都曉得她和秦孝麟的關係,因此沒有設防。
青娥隻覺渾身血液都湧到了腦門,慌慌張張卸下背簍,下山去到秦府。
這也是她第一回到秦府來,門房的哥兒卻像認識她,隻等著她似的,挺胸疊肚將她請進門內。
“娘子稍候,官人正在更衣。”
青娥強壓著即將要蹦出來的那顆心,抓緊了那哥兒的袖子管,“茹茹呢?茹茹在哪?”
哥兒滿臉堆笑,不住撤手,“小娘子讓婆子帶出去玩兒了,想是還沒玩夠,不願意回來。”
“茹茹不會跟陌生人走的,你們對她說什麽了?”
“這我也不知道,娘子別急,你坐下稍等,官人這就來了。”
外間傳來丫鬟見禮唱喏的聲音。秦孝麟剛醒,僅著中衣,外頭套了件月灰色的對襟長袍,還帶著點惺忪困意,狹長的丹鳳眼冷漠地乜著,踩在雲端似的往這兒踱步而來。
青娥出現在視野的一瞬,他挺直了脊背,麵上帶笑地走進去。
一段日子不見,秦孝麟見了她好似無事發生,逕朝她走去,熟稔地抬手撫過她麵頰,“怎的清減了些,來接茹茹?瞧你急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讓拐子給帶走了。”
青娥往後退了半步,“茹茹在哪?我要帶她回家。”
秦孝麟對她的閃躲視若無睹,隻道:“坐,怎的來了這麽久也沒人給你看茶吃?”
邊上小廝當即變了臉色,嚇得有些發白,青娥也不說話了,隻含淚將秦孝麟盯著。
秦孝麟漫不經心落了座,擺手叫人給青娥看茶,笑一笑,“來都來了,茶總要喝一杯。茹茹在外邊玩夠了自然會讓婆子送回家,當娘的也不能總這麽操心。”
青娥沒有接端上來的熱茶,更沒有接秦孝麟的話,言辭懇切道:“大官人,是我不對,沒將話和你當麵說清楚,對不起。雖說納妾不比娶妻,於我而言也是終身大事,思來想去,我夠不上秦府門楣,配不上大官人你,我隻是個采茶的農婦,還帶著一個孩子,大官人眼下不厭棄我——”
“怎麽突然說起這些?”秦孝麟擱下茶盞,笑盈盈將她打斷,“我不喜歡你妄自菲薄,不妨對我誠實一些,你清楚我的為人,何必害怕與我實話實說。”
青娥緩緩抬眼,心想自己未必清楚他的為人,從前不清楚,現在更存疑。
未等開言,秦孝麟道:“是不是從哪兒聽了些關於我的傳聞?那都是早些年的事了,我以前的確年輕氣盛行事荒唐,你覺得我騙了你也情有可原,我的確對你有所隱瞞,那也是怕你因為我的過往而疏遠我。”
青娥怔了怔,沒有被說服半點,“昨日徐廣德到莊上來收我租地的事,你可知道?”
“他收你租地?怪了,徐員外怎會平白砸你飯碗。”秦孝麟笑看向她,“不過往好處想,早前你擔心搬出莊子山上茶樹沒人管,這下不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他都這麽說了,和當麵承認有什麽兩樣。
青娥眉間輕結,艱澀道出這一真相,“徐廣德收走我的租地,是你的主意。”
秦孝麟笑笑不語,青娥忽然感到遍體生寒,頹然跌坐梳背椅上。秦孝麟很喜歡她這副我見猶憐的淒慘模樣,那求饒的神情叫他身心舒暢。
他緩緩向她走去。
“你以為,你我之間,還由得你來做主?”秦孝麟躬下身,指節撫過青娥麵龐,笑了笑,“怕什麽,也不是沒經過人事的小姑娘,曠了這麽些年,你難道就不想嗎?”
青娥覺得臉上的手指像是一柄冰冷的刀子,身體也緩緩沉入寒潭,她閉了閉眼,原先積蓄在眼眶子裏的淚被擠落麵頰,可轉眼又綻出個笑顏,唇畔梨渦盛著瑩瑩淚水。
“我曉得你隻圖爽快,不圖長久。隻要二更天以前放我和茹茹回家,你要我做什麽都行,我不反抗。”她頓了頓,“我好好伺候你。”
這下錯愕的人便成了秦孝麟,笑問:“為何是二更天?”
“不為何,茹茹二更天要睡覺。”
秦孝麟望著她臉上那抹笑,有些敗興,冷笑起身,言之有些事務處理,叫她候著。青娥被帶去個房裏,瞧見了些駭人的“刑具”,之後都隻讓她在那間房裏等著。
大約一更天的時候,來了兩個婆子往屋裏擺飯,秦孝麟衣冠楚楚拿著酒斝進來,要青娥侍酒。
青娥乖乖照做,還是免不了被秦孝麟掐腮灌了幾杯,饒是她酒量不錯,也有些昏沉,伏在案上任由衣物被一件件剝解。
待她上身隻剩櫻桃紅的主腰,秦孝麟掣她起身,欲解褲帶,青娥意識混沌,免不得要伸手推拒,怎知惹怒了他,重重將她往桌上一按。
青娥真的醉了,摔倒下去,掃落一地瓷器,瓷片應聲碎裂,她人也軟綿綿地倒了上去。
劇痛霎時傳遍全身,青娥額頭冒出豆大汗珠,仍舊一聲不哼,支著胳膊側臥在碎瓷片上,更不敢動彈。誰說承受巨大疼痛時會大吼大叫,青娥從小到大二十多年經驗,人在劇烈疼痛時,是發不出聲音的。
她視線開始渙散,十幾歲時被人追著滿街打的記憶也隨之浮現。她以為這是走馬燈,盼著有一張臉可以在眼前出現,可是她眼前的隻有秦孝麟。
秦孝麟見她紋絲不動,便以為她沒有傷到,上前拉起她來,“裝什麽死。”
這一拉起來,才發覺她腰側被紮的鮮血淋漓,反將秦孝麟給嚇住,莫說那點子**邪的欲念,就是酒勁也在刹那間被驅散。
青娥後知後覺地低頭看了一眼,臉都煞白,愣是沒哭,傻呆呆地站著。
“來人!人呢!人都去哪了!”秦孝麟大喊大叫著讓下人傳大夫,他前段日子也算用心和青娥相處,少說對她動過幾次真情,見她如此自會於心不忍。
大夫趕來點燈熬油替青娥挑腰上碎瓷,青娥咬著被褥疼痛難忍,總算哭出了聲。
待傷口清理包紮完畢,她已然麵無血色癱軟在床,見窗外天色漸亮,她抓住伺候在側的婆子,問茹茹的下落。
那婆子也動了惻隱之心,輕聲道:“安心吧,小娘子前半夜鬧了一陣,這會兒已熟睡了。”
青娥聽罷,如釋重負昏睡了過去,再醒來下床去找茹茹,卻被婆子攔住,說這是秦孝麟的吩咐,要她臥床靜養,哪兒也不許去。
這一養,三日過去,青娥再也忍受不了。她那晚上不哭不鬧,倒激起秦孝麟的興趣,像找了件摔不壞的玩具,每日來看她,還非要親手給她喂藥。
青娥問秦孝麟究竟意欲何為,焉知他微微一笑,回心轉意又有了養她做外室的興致。
她哪裏願意,一咬牙還是答應下來。
隻有一個條件,讓她帶茹茹回家收拾告別一番。
其實這幾日茹茹一直和青娥在同個屋簷下,奈何這間宅邸實在太大,娘兩個各自鬧出多大的動靜,也隻有自個兒院裏的下人聽到。
青娥領了哭紅眼的茹茹離開,卻根本沒有回到莊上,而是徑直去往了錢塘縣衙。
青天白日,明鏡高懸。她拚命擂鼓,縣衙裏聞訊出來幾個衙役,問她所為何事,狀告何人。
青娥抱緊茹茹,捂著她耳朵,讓她的小腦袋挨著自己,聲音發顫,字字堅定,“民女李青娥,狀告錢塘縣地主徐廣德和秦府官人秦孝麟,他二人狼狽為奸,沒收佃戶租地,強搶民女作惡多端。”
在聽到秦孝麟的名諱後,幾個衙役紛紛相視一眼,有了些盡在不言中的默契,似乎已經預見了這個女人的結局,但還是按章行事上報縣丞。
縣丞一聽,上報了縣令,縣令一聽,扶穩烏紗,趕忙派人通傳秦孝麟。
秦孝麟彼時剛剛送走青娥,正在她的屋內把玩她睡過的軟枕,聽罷怒不可遏,當即下令,“把她給我帶過來!”
眼看那衙役畏畏縮縮要回去覆命,秦孝麟忽然將人叫住,改變了主意。
他冷笑一聲,兩腳架上桌案,幾乎是在喃喃自語,“好啊,她要告我就讓她告,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麽花來,即便告到順天府,我也能讓她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十日後,皇城根下春風和暖萬物複蘇。
順天府吏部官邸內,幾位身著紅袍的大人正圍坐品茗,屋內茶香四溢沁人心扉。
“不愧是連夜從杭州運來的雨前龍井,香氣悠長,久泡不散。”說話的人是吏部左侍郎曾亭光,就是他在當年院考後,一力舉薦翰林修撰馮俊成進吏部。
旁側年輕些的人道:“你們可知道,那名貴的茶葉,都是茶女們用指甲掐斷,貼身保管,用體溫烘著帶下山去的。”
“不可能,少說這些捕風捉影的。”
“不信你問時謙,他什麽都知道,你問他!”
馮俊成就在邊上品味茶湯,被點名,挑眉看過去,“我可不知道,也不是我用指甲掐了烘在身上帶下山的。”
“你怎麽這麽惡心!”
馮俊成笑了笑,細嗅茶香,“我聞著這香氣,當真有些想家了。往年春季,總覺得家裏處處飄著杭州龍井的味道。”
同僚在旁說道:“萬歲爺欽點你巡撫浙江,時謙,你大可趁此機會到家中看看。”
他頷首,“都到家門口了,是該回去一趟。”
曾亭光道:“時謙,此去浙江,除了鹽、茶這兩樣至關重要的稅要仔仔細細地查,那兒的民生也要多加重視,應天府與順天府隔著半個江山,那一帶官員士族手握丁點權力便敢以權謀私,壓榨民脂民膏,左右天高皇帝遠,查不到他們頭上,你這一去,不知要變成多少人的眼中釘。”
“您說的是,我會行事謹慎,不給人落下話柄。”
邊上人笑道:“就怕那幫人當著你的麵與你百般配合,等你一回來,立馬參你一本。”
另一人道:“這巡撫的臨時調令做得好了是一樁功績,做不好了,就是引人仇恨,一屁股爛賬。”
“倒也不必嚇唬時謙,又不是那狼窟虎穴。”
“多謝諸位贈言,我一定謹言慎行多加小心。”見時候不早,馮俊成起身告辭,站起身來,高大俊拔,拱拱手,“曾大人,幾位,我明日動身,還有些囑咐沒有和屬官說清,你們吃茶,我先去了。”
“好好好,早些動身也好。”眾人起身與同僚拱手送行。
今日大家聚首在此就是為給馮俊成踐行,他人緣不錯,獨來獨往卻極擅處理人際,鮮少酬酢還又麵麵俱圓。
聽說他早前在江寧也是位左右逢源的倜儻小爺,就是不知道為何一來到順天府,便再也沒有出入過那秦樓楚館溫柔鄉,反倒對女人敬而遠之。
有人道,他該不會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他牽動嘴角一笑,順應道了聲是,玩味說自己當年隻關心風月,連功名都是為女人考的,可惜被女人騙,自此心便死了。
惹得眾人哈哈大笑,道他幽默風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