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喜歡她。

是放棄還是要。

“你, 你怎麽了嘛?”君熹忽然眼眶熱得有點抑製不住,聲音都啞了,“是不是工作上有什麽難題?又出什麽, 事嗎?為什麽忽然要跟我扯這些呢。”

應晨書沒有說話。

君熹:“本來你就很忙,事情很多,很重, 關乎前程, 關乎身家性命,本來我就挺擔心的,什麽時候我也成了你的負擔之一嗎……”

“不是負擔。”

“那是什麽……”

他的呼吸在她耳邊起起伏伏, 但是最終似乎消弭不見了,沒了聲音。

君熹回想剛剛那一段交談, 再順著他這個沉默,她開了口:“你是不是覺得, 你給我的這點好處, 很渺小, 對你來說很不值一提, 所以你不想我放在心上,不想我把你放在很高的位置看待, 不想讓我覺得,我們不對等。”

“對。”

“那,那我的教養告訴我, 這些我自己辦不到的事情, 有人幫我, 我就該感激不盡的, 你能理解嗎?應先生?”

應晨書閉上眼睛。

君熹:“其實我想說, 應先生, 你不用這麽把我放在需要認真看待的事情裏的,我想怎麽看待你,都是小事,有人感激你對你沒有什麽妨礙,我不會妨礙你的,你可以當作看不見的。”

“熹熹。”他呼吸很重,“你覺得我能嗎?”

“為什麽不能呢?”她苦惱,眨著濕漉漉的眼睛,不解,迷惑,“你總說我傻,我本來可以得到更多,可是你本來也可以不搭理我的,我這樣的人,給不了你任何幫助,我除了需要你幫忙我對你沒有任何益處,你管我那麽多做什麽呢?你是不是比我更沒必要?”

這題永遠無解,再怎麽說都沒有答案,應晨書明白了。

都想贏的人隻適合當對手,都甘願輸的人,沒辦法做陌路人。

眼裏始終有她,心裏也有,應晨書知道做不到不搭理。有那個能力讓她過好,自在,開心,舒服地當人上人,他就想讓她這輩子都逍遙自在,但偏偏他的小姑娘可以吃苦。

她喜歡什麽他不是不知道,他偏偏給不起這個人。

但是這份虧欠她不懂,她也不懂這世界上不會有那麽多君熹,他不會需要每個都照顧到,同樣的人很多,讓他牽腸掛肚的君熹就一個。

他隻想照顧她。

君熹是真的不懂今天的談話是為何,不知道她確實有天喝多說了不該說的,不知道中午和妹妹的談話他一字不漏聽入耳中,不知道應晨書覺得虧欠她良多。

明明很有能力的人但給不起她想要的,所以他這樣的人,也難免會惆悵,失控般地感傷。

這一趟的高雨之行終歸也是加深了一輩子也解不開的執念,而不是了了過去的念想。

“就這樣吧,你喜歡什麽樣就怎麽樣。”應晨書揉了揉她的腦袋,直起身,雙手捧著她的臉,望入女孩子水霧迷蒙的眼,“給人東西,總要對方喜歡,我不能強求。”

君熹沒太反應過來。

應晨書:“但我永遠會給你需要的,什麽事都會給你解決,熹熹。”

“…哦。”

“永遠。”

君熹眨了眨眼,因為這兩個字又有些迷茫,為什麽要說那麽遠呢?他們之間哪有一輩子的交情?再過兩年,她也許交了男朋友,他也許和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結婚,他們就是陌路人了。

想到這,君熹心驀地一突,永遠……是不是他也知道可能早晚都是陌路人,所以提前給承諾呢?不用陌路,他永遠會給她當靠山。

君熹低下頭,無法再安安靜靜和他對視。

她始終覺得應晨書不會知道她喜歡他,但是如果不是知道了,他為什麽要說這些呢,為什麽會覺得好像對不起她,她有什麽能讓他這樣的人對不起的…

君熹心很慌,隨意地抬頭,笑了笑就轉開身子去看手機。

手機充了百分之三十,君熹拿到沙發去充,假裝很忙地把鍵盤摁得起飛,實際上也不知道在寫什麽,備忘錄裏刪刪減減,最後隻留下幾個字——2010年9月18日,高雨,酒店。

想了想,又摁了幾個字當提醒:不要隨隨便便故地重遊,傷身傷心。

天好像一眨眼就黑了。

應晨書開了燈,接著君熹就注意到他也在摁手機,似乎在發消息。

接著若無其事地走到她麵前坐在對麵沙發裏:“高雨有什麽好吃的,熹熹,推薦推薦?”

“……”

君熹想了想,說:“可以,可以讓司機開車上山嗎?”

“上山?山上有餐廳?”

“嗯。”

應晨書頷首:“我讓司機先接小朋友,過來我們就去吃晚餐。”

“好。”

應晨書又起身,讓她坐,“我打個工作電話。”

他進了臥室,君熹終於放鬆下來,惆悵地倒在長沙發裏望天花板。

應晨書隻打了兩分鍾電話,但人是十分鍾後才出來的,想留給小姑娘一點獨處的空間,知道她腦子這會兒也亂糟糟的。

但出來時,外麵很安靜,安靜到讓他有一瞬的心慌,以為她走了,但仔細一看,卻發現沙發上躺著個人,側著身,素雅的白裙柔軟地披在纖細的小腿上,滑落在黑色真皮沙發上,消瘦小臂搭在腰肢,烏黑的長發散開在單薄的肩頭與墊著腦袋的另一隻手上。

頭頂白熾燈的光芒落在女孩子似雪般的柔膩肌膚上,讓她長而彎的睫毛根根分明,紅唇如櫻。

應晨書坐回那張單人沙發,目不轉睛地看了她十分鍾,又過了十分鍾。

直到手機響了。

晚上路況不是很好,來回花了半個多小時司機才把小君筱送到了。

應晨書起身,回房間拿了西服外套。

幾秒鍾的工夫外麵傳來磕碰聲。

君熹醒來,走路懵懵地撞到了茶幾,正彎腰扶著腿。

應晨書大步流星過去,扶著她站直,“怎麽醒了,撞到了?”

“沒,沒事,不疼。”她抬起手拿掌心揉了揉腦袋,“我隻是想躺躺,誰知道睡著了。”

抬起頭,對上男人明顯關心的眼神,君熹頓了頓,隨即不著痕跡地低下頭,邊整理裙子邊問了句:“他們是不是到了?我聽到你手機聲了。”

“嗯,到了。”

應晨書扶著她走出沙發。

君熹慵懶地踢踏了下腿,慢吞吞跟在男人身邊到門口,還替他抽出房卡,遞給他時,看他臂彎折著件衣服,“哦,山上入夜風大,帶外套沒錯的。”

應晨書沒有接房卡,“放你那兒吧。”

君熹低頭看自己身上,還好她裙子另類,在上半身還縫了個口袋。

她把房卡塞進去,“我還琢磨這衣服口袋有什麽用,原來,放房卡剛剛好。”

應晨書半天才來,終於嘴角略略上揚了些許。

進了電梯,君熹還對著明亮如鏡的門左右看看自己的口袋,“是不是放銀行卡也剛剛好。”

從16層到1層,電梯中都有小姑娘可愛的碎碎念,一直在研究她的裙子口袋。應晨書便肆無忌憚地看著鏡子裏那抹嬌俏又動人的身影,一秒都沒移開眼。

外麵的車子上,小君筱在後排待著,正在做試卷。

見門被打開了,她便跟應晨書道:“哥…哥哥,我跟我姐坐後麵好嗎?我有個題問她。”

“這麽認真。”應晨書看了眼她膝上攤開的試卷,覺得有趣。

君熹正好不知道一路上該和應晨書怎麽說話,聞言後退,把他往前推,“讓這個大人物教你。”

君筱:“……”

司機:“……”

君熹一本正經,“過了這村沒這店了。”說著她就不等應晨書反應,自己拉開前座車門,一把跳上去。

闔上門,看後麵應晨書無奈笑著上了車,在小君筱差點死亡的臉色,她坦然地問駕駛座的司機,“應先生是什麽學校畢業的來著,您知道嗎?”

“先生大學與博士是不同學校,君小姐是問哪個?”

“大學。”

“大學在國外,好像是德國。”

君熹恍然,看了眼後座正拿過君筱試卷在看的男人,“應先生,你畢業後才回國讀研究生的。”

“嗯。”

君熹跟妹妹說:“快逮著他薅點知識,這人是博士,我隻是不值錢的本科。”

君筱:“……”她痛苦地看著姐姐。跟這樣一個人物一起坐後排,她是沒法像姐姐那樣從容可以和他聊天聊地笑得很開心的,她覺得好像校長當她的麵批判她試卷,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用了,不麻煩哥哥。”君筱衝應晨書小聲道。

“是我下午有事沒讓君熹回去,這會兒就該頂上她的工作。”應晨書玩笑般的道,“這道題確實有點難度,你姐姐畢業了,現在應該也不一定能做出來的。”

他拿過小君筱手裏的筆。

君熹:“……”算了算了,不計較了,是她先不仁的,不怪他不義。

很顯然,應晨書向下兼容的能力不是能力,是與生俱來的,是骨子裏透出來的包容秉性,他盡管看題三秒鍾就拿筆給君筱解題,但是時不時會拿君熹出來說,這題她真可能不會,他也因為畢業太久,得想想怎麽說她聽得懂,給足了初三小姑娘的麵子。

漸漸的小君筱也不再緊張,被教會了題後還脫口而出應先生好厲害,接著翻過試卷繼續薅知識。

半小時路程,應晨書都在給小朋友解題,君熹拿著百分之七十的電量手機瘋狂拍攝半山的美景。

高雨的山不算高,但是在山頂能看到整個高雨城的風光,雖是偏遠小城,但是深秋滿山的枯黃,滿城的煙火,河流,雨後山間婀娜的薄雲,天際閃爍的星空萬裏,這一切在山頂望去,都讓人心曠神怡。

一路上都是爬山看夜景的人,到山頂時餐廳幾乎座無虛席,趕巧最後一個鄰著棧道的臨窗位置夠坐四個人,不至於排隊。

小君筱試卷解決了,也很久沒來山上吃飯看風景,很開心,心情很好地一邊看風景一邊在和司機叔叔聊高雨的曆史,司機也很感興趣地和小朋友一老一少你一句我一句地聊。

君熹坐在應晨書身邊,說話不是不說話也不是,就拿出手機給他看她剛剛拍的,“呐,要不是您……唔,你解決了小孩子,我看不了風景。”

應晨書徐徐拿過她的手機:“那你還好意思說。”

君熹嬉笑,“要麽你總說我傻。”

他笑意深深,側眸看她。

小姑娘的長發被風吹起,露出巴掌大的一張精致臉孔。總覺得她皮膚白,過分的白,笑起來又甜又糯,格外動人。可是又太聰明,她要是真的不那麽聰明,他給什麽她就要了,就好了。

君熹扭開臉,狀若無痕地去看風景。

應晨書輕歎,看了眼對麵的君筱,她從家裏來,很聰明地穿了外套,他便起身去了停車場,取了西服出來。

回來已經上好菜了。

應晨書坐下,將衣服揚開蓋到君熹肩頭,“穿上。”

君熹愣了下,看身上的衣服,“嗯?不用,我不冷。”

“不冷也穿,一會兒就冷了。”

“……”

君熹看過去,男人格外平靜的眼神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意思,不讓她以不冷為借口拿下。

君熹隻能伸手穿上。

小君筱看了眼,又裝作沒看見,默默伸手接過司機給她盛的湯:“謝謝叔叔,這個湯記憶裏很好喝,你們也試試。”

“是嘛,本地人推薦,肯定是要試的。”司機笑了起來。

應晨書拿過勺子盛湯,盛了半碗遞給君熹。

君熹一口一口喝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她確實冷了,這餐廳為了讓客人感受山頂的空氣,四麵透風的,吹得她背都是麻的,這西服一穿,熱湯一喝,覺得自己的命回來七八分。

“在北市好像喝過這個湯,味道略不一樣,也還行,出門在外可以代替一下。”

應晨書:“是嘛。”他喝了口,“是好喝。回去後,我們再去試試。”

君熹:“……”

不知為何,現在驀然有點想避開他,明明他要是喜歡她,是好事。

可能,因為他隻能喜歡,無法回應吧,他下午說了,他給不了她其他的。

君熹忽然間覺得香甜撲鼻的湯好像苦了一樣,恍然間悟出來他下午的這句話已經是在明顯地告訴她,他的身份,沒法和她在一起,他給不了她愛情,所以想給她利益,給她金錢,給她所有他有的,他都想給她……

而她彼時不知道,還在茫然地問他,為什麽要給她,她管他要什麽了嗎?

她沒要,但是他發現了,他發現他便覺得虧欠。

他誰也沒有對不起,卻要因為她的喜歡而覺至多的虧欠,或許是他真的也喜歡她……但他沒法和她在一起,所以他更覺虧欠了。

君熹忽然鼻尖酸得眼淚要掉下來。

“怎麽了?”應晨書問,“不好喝?”

“哦,哦…”君熹回神,“不是,咬到舌頭了,有點疼。”

“你怎麽喝湯還能咬到舌頭呢?”君筱一雙杏眸裏裝滿了濃濃的茫然。

司機在對麵笑了笑,說大抵在吃別的吧。

應晨書接過君熹的碗又去盛了些湯,“晾一晾再喝,喝完再吃東西,就不疼了。”

君熹朝他看去,笑一笑。

應晨書眼眸神色微斂。

能察覺得出來她在下午談話後就有些躲著他,忽然間衝他笑,讓人有些意外。

他自然而然也噙起一側薄唇。

大抵是這山上風景太多,話題太多,美食也很不錯,應晨書雖然是話少的人,但是司機給了這一餐很高很高的評價,所以應晨書應該也覺得不錯,因此這頓飯從頭到尾氣氛都愉快。

飯後君熹有些撐,懶洋洋地跟著應晨書走在棧道上散步看風光。

應晨書從早到晚都是那身白襯衣,但他的體格明顯是絲毫不冷,君熹披著他的西服也不冷,慵懶愜意地走在棧道裏側,和他偶爾說天偶爾說地。

走了一圈棧道,爬了一百級台階左右,回程君熹就累了,像隻蝸牛一樣扶著山路的圍欄慢吞吞地挪動。

君筱活蹦亂跳好像才出門不久,看著她歎息道:“你們大學生體能真的很差,弱不禁風的。”

君熹毫無力氣的在艱難地一步步前進:“你別侮辱全國大學生好吧?小心出門被打,侮辱我就算了,不跟你計較。”

背著手悠哉悠哉的司機大笑。

漸漸的,君熹落後了,小朋友是沒良心的,也不等人,跑前麵一塊寫著“高雨萬山”的大石頭去興衝衝地喊司機叔叔一起合影。

應晨書一直都是走在君熹身邊的,忽然,他也往前邁了兩步。說實話那兩步君熹是有些慌的,差點說應先生你也要棄我而去嗎。

好在還沒說,應晨書就在前麵兩級台階處停了下來,接著他偏頭往後看,伸手。

在君熹茫然的視線下,他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肩頭,“我背。”

君熹眼睛停止轉動,怔愣住。

但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把她的手掛在他脖子上,她被迫趴到他寬闊的背上去。

因為他本來就站在低兩級的台階上,所以不需要她多麽配合便將她背了起來。

君熹被他輕輕鬆鬆整個背起,再繼續往下邁著台階走。

在男人沉穩的步伐中舒服了好一會兒,君熹的腦子才徹底回過神,但是彼時他們已經在司機和小君筱訝異的注視下穿過他們麵前了。

不知道為何,想要下來的話到了喉嚨口,卻沒有說出來,她就那麽不客氣地沒有說出來。

最終,君熹趴下去,臉靠著應晨書的肩頭,輕聲呢喃:“謝謝應先生。”

這是她最乖最聽話的時候,應晨書說不感動是假的,不開心是假的,那一路,眼底都如沐春風。這點幾乎平整的山路對他來說和沒出門一樣,背著輕飄飄的她,除了覺得舒服,滿足,沒有任何勞累,聽到隻簡簡單單的五個字,沒有推辭,心裏更是舒適。

這些體驗從未有過,愉悅也從未有過,遺憾的是以後也未必會有……

太過美好了,有時候能甘願放棄有時候又下意識割舍不掉,在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