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親。

您抱一抱我好不好?

應晨書想起他好像也沒有跟君熹解釋過練安不是他親生的, 她似乎是在第一天到謝安街時,小練安撮合她考慮考慮他的時候,才知道?

總之她知道了, 所以從沒問過他相關的問題。

回過神,應晨書輕笑打破僵窒的氣氛,低頭和君熹說:“小朋友似乎有點誤會。”

君熹尷尬得有點呼吸不暢, 他們哪有什麽關係, 這種誤會被他親耳聽到,簡直要了她的命……

她深深咳了幾下,過去一把拉上小姑娘想推出廚房, 但是臨了了,又把她塞到料理台前, “你做飯吧,盡胡扯。”

接著拉上應晨書的手直接將人帶出了廚房, 闔上推拉的木門。

應晨書懶洋洋地被她拉著走, 語氣含笑:“怎麽了?放小孩子一個人做飯, 不好吧。”

“沒事, 本來您就是客人,我放假回來也是她招待我的, 我這姐姐是能享點福的。”三兩步到了院中,君熹終於腳步放緩,也鬆開了他的手。

慢吞吞走到院門口, 發現應晨書似乎沒有跟上來, 他站停在院中, 動作舒緩地放下兩隻剛剛為了做飯而卷起的袖子, 最後將一隻手放入了口袋。

君熹深深呼吸了幾口氣才轉過頭, “不好意思, 應先生,小孩子就是以為我帶了什麽,什麽男朋友回家了,誤會了,抱歉……”

“我知道,你說過不方便上你家來的。”

君熹臉頰燙得真的想一頭栽進前麵的湖裏。

應晨書:“但我剛剛的意思是,要不下次介紹就別說是學生家長。”

君熹怔住。

應晨書淺淺歎息:“你也知道,練練有好幾個爸爸,不是我獨自擁有的,這樣總被誤會,以致風評有損的話,我有點吃虧。”

“……”

他淡笑一下,徐徐朝她走去,“既然不幹活,那看看風景吧,不能辜負小朋友親自下廚為我們騰出來的時間。”

君熹邁著略顯僵硬的步伐跟上他走出去。

才到門口,應晨書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他拿起看了眼,放到耳邊接。

君熹就靠著門檻站著。

才幾秒鍾而已,應晨書就回頭對君熹說:“抱歉,我接個電話,熹熹。”

“嗯,您忙您的。”

應晨書點點頭,走遠了些。

對麵的湖泊在陰天下波瀾四起,蒼老而枯黃的山影倒映在澄澈的湖中,風光旖旎,山河浪漫。

男人背著身子立在路邊,從君熹的角度看,他和湖麵是平行的,高大而鬆弛的背影與湖水互相交融,好看到簡直像一幅平行時空的畫麵,因為潛意識裏她覺得,應晨書和她,不會有這種一起出現在高雨,在她家門口的畫麵。

君熹偷偷回去拿手機,出來打開攝像機,摁了拍攝鍵。

應晨書講了十分鍾電話,回眸時發現小姑娘還在門口站著。收到他的目光,她淺淺揚起了紅唇,又仰頭去看天空。

再過幾分鍾,他回頭,她就已經不在門口了。

應晨書對電話裏的梅令弘說:“我不在覽市,你先別過去,在北市待著帶練安吧,等我回去處理。”

“你不在覽市?”

“嗯。”

“去哪兒了?出國了?”

“在高雨。”

“高雨?什麽高雨?”梅令弘差點想說,這地球有個國家叫高雨嗎?仔細想了想,才驚訝地說,“瑚洲的高雨縣?”

“嗯。”

“你去那兒做什麽?”梅令弘想不通,現如今彼此都不是八年前需要下基層磨練的年輕人了,那還有什麽事需要他親自到高雨去的。

“一點私事。”

掛了電話,應晨書眼看整個山峰已經被烏雲吞噬,大概很快會有一場暴風雨來臨,也不合適散步了,便回了身後的房子。

君熹去樓上收拾了下自己的臥室,下來到廚房去看看那位初中生飯做得怎麽樣了。

“快好了?半年不見,廚藝見長呢。”君熹調侃了妹妹一句。

君筱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

君熹瞥她一眼,明白小姑娘在鬧什麽,“你沒在飯菜裏下毒吧?”

“……”君筱斜她一眼,又哼了一聲。

君熹被她可愛又別扭的模樣逗笑,覺得也有必要跟小姑娘先解釋清楚,免得飯桌上再鬧出事。

“筱兒,我跟你說過了,我和應先生隻是普通朋友,什麽關係都沒有。”

“那你倆抱在一起。”她一邊炒菜一邊衝她瞪大了一雙杏眸,“本來我是信你的,可一回來就見你倆抱著。”

“……”

君熹痛苦地揉了揉眉心,悔之晚矣,“那會兒就是,就是我們說到一個不太開心的事,我從他那兒尋求了點安慰……”

“安慰你抱人家。你是不是,喜歡他,單方麵喜歡?”

青春期的孩子似乎比大人更懂感情。

君熹愣住,緩了緩,釋然地揚起了唇角,“是,但依然是普通朋友關係,你別誤會,這頂多是我在占便宜而已。”

“你喜歡他什麽啊?”小姑娘蹙起了眉心,“我知道他,他長得很帥很帥很帥,是第一眼會讓人很驚訝於這般長相的一個人,他肯定也有錢,來趟高雨還是司機開著上千萬的豪車給你倆送來的,但是他有孩子啊,你才二十二歲。”

“那是朋友的孩子,有一陣子沒空就給他管,不是他生的,他未婚。”

“哦……”君筱的臉色陰轉晴,轉頭關了火盛菜,“這樣啊,那就沒什麽問題。”

倒是君熹,好像和她互換了心態。

她從窗戶望出去,看著遠處平靜無波的湖麵,語氣格外的淡:“你說的都對,他很有錢,不止有錢,他的事業是普通人一輩子都觸及不到的高山,家族的階層是普通人努力十輩子也爬不進的頂峰,我們相識於八年前他來高雨走訪,他們那群人來了之後,整個學校乃至高雨,都大大的變了樣,你現在的嶄新的教學樓是當年他們那些人帶來的資金,高雨年年豐厚的獎學金也是他們帶來的。”

君筱怔怔地看著姐姐。

君熹:“我喜歡,不是喜歡他的錢,或者權,是因為他從當年身份懸殊的時候就給了我純臻的善意,後來再相見,他幫了我一個又一個的忙,我僅僅隻是被這樣一個太過美好、且對我無比好的人無法控製地產生愛慕而已,這是我自己的事,我沒想讓他知道,他是我從未想去覬覦、我也不配去覬覦的月亮。”

君筱囁嚅了下唇,喉嚨裏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一個字。

君熹看她:“你懂我意思嗎?他隻會是我的應先生,一輩子都隻是,應先生,而已,你也應該尊敬地喊他應先生,因為他給我很多很多的幫助,是我目前還回報不了的,所以你不能亂說話,他不是……不是我帶回來的男朋友,不是什麽,姐夫。”

君筱在姐姐淡漠的臉色中,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

她伸手去關了另一個爐的火,“吃,吃飯了,你去喊你的,應先生吧……”

應晨書邁開腿進去,迎麵和從廚房出來的小姑娘撞見。

君熹早已變了正常的臉色:“打好啦?”

“嗯。要幫忙嗎?”

“好了~小朋友做飯還蠻利索,我們吃完再出去。”

應晨書頷首。

君筱聽得到他們說話,地方小,說什麽都能飄進耳朵,但是她沒敢出去,本來就猜測他不是平常人,這會兒經姐姐這麽一說,她更不敢去和這樣的人物打照麵了,而且剛剛還在他麵前胡說八道,嫌棄了人家……

磨磨蹭蹭到姐姐端走了最後一個湯,她才挪著小步伐跟在姐姐身後到隔壁的餐廳中。

餐廳窗外是被烏雲覆蓋了一半的山。君熹趴在窗沿往外看,“可別下太大的雨,我下午還要玩呢。”

應晨書瞥了眼。

君熹回眸,彎起了眼睛:“是吧?咱可不能白來。”

應晨書淺笑,回頭看站在桌邊的小朋友,“怎麽站著?坐啊。”

“哦…”她馬上走了過來,“剛剛,剛剛對不起,應先生。”

應晨書看著怯生生的小朋友,溫柔至極地笑道:“君熹十幾歲的時候,膽子比你要大些,她敢給我送花。”

君熹:“……”

她回來坐下,堵應晨書:“我不是主動的,好嗎?自己風評被害不要拉上我。”

他輕笑。

君熹坐在應晨書邊上,妹妹隔著一個座位順著她坐。

君熹說:“我十幾歲那會兒,能去聽你們這些大人物講話,能給您送花,靠的是我學習很好,還有一官半職在身。”

君筱低頭呢喃:“我學習也不差啊。”

君熹:“比不上我。”

“……”

應晨書失笑,拍了拍她的腦袋,“吃飯。”說著看向對麵的小朋友,“來這一趟,給你們添麻煩了。”

君熹:“瞧這話說的,光路費我就省了很多,誒,不過我領導說回頭要報銷車費哎,早知道您可以不用來。”

“你是很不歡迎我啊。”

“……”

君熹笑嘻嘻地閉嘴。

才動筷子沒一會兒,山峰上便由上而下吹來好大一陣雨,嘩啦聲似海浪般從遠方襲來,灌滿了不大的餐廳。

君熹頻頻扭頭看出去。

應晨書:“別看了,吃飯。”

“為什麽?我還想出去玩呢。”她可憐巴巴地咕噥。

應晨書:“不會天天下雨。”

“那我們明天就回去啊。”

“誰跟你說的。”

君熹回頭看他:“嗯?”

應晨書:“玩夠了我們再回。”

君熹默了默,卻也不知道要說什麽,總覺得他時間應該沒那麽多,但是他總有他的理由。

“小朋友初三了。”應晨書忽然對小的問起了話。

一直在降低存在感的君筱驀地抬頭,板板正正地行了一聲:“嗯,對。”

“高中打算上哪兒讀?”

“我……我還,不確定。”

君熹想起那天電話裏妹妹說的事,遂問她:“你是不是想去覽市讀?”

“我無所謂……哪兒都行。”

“反正去瑚洲市區讀離覽市也很近,就幹脆去覽市讀吧。”

“你以前那個學校,培養的目標都是北市的重本。”

“怎麽了你嫌棄北市啊?不想去?”

“……”

君熹看著小姑娘吃癟的表情,一笑,“你就在覽市讀啊,等你考大學的時候,你姐姐工作肯定很穩定了,能養你,你可以在北市吃香的喝辣的,可比我這幾年半工半讀過得快活多了。”

緩了緩,小姑娘問:“你不打算回來了嗎?”

君熹一時沒說話。

應晨書拿了公筷給君熹夾菜,又給小朋友夾菜。

“謝謝,謝謝…應先生。”君筱低頭吃,非常給麵子。

“這稱呼……”他看君熹,“你喊我隻能接受,拗不過你,但是小朋友,小我這麽多,不用這麽喊了。”

君熹感興趣地挑眉:“那喊什麽?她小你十六歲哎,都不止一輪,喊叔叔?”

“……”

君熹失笑,眨了個眼:“總不能喊哥哥吧?那樣太占您便宜了。”

應晨書倒是無所謂這個:“喊叔叔,那咱倆也差輩了。”

“那我也要喊哥哥,以後讓練練喊姑姑。”

“……”

應晨書看她一副很認真,真的接受這個關係的調皮臉色,斂去眼底的無奈和難受,淺淺一笑後吃飯。

君熹去看妹妹:“你剛剛問什麽來著?”

“你不回來了嗎?不回,高雨嗎?”

君熹道:“我不回吧,回來幹嘛,也就外麵沒來過的人新鮮,我早看膩了高雨一成不變的風景。”

應晨書:“意有所指呢。”

君熹嬉笑,“本來就是。”

君筱其實看不得姐姐強顏歡笑,抬頭就問:“那北市有什麽吸引人的嗎?北市好玩嗎?風景好嗎?”

君熹點頭,如數家珍:“當然啦,那是赫赫有名的北城啊,首先,它冬天會下雪,在瑚洲十年都未必能下一次雪,風景名勝自然也數不勝數,四年大學你有得玩。北市的紅牆灰瓦,瓊樓玉宇;高樓大廈不眠不休的燈……北市是個姹紫嫣紅的不夜城,和高雨的日落而息完全不一樣,所以它也有綿綿不絕的工作機會,留在那兒餓不死,留在那兒總有一線機會,會給人動力。這些,瑚洲都缺乏,高雨都沒有。”

君筱點點頭:“知道了,所以所有人都向往那裏。”

君熹低頭吃起應晨書給她夾的海鮮,呢喃:“也不是人人都向往,隻是,你還小,你不懂,人總要生活嘛,普通人生來不是為了找個好山好水的地方休息,是為了活著。”

“那你是不是可以積攢一定的工作經驗後,就回南方來?到覽市來?覽市也不比北市差吧。”

君熹抿抿唇,偷瞄了眼應晨書,又瞄了眼妹妹,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忽而明白了她問這些話的意思……

君熹點點頭:“可能,也許吧……人總不會一輩子在外漂泊,我說的都是暫時的。”

應晨書夾菜的動作微微頓了下,隨即又不動聲色地將菜放到她的碗中。

再次放入小君筱碗裏的時候,她開口有些遲疑:“謝謝應……謝謝,哥哥……”

應晨書頷首:“果然還是哥哥好聽。”

滂沱大雨在飯後還持續了一個小時。

小君筱到樓上寫周末試卷去了,君熹在客廳中給應晨書展示她的南方茶藝~

應晨書什麽都給她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張口閉口都說他們熹熹很棒。

君熹聽到最後,說:“跟在您身邊,這輩子就算什麽都沒努力,也會過得非常好,心靈上的那種滿足。反正人這一輩子,很多時候就是在追求別人的認同。”

“我也不是盲目誇的,你確實才華橫溢,樣樣精通,尤其……”

“尤其什麽?”

君熹給他端了最後一杯茶,外麵雨已經停了,她心癢癢地要出去玩了。

應晨書端起晶瑩剔透的茶杯,聞著上麵繚繞不絕的高雨茶香,“尤其,心境比大部分人通透……”他迎上小姑娘遞來的眼神,“熹熹,人這一輩子,盡管很多時候是在追求別人的認同,但是你要學會不一樣,要讓自己認同自己。”

君熹微愣。

應晨書也沒和她繼續探討她需要認同自己什麽,他喝下那杯高雨出產濃茶,放下杯子,說了句這是他喝過的,最有味道的一種茶。

君熹也不懂他的意思,起身說沒雨了要去玩。

手撐在桌上站起時,推倒了裝著滾燙熱水的茶盅,陶器嘩啦作響的同時君熹也尖叫了一聲。

水從桌上流到她身上,她手忙腳亂地後退。

應晨書迅速起身一把攬住她,伸手掃了掃她身上的裙子,再拿起她被開水淋到的手放到茶盤上,拿起一壺冷水就往她手掌上淋。

這天氣,冷水足夠冰,一下子衝散了不少皮膚上炙疼的灼熱感。

君熹紊亂的呼吸漸漸平息一些。

應晨書把整壺水都倒完了,才拿起她的手看。

君熹懵懵地沒反應過來。

眼看那一節細若無骨的白皙手背上連著中指下去的三根手指都被燙得通紅,應晨書蹙眉問道:“家裏有燙傷藥麽?”

“唔。”

應晨書望進她濕漉漉的眼睛,心疼地又問了句:“家裏有藥嗎?”

“好…像……沒。”

“……”

應晨書讓她喊妹妹去買。

君熹就把妹妹喊下來了,“你,你去附近藥店買點藥。”

“買什麽藥?”

君熹問應晨書:“買什麽?”

“燙傷的。”應晨書去看小君筱。

君筱皺眉,不知道誰燙到了,但還是轉頭就跑出去了。

君熹覺得手又疼了,那陣冷水的溫度過去後,炙熱感又燒了起來。

她淺淺地把手縮到身後去。

應晨書問:“怎麽了?”

“有點……疼。”

“藏在身後可以不疼嗎?”

她低下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藏在身後,好像不想讓他知道她很疼。

應晨書把她的手拿出來,看著上麵泛紅的一大片,眉心深深擰起,把她帶到廚房去,泡入水池中。

君熹覺得很冷,剛下過一陣大雨的山裏小鎮氣溫不高,整個小手臂泡入水池中,她不知不覺輕輕顫抖了下。

應晨書發現眼前的小肩頭似乎在微微晃動時,低頭就見她咬著唇,柔軟的唇瓣不知什麽時候咬出了一圈月白色的印記。

“冷麽?熹熹。”

“唔。”她抬起頭,“您抱一抱我好不好?”

應晨書愣了愣,回過神,他低聲說:“我給你拿件衣服?”

“我沒帶厚衣服。一直在外麵住,家裏也沒有。”

應晨書的外套也留在車裏了,司機送去酒店了。

君熹見他伸手,但是到半空又縮回去,從她眼前走開,到廚房門口闔上推拉門,且手動落了鎖。

“幹什麽?應先生。”

應晨書走回去,伸手把她一攬,將她抱到懷裏。

君熹怔怔地看著廚房門上的鎖,下巴擱在他肩頭,一眼不眨。

“應先生……”

應晨書收緊手臂,把她深深圈在懷抱中,在他寬大胸膛索取溫度。

君熹覺得確實沒那麽冷了,但是臉頰也不免飄起了嫣紅,她仰頭看他:“我占便宜了,有點不好意思了。”

“安靜,這點便宜還不夠我心疼的。”

她粲然一笑:“鎖門做什麽?一會兒小朋友回來進不來呢。”

“你不知道我為什麽?”

君熹歪了歪頭,含著笑看他精致的五官,“怕小朋友又誤會呢?沒事,我跟她解釋過了。”

“解釋過也遭不住一次又一次誤會。”

“無所謂了,反正您也單身,我也單身,不影響。”

應晨書低下頭,她心情似乎很好,手又疼又冰,但是被他一抱就臉上如沐春風。

心中的疼似乎又加劇了些。

“熹熹。”

她抬起腦袋,驀然間,薄唇碰到了他的側臉下頜線。

君熹忘了眨眼,而眼前被放大的一張俊逸臉孔亦一動不動,似乎身子緊緊繃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