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03章憶往昔太輕狂

V003章 憶往昔太輕狂

三日之後,戰王府·萱月閣

“良辰,九兒可醒了?”

昏昏沉沉的睡了兩天,夜月渺也是昨日才清醒過來,高燒雖然退了,她的身體依然很虛弱,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

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用過藥,慢慢在結痂,疼痛也相對少了許多,就是每日那黑漆漆的湯藥讓她有些吃不消。

清醒的時候,夜月渺的腦海裏,揮之不去的是伊心染手執長弓,墨發飛舞,神情專注的模樣蓄勢待發的模樣。

沒有人比她更深有體會,當閃爍著銳利寒鋒的冰冷箭頭破風而出,直射向她麵門的時候,她隻覺得整個身體都沉浸在冰天地雪之中,靈魂都為之顫抖,比起一劍刺進胸膛痛快的死去,那種切身體驗死亡逼近的感覺,更加的恐怖。

曾經,她以為她不懼生死,不怕死,敢去死。

當死亡真正來臨的時候,方才猛然驚醒,隻有活著她才能做更多的事情,那些曾經她來不及去做的事情。

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為什麽總想著去結束。

伊心染在生與死之間,用她手中的弓箭,給她深深的上了一課,夜月渺由衷的感激。她的來臨,仿佛就是她的救贖。

“回長公主的話,王妃還未醒來。”良辰搖了搖頭,透明的眸子裏充滿擔憂,在她心裏早已經將伊心染當成主子。

她不明白,那麽善良美麗的王妃,怎麽總是受傷,似乎每一次出去,回來都帶著滿身的傷痕。

舊傷剛好,又添新傷,她恨不得代替伊心染去受傷,去疼痛。

“扶我起來,我要去看看九兒。”夜月渺掙紮著要起身,扯到身上的傷口,疼得麵部扭曲,冷汗直冒。

“司徒公子交待了,長公主的腿上有傷,不能下地行走,以後要留下病根成了拐子可怎麽是好。”良辰按住夜月渺的身子,顧不得什麽尊卑。

王妃那麽喜歡長公主,要是以後王妃問起原因,知道了肯定會很難過的。

“萱月閣就在旁邊,又走不了一會兒,我去看看就回,不會有事的。”拗不過良辰,夜月渺也隻能小之以情,動之以理。

戰王府不是她的展顏閣,良辰也不是她的貼身丫鬟,夜月渺也不好擺出公主的架式命令她,到底是伊心染的貼身丫鬟,她總要給上幾分薄麵。

東院占地極廣,大致分為三閣兩居五軒,夜月渺每次到戰王府小住都不住南院的客房,而是住在萱月閣北邊的撫拂軒,她喜歡這個小院清幽的環境,滿池的粉色睡蓮能讓她放鬆心神,久而久之,夜皇也就暗中給了她一塊腰牌,可以隨時出宮。

當然,條件就是落腳之地,必須是戰王府。

伊心染沒來之前,她常年呆在宮裏,鮮少外出,幾乎都快忘了她有那樣的特權。

清冷的戰王府因為有了伊心染,變得有生氣,連帶著她也愛極了這裏的氛圍,倘若可以,夜月渺真想長住撫拂軒。

有些事情,想想也就罷了,作為夜國的長公主,她的身上背負著太多不可推卸的責任,她的人生由不得她做主。

“請長公主殿下不要為難奴婢,王妃最是喜歡長公主殿下,要是王妃醒了,知道長公主為了去看她,以後腿落下毛病,指不定得自責一輩子。”

“你快起來,我不去了,起來。”

“謝長公主殿下體諒。”

“你這丫頭,就知道拿九兒來壓我。”夜月渺又好氣又好笑,她的雙腿本就被刮傷了經脈,後又在騎行中被拋下馬背,撞到過碎石,的確傷勢很嚴重。

那天夜裏,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掙紮著站起來,又拖著滾燙的身體走了那麽遠的路,現在想想都覺得不可能。

痛是什麽滋味,那時候的她,早就麻木了,不知道什麽是痛。

“王妃是有福之人,肯定會醒過來的。”上一次伊心染整整昏睡十天,這一次不過才三天,著急也沒有用的事情。

她們做丫鬟的,隻能盡心的伺候照料,心裏默默的祈禱。

“我已經喝過藥了,也不用伺候,你去幫我看看九兒,有什麽情況第一時間告訴我。”燒退下之後,夜月渺的腦子就清醒了,那些親身經曆過的事情,也如畫幕一樣浮現在她的腦海裏,清晰異常。

她過去二十年的人生,都沒有短短兩三日的精彩。

害怕恐懼之後,竟然是滿心的刺激。

劫後餘生,使得她更珍惜自己得來不易的生命。

隻要九兒醒過來,找回她自己,夜月渺就沒有什麽可期盼的了。

當伊心染手中的箭離弦之時,她甚至想過就那麽死去,下一世她隻願出生在平平凡凡的家庭,擁有一段完全屬於自己的人生。

全然忘記,她若離去,對伊心染而言,該是一件多麽殘忍的事情。

“是,不過在奴婢離開之前,必須先給長公主的臉敷藥。”那麽美麗嬌豔的臉蛋,布滿了巴掌印,良辰無法想象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夜月渺才能對自己那麽殘忍,重重的拍打自己的臉。

沒有一個女人不愛惜自己的容貌,郡敏候抱著夜月渺回到撫拂軒時,良辰永遠也無法忘記看到夜月渺近乎麵目全非那張臉時自己內心裏的震憾。

這要是不即時的治療,可真就全毀了,再也恢複不成原來的模樣。

“你動作快點兒。”

心裏擔心又看不到人,夜月渺根本就平靜不下來,她很想陪在伊心染的身邊,看著她醒來。

她一直都知道,伊心染的心裏住著一個人,一個很有可能跟她長得極其相像的女人。有時候,夜月渺會嫉妒,也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在她的生命裏留下了那麽不可磨滅的記憶。

那個人,對伊心染而言,是特別的,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

每一次,伊心染凝視她的時候,夜月渺就會有那種奇怪的感覺,她好像在透過她的身體,看著另外一個人。

好幾次,夜月渺都忍不住想要開口詢問,卻又在她流露出悲傷痛苦眼神的時候,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不忍心將伊心染心中結痂的傷口狠狠的撕扯開,即便她被當成了個影子,她也樂意。

莫名的,夜月渺有一種直覺,或許一直住在伊心染心裏那個女人,才是開啟她空白記憶的關鍵。

“是,長公主。”良辰拿出調配好的乳白色藥膏,動作輕柔的一點一點敷到夜月渺仍舊紅腫的臉上,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她。

“給長公主殿下請安,長公主萬福金安。”

“是美景嗎?”輕輕的閉著雙眼,臉上塗滿了清清涼涼的藥膏,那股子難以忍受的灼傷感消失了,夜月渺柔聲詢問。

“奴婢是美景。”

“你怎麽也過來了,有良辰伺候我就可以,你要好好照顧九兒,她的身邊可不能沒人。”伊心染身邊一共就六個丫鬟伺候,兩個在她這裏伺候,萱月閣裏也就剩四個丫鬟,夜月渺蹙起好看的眉頭。

“王妃有王爺親自照顧,咱們幾個丫鬟都得靠邊站,我們可不敢跟王爺搶人。”柔柔的聲音裏帶著幾分調笑的味道,美景臉上洋溢著笑意,“司徒公子來了,王爺吩咐先給長公主看看,然後再去為王妃看診。”

“我沒什麽大礙了,讓落瀾先為九兒看診。”

“美景,有話你就說。”良辰收拾好敷剩下的藥膏,捏了捏被角,道:“一刻鍾之後,再替長公主清洗幹淨。”

“王爺在為王妃擦身體,自是不允許別人打擾。”

王爺對王妃的那占有欲可是相當的強,以前都是她們幾個丫鬟伺候王妃沐浴梳洗,現在全都被王爺一手包辦了。

要說整個戰王府,估計就她們幾個丫鬟最輕鬆了,千金小姐的日子或許都沒有她們清閑。

夜月渺聞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敢背後笑話你們的主子,可得仔細你們的皮。”

“嗬嗬。”美景小臉一僵,哆嗦著身子,苦著一張臉尷尬萬分的幹笑,她怎麽那麽笨,竟然在王爺親姐姐的跟前笑話他。

“別苦著臉,我不會告狀的。”靠著枕頭,夜月渺笑得溫和,“快些請落瀾進來吧。”

“是。”

美景退了出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一襲銀色長袍的司徒落瀾提著藥箱就走了進來,眉如遠山,眼若懸河,麵如冠玉,越發的風姿綽越,俊秀逼人。

“司徒落瀾見過長公主殿下。”

“落瀾跟我還這麽見外,快些坐下說話。”

擺了擺手,夜月渺嘴角擒著溫和的淺笑,除了正式的場合,她並不喜歡以‘本宮’自居。緊隨其後的美景立馬遞上一杯熱茶,恭敬的站到司徒落瀾的身後,靜待指示。

“長公主氣色不錯,傷口複原情況也比預期的好很多。”一邊說話,一邊拿出銀色的絲線,良辰會意的纏在夜月渺的腕間,司徒落瀾靜靜的把脈,清風偶爾掀起他額前的一縷發絲,仿如一幅動人的水墨畫。

接連兩個月,司徒落瀾來來回回奔走在戰王府與太子府,簡直比宮裏的太醫出診還要勤快。

在他的記憶裏,愣是想不出一次,他看到伊心染,後者身上是沒有傷的。

第一次見麵,伊心染跟柳依依打架,受了些許皮外傷,額頭撞在花壇上,不算重;第二次,伊心染不但毀了絕美的容貌,身上的傷也觸目驚心,他以為是傷得最重的;豈知還有第三次,比起這一次伊心染身上的傷,司徒落瀾覺得,前兩次那些傷,都是小兒科,不用放在心上。

“落瀾開的藥效果極好,我都好了。”

“長公主切記不要下床行走,傷筋動骨一百天,別落下病根,以後想治都難。”司徒落瀾知道夜月渺在擔心什麽,“王妃的皮外傷沒有長公主的重,恢複得比長公主更好,塵強行運功治愈了她的內傷,隻要醒過來就會沒事兒。”

夜絕塵受的內傷很重,多次強行運功壓抑,體內還有堆積的化功散毒素,皮外傷也是一大堆,雖說不會致命,卻也夠他受的。

最讓他頭疼的是,伊心染一日不醒,夜絕塵就一日不肯接受治療。

原本一兩個月就能複原的內傷,繼續讓他拖下去,估計半年都痊愈不了。

“真的?”

“真的。”

“你之前說過,一再刺激出九兒的第二人格,很有可能讓她陷入永久性的沉睡,這一次真的什麽事情也沒有?”

“隻要她醒過來就會沒事。”伊心染的脈象出奇的平穩,跟上一次陷入昏迷時完全不一樣,司徒落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隻要伊心染沒有性命之憂,其他的並不重要。

反正,不管她有沒有以前的記憶,會變成什麽模樣,她都已經完完全全走進了塵的心裏,生了根,發了芽,再也沒有人能取替她的位置。

塵的心裏,有了一個名叫伊心染的女人,地位之重,超乎他的想象。

也許,現在的塵,才真正懂得了愛是什麽。

然而,教會他愛的人,不是南榮淺語,而是伊心染。

“要是醒不過來怎麽辦?”夜月渺煩躁的抓了抓頭發,掀開被子就要下床,“我要去看著她,她必須醒過來。”

“你不能下床。”司徒落瀾態度強硬,“她要是不想醒過來,你去了也沒用。”

“至少我能陪在她的身邊,讓她知道我一直都在。”

“長公主你聽司徒公子的,王妃會醒來的。”雖然說出這樣的話,良辰美景都很沒有底氣,但她們相信伊心染不會一直沉睡。

有那麽愛她的王爺,王妃才不會舍得一睡不起。

“你就沒有別的辦法可以喚醒她嗎?”

“她的意誌力比任何人都要強橫,我試過對她進行催眠,想要了解她潛意識裏不願意記起的東西,結果被反噬了。”

精神力如此強大的女人,司徒落瀾還是第一次遇到。

他的師傅曾經說過,想要成功催眠一個人,精神力必須比被催眠人強大,否則就會被反噬,傷不了人反而傷了自己。

“你受了傷。”

“精神傷害,並不是很重。”

“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喚醒她,隻能靜待她自己醒過來。”好不容易塵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弄懂了什麽是愛情,老天爺就跟他開了這麽大一個玩笑。

九兒若是醒不過來,塵又該怎麽辦?

“王妃昏睡中一直叫著姐姐,長公主要做的就是養好傷,才不枉王妃的一番擔心。”

“隻要我不走路,是不是就可以去看九兒。”夜月渺柳眉緊鎖,好歹她得見一麵伊心染才能安心。

既然她不能走路,那就叫展顏閣的執事太監過來抱自己到萱月閣,等她確定九兒真的平安,才回到撫拂軒也是一樣的。

“原則是這樣的。”

“良辰,你拿著我的令牌進宮將展顏閣的執事太監帶到王府,由他抱我去萱月閣,那總可以。”

良辰一愣,呆呆的望著夜月渺緩不過神來,美景心直口快,道:“司徒公子不是在這裏麽,勞煩司徒公子不是更快,也沒有那麽麻煩。”

“美景,別亂說話。”

自古,男女授受不親,夜月渺可是千金之軀,金枝玉葉的公主殿下,哪個男人敢近她的身。

“奴婢該死,請長公主恕罪。”美景跪到地上,低下頭,暗罵自己沒長腦子。

夜月渺眸光一亮,她可不就正等著這句話,去宮裏找人那得耽誤多長時間,她可沒那耐心。

她雖不是江湖兒女,但她也是個不拘小節的人,可是要她主動開口讓司徒落瀾抱她去萱月閣,顯然不合適。

於是,那樣的話就隻能讓別人開口,她順著接下去,也就順理成章了。

“起來吧,本宮眼裏可沒那麽多的規矩。”

“謝長公主。”美景站起身,老老實實的閉上嘴巴,不敢再亂說話。

“落瀾不介意幫我這麽個小忙吧。”眨了眨眼,開口說出這樣的話,夜月渺還是免不了紅了臉頰。

萬一被拒絕了,要她的臉哪裏擺,丟死人了。

“請恕落瀾冒犯了。”

“不要緊。”

司徒落瀾垂眸,濃密的眼睫掩蓋住他眼底的波動,明知道夜月渺是故意說進宮帶執事太監到戰王府的話,引著美景開口提到他,再順著美景的話要他抱著她去萱月閣看伊心染。

他卻不得不假意中計,罷了,如果不讓夜月渺安了心,指不定還要鬧出什麽亂子。

幼年時,長公主似乎也是這麽疼惜南榮淺語的。

隻是時光飛逝,什麽都變了。

“王爺,讓奴婢伺候王妃喝參湯吧。”雪芷站在床邊,低語道。

“不必了,本王親自喂她喝,你去看看司徒公子過來了沒有。”端過矮幾上的參湯,試了試溫度,夜絕塵喂到伊心染的唇邊,無奈後者雙辰緊閉,根本就不喝。

“是。”

已經不知道是王爺吩咐廚房做的第幾次參湯,每一次都是王爺用參湯打濕王妃的唇瓣,隻有極少部分會流進王妃的嘴裏,補充些許營養。

“染兒,不管你會遺忘什麽,我都不想被你遺忘。”夜絕塵薄唇緊抿,他希望永遠都留在伊心染的記憶裏,不會消失。

不管是好的記憶,還是壞的記憶,他想要她的生命裏,有他經過的痕跡。

“染兒,你不記得我,我會很傷心。”

三天來,沒日沒夜陪在床邊的夜絕塵,不厭其煩的重複相同的話,輕輕淺淺,似呢喃軟語,也不管伊心染有沒有聽進心裏。

他總是一遍又一遍輕喚她的名‘染兒,染兒’,他覺得她的名字是世界上最動聽的名字,怎麽叫都不會厭煩。

“染兒,不要再睡了,睜開眼看看我。”

“染兒,你喜歡的合歡花快要謝了,你不想陪我一起看嗎?”

“染兒,我喜歡你、、、、、”

“染兒、、、、、、、”

、、、、、、、、、、、、、、、、、、、

“啊、、、、完蛋了、、、、”

清晨,半山腰的別墅裏暴發出一聲強過一聲的尖叫,仿佛整座山都在她的叫聲中顫抖,其效果堪比地震。

“要遲到了,怎麽辦怎麽辦、、、、”

砰的一聲,房門被大力的拉開,從三樓風風火火的衝下來一個有些狼狽的嬌小身影。紅白相間短袖上衣,一條齊膝的格子短裙,是皇家學院女子特有的校服。

一隻小手抓著雞窩般淩亂的長頭發,企圖梳理得柔順一些,結果越抓越亂;另一隻小手則是係著領口的蝴蝶結,兩隻手都完成不好的任務,被她一隻手弄得更是慘不忍睹。

黑白分明的大眼瞥向客廳的時鍾,再也顧不得自己的形象,抓起沙發上的書包,手剛搭在門上,身後一道好氣又好笑的無奈聲音傳來,除了調侃,更多的是溫柔與寵溺,“九兒,你確定要一隻腳穿著拖鞋,一隻腳穿著襪子去上學?”

伊心染嘴角一抽,小手一抖,僵硬著身子轉過身,低下頭瞅了一眼兩隻腳,果然一隻腳踩著一隻拖鞋,另一隻腳隻穿了襪子,白裏透紅的小臉立刻就變成煮熟的蝦子,紅了個徹底,剝開殼就能食用了。

一群烏鴉自頭底飛過,從小到大,這樣的臉她都丟習慣了。

“過來。”

“二哥,人家上學遲到了。”眨巴眨巴水靈的大眼睛,伊心染拉聳著小腦袋,盯著自己的兩隻腳扁起小嘴,又可愛又萌。

“到哥哥身邊來。”

“哦。”

伊杉長臂一伸,把伊心染抱到腿上坐好,修長如玉的手指輕柔的撥動她的長發,不一會兒打了結的頭發就柔順的披在她的肩頭,再拿過一旁的鞋子,給她穿上,點了點她的鼻尖,柔聲道:“周末學校也上課?”

帥氣的挑了挑眉,好笑的看著她懊惱的拍拍自己的小腦袋。

“二哥你真壞。”看她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很爽是不是。

“二哥要是很壞的,怎麽會放著工作不做,在家裏等著我們家的小公主,準備帶你出去玩呢?”

“去哪裏玩,我要去騎馬。”

“好,那就去牧場騎馬。”

“那我去換衣服。”穿著短袖騎馬,yy著那樣的畫麵,伊心染打了一個哆嗦,猛搖了搖頭。

“上次在牧場,二哥替你準備了兩套,穿著校服過去不要緊的。”太清楚自家寶貝妹妹不靠譜的個性,他可不想在沙發上枯坐兩個小時。

“二哥真好。”

三十年前的伊氏財團就是赫赫有名的黑道,轉型成功之後,在白道迅速發展,成為站在世界經濟的頂端存在。

伊家的男孩子在八歲之後,就會出國接受特訓,唯有伊心染是個例外。

伊心染從小就很聰明,學什麽都快,可說是過目不忘。伊家的哥哥們都喜歡槍,偏偏她就喜歡弓箭,並且表現出驚人的天賦。

“怎麽了?”

“我的弓箭忘帶了。”

“在後車箱裏。”

“二哥,九兒最最喜歡你了。”拍了拍小手,伊心染喜笑顏開。

“我記得昨天,九兒說最最喜歡大哥,前天最最喜歡三弟來著,大前、、、、、”

伊心染越聽越不對勁,從副駕駛座上跳起來捂住伊杉的嘴巴,大聲道:“不許翻我舊賬,反正今天最最喜歡二哥。”

“九兒,幫我接電話。”

“哦。”

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伊心染拿過手機,“喂,哪位?”

“伊杉,你妹妹在我的手裏,想要她活命,一個人到xxxx地方,你要是敢帶其他人來,就等著替你妹妹收屍。”

“你到底是誰?”伊心染蹙眉,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把電話給伊杉。”

“九兒,怎麽了,誰的電話?”伊杉把車停到路邊,臉色沉了下來,他在伊心染的身上感覺到了殺氣。

“伊杉,你妹妹在我的手裏,想要她活命,一個人到xxxx地方,你要是敢帶其他人來,就等著替你妹妹收屍。”

電話的另一端,重複了之前相同的話,掛斷了。

“二哥,緲緲姐呢?”

皇家學院是伊氏財團名下的貴族學府,緲緲是他們家司機的女兒,比伊心染大五歲,兩人自幼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就跟親姐妹一樣。

畢竟,伊家陽盛陰衰,就伊心染這麽一個女兒,伊媽媽就將陳緲緲也當親生女兒一樣的養。伊心染到哪裏讀書,陳緲緲就在哪裏讀書,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

“九兒,哥哥送你回家。”

伊家家大業大,他們家的孩子長到這麽大,誰沒有被綁架過一兩次,伊心染被他們保護得好,加上她自己那身淩厲的功夫,倒是誰也沒有把心思動到她的身上。

這一次,接到這個電話,伊杉就猜到,綁匪肯定是把陳緲緲當成了九兒,然後綁架了她,跟他們家要錢。

“我不回去。”

“九兒聽話。”

“二哥,他們要綁架的人是我,不是緲緲姐,我怎麽能不去救她。”

“九兒,那是大人的事情,你一個小孩子不許插手。”

“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才十歲,就是小孩子。”伊杉調轉車頭,不理會伊心染的叫囂,堅持要把她帶回家。

“你不帶著我,我就自己偷偷的跑去,那樣更危險,你可要考慮清楚。”

“我帶你去。”咬了咬牙,他不能讓伊心染自己跑去,那樣如她所說,更危險。

廢棄的工廠天台上,陳緲緲被捆綁在柱子上,臉上有幾道巴掌印,嘴角出了血,幾個男人手持槍械將她圍在中間,警惕的觀察著四周。

伊杉帶著伊心染悄無聲息的解決掉天台下麵的綁匪,輕手輕腳的上了天台,“這年頭做綁匪連人都抓錯,真是有夠蠢的。”

甜糯的聲音就像是棉花糖般,令人心曠神怡,放鬆警惕。

話音剛落,十來把手搶指下她跟伊杉的腦袋,雙方對峙,槍戰一觸即發,“伊杉,你有種。”

“我才是伊心染,你要報複衝著我來,放了她。”

“九兒這裏危險,你快走。”陳緲緲艱難的睜開雙眼,看著伊心染冷若冰霜的小臉。她的爸爸媽媽隻有她一個女兒,她從小就跟伊心染一起長大,明明知道她們的身份不一樣,可她還是把伊心染當親妹妹一樣的疼。

伊心染有什麽好東西,第一個就會想到她,隻要她喜歡的,都會送給她,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在伊心染的心裏,她陳緲緲就是她的姐姐,容不得任何人欺負。

皇家學院是貴族學院,能在裏麵讀書的,都是上流社會有權有勢的人。她在裏麵上學,背地裏很多人欺負她,伊心染護著她,當著那些人的麵警告他們,她是她伊心染的姐姐,誰敢欺負她,就是跟她過不去。

從此,再也沒有人欺負過她。

“你以為我會相信。”

“你想要多少錢,放了她,我給你。”

“伊杉你當老子是三歲小孩子好騙是不是,別以為你隨隨便便帶個小女孩兒過來,說是你妹妹老子就會相信。”

“蠢貨。”伊心染眸色陰沉,“你沒聽到她叫我什麽嗎?”

啪——

一個耳光煽在陳緲緲的臉上,“你再說一句蠢貨,老子就給她一巴掌。”

“她不過隻是我們家司機的女兒,既然給你錢你不要,那就算了。”伊杉臉色陰沉,拉著伊心染生怕她衝過去,“九兒,我們回家。”

“二少爺你帶九兒快走,我沒事的,我不怕。”

“姐姐、、、”

“九兒,你快跟二少爺離開這裏,他們還有同夥,目的根本就不是要錢。”如果單單隻是要錢,陳緲緲不會那麽絕望。

伊氏財團的前生是黑道,別的不多,仇人卻是特別的多。

“姐姐我一定會救你的。”

“嗬嗬,伊杉不管她是不是你妹妹,如同她所說,老子不是求財,是來討債的。”這幾年處處被伊氏明裏暗裏的打壓,他們這群亡命之徒早就混不下去,為了報負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伊家,除了伊心染,其他的人,個個都人精似的,抓不住。

哪知決定拿最小的這個開刀,竟然隻抓住了一個司機的女兒,真tmd虧本。

“你要真有那樣的本事,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地步了。”

“動手,給我殺了他們。”

“二少爺九兒你們小心,他們有狙擊手埋伏在這裏。”陳緲緲話還未落下,腹部又重重的吃了一拳,直打得她麵部扭曲。

伊心染怒紅了眼,拿出特製的銀色箭羽,金色的彎弓閃爍著金色的光芒,耀眼無雙。搭弓,拉弦,射擊,一係列的動作行雲流水,透著優雅尊貴的美感。

利箭離弦,直接貫穿整個脖子。

“二哥,我掩護你,救姐姐。”

槍聲響起,伊心染尋了一根石柱藏身,箭羽離弦的速度越來越快,箭無虛發,但凡被她瞄準的,一一倒下。

“九兒,你自己小心。”兩隻手槍左右開攻,伊杉進入工川前就通知了大哥伊皇,隻要堅持半個小時,就會有人接應他們。

這些綁匪一個都別想逃,他要讓他們知道,伊家的人,哪怕是一個司機的女兒,都是他們動不得的。

“我知道。”

這一戰打了很長時間,雙方的援軍到來之後,圍繞著這個廢棄的工廠,打得更是激烈。直到最後,隻剩下一個綁匪頭子,他一直緊緊的拽著陳緲緲,看著身邊一個一個的兄弟倒下,他心裏明白,要想活著,陳緲緲是他唯一的希望。

伊杉是出了名的神槍手,尤其擅長使用狙擊槍,有人曾經評價過他,一把狙擊槍,千裏無人區。

“全都滾開,否則老子殺了她。”

“大哥,你先帶九兒離開。”伊杉手裏拿著最新型的狙擊槍,他有百分之九十九把握救下陳緲緲,卻也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誤傷陳緲緲。

他不能讓伊心染目睹那種恐怖而血腥的畫麵,隻有讓她離開,他才能開槍。

“九兒,跟大哥走。”伊皇看著擺開架式,手裏隻剩下最後一支箭羽的伊心染,十歲的她開了殺戒,雙手第一次沾染了人血。

“姐姐沒有安全離開,我不會走的。”固執的搖了搖頭,如果不是因為她,陳緲緲根本不會被綁架。

“九兒你要相信你的二哥,有他在,緲緲不會有事的。”

“、、、、九兒、、你快跟大少爺離開、、、”

剛才的激戰中,陳緲緲被拉著擋子彈,她的右腿跟左肩上都有槍傷,嚴重失血的她就快不行了。

即便她能成功的脫離綁匪頭子的鉗製,也會因為流血過多致死。

“姐姐,你答應過會陪著九兒一起出國念書的,不能說話不算話。”觀察力入微的她,早就發現陳緲緲身上的槍傷,不然她也不會像發了瘋一樣的殺人。

“九兒、、、姐姐一直都記得、、、、”

她們約定好了,大學時一起出國念書的。她十五歲了,明年就讀高中,再過三年就能出國留學,九兒雖然比她小五歲,可她很聰明,跳級念書都沒有問題的。

隻是、、、隻是她已經、、、已經去、、去不了了、、、、、、

“姐姐你堅持住。”

“九兒,姐姐相信你,放箭吧。”

陳緲緲也會騎馬,可是她的箭術不佳,隻會皮毛。九兒的箭術很好,三歲學箭,六歲就已經超越教她們射箭的老師。

九兒的射的箭會轉彎,雖然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專門為九兒量身打造金色弓箭的特珠性,但陳緲緲卻相信,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得到。

曾經,她拉著九兒的手調侃她,說她要是去參加奧運會,絕對能包攬所有射箭項目的金牌,並且還是年齡最小的。

“你想親手殺了她,老子大不了陪葬就是。”整個身體都縮在陳緲緲的身後,連腦袋也不敢露出來。

如果早知道伊心染的身手如此淩厲,說什麽他也不會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與其對付一個伊心染,他更情願真刀真槍的跟伊皇或者伊杉大幹一場。

“九兒,放箭。”

意識已經越來越模糊,眼前的人,眼前的景象,出現了幾個虛幻的影子,陳緲緲拚命的睜開雙眼,不讓自己睡過去。

隻要是人,就會有求生的本能。

即使明知道自己很可能就快死了,依舊不放棄睜眼看這個世界的**。

“嗖——”

銀白色箭羽離弦,如同一顆流星破風而出,閃爍著寒芒的箭尖不斷的在眾人的眼中放大,尤其是在陳緲緲的眼中放大,凜冽的勁風刮得她臉頰生生的疼,渙散的意識變得清晰,驚恐的瞪大雙眼,無力的看著那支箭貫穿她的咽喉。

“九兒,姐姐相信你,放箭吧。”

“九兒,放箭,姐姐相信你。”

“九兒,姐姐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射中他,救我的。”

、、、、、、、、、、、、、、、、、、、、、、、、、、

兩道同樣溫柔而充滿信任的聲音在腦海裏反反複複的回響,長箭離弦,兩個截然不同的畫麵更是刺激著她敏感脆弱的神經。

晶瑩的眼淚自眼角滑落,一滴一滴浸入枕頭裏,留下點點暗記。

夜絕塵微涼的指尖輕撫去她眼角的淚珠,柔聲道:“染兒,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麽,都已經過去了,不要再執著,不要再逼自己。”

“表麵上我是忘了,骨子裏卻記得更清楚。”

淡淡的低喃聲似一縷清風,轉瞬消逝無蹤。

伊心染躺在床上,呆呆的望著床頂,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對夜絕塵說這樣的話,隻覺得有他在身邊,煩躁的心奇異的平靜了下來。

“染兒。”夜絕塵欣喜的喚了好多聲,漆黑的眼眸望進她的迷茫的眼瞳裏,才真正的確定,她是真的醒過來了。

他以為,她又會睡上整整十天不理他。

不過才三天,她就醒了過來,是不是說明,他在她的心裏,不是一點兒位置都沒有呢?

“夜絕塵你變醜了。”

是他不厭其煩,一句句,一聲聲,將她喚醒的。

陳緲緲是她生命中的最痛,縱使失憶,也隻是為了銘記她。

“變醜了也是你男人。”小心翼翼的將她抱進懷裏,夜絕塵滿足的輕歎一聲,長滿青胡渣子的下巴輕抵在她的肩頭,深深的嗅聞著獨屬於她的氣息。

“、、、、、、、”

她的男人?

可以嗎?

廢棄的天台上,銀色的箭頭沒入陳緲緲的咽喉,伊心染記住了她驚恐的雙眼,從此再也不敢碰觸弓箭。

三天前,與當年幾乎完全相當的畫麵呈現在她的麵前,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再一次拿起弓箭,竟然是在那樣的情況下。

十歲那年,年少輕狂的她,不相信二哥伊杉的槍法,固執的自己放箭,最後讓陳緲緲死在她的手中。

多年後,她再次拿起弓箭,竟然是為了一個跟陳緲緲生得七八分相像的女人,性格完全不同的女人。

她們說了相同的話,結局卻完全不一樣。

利箭離弦的那一瞬間,她的腦海裏不斷的閃現著陳緲緲臨死前,望著她的驚恐眼神,銀色的箭頭貫穿她的咽候,一遍又一遍重疊在夜月渺的身上,她仿佛看到那支黑色的箭頭貫穿了夜月渺的咽候。

她,也如同當年的陳緲緲一樣,倒在血泊之中。

雙眼一黑,渙散的神誌緊緊的跟隨著那支箭羽,再然後她徹底的昏死過去,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麽,記得不甚清楚。

突然,伊心染緊緊拽住夜絕塵的手臂,語氣上揚,“姐姐她、、、、她、、、、”

緲緲姐死在她的手裏,伊心染很害怕,多年後同樣的慘劇再次上演,她無法接受夜月渺也落得同樣的下場。

“皇姐她沒事,隻是受了些輕傷。”

“你沒騙我?”

“沒有。”她小心翼翼,仿如驚弓之鳥的模樣,看得夜絕塵很心酸,他開始抱怨,為什麽不是跟她青梅竹馬,那樣他就能參與她曾經的生命了。

能夠經曆她經曆過的,能體會她體會過的,不會像現在這樣什麽也不知道。

“九兒,你醒了。”

門外,夜月渺欣喜歡快的聲音傳來,頗有幾分迫不急待的急切。

“姐姐真的是你?”她害怕,眼前看到的都是幻象。

司徒落瀾在夜絕塵的瞪視中從容淡定的抱著夜月渺走到伊心染的床前,放下夜月渺之後才開口解釋道:“長公主非要過來看王妃,她不能下地行走。”

“嘶——”

伊心染急著確定夜月渺是不是真的,一時情急就死死抓住她的手,疼得夜月渺倒吸一口涼氣。

她的手因長時間緊握韁繩,勒出深深的血痕,還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彈琴,也許這雙手會毀了。

“對不起。”

“九兒幹什麽跟姐姐這麽客氣,姐姐沒事兒。”

“我抓疼你了,我以為、、、、、、”

“以為姐姐死了麽?”夜月渺用兩隻裹得像粽子一樣的手捧著伊心染的小手,看著她的眼睛柔聲道:“其實,九兒射出那一箭時,姐姐真的嚇壞了。”

站在她的位置,那支箭對準了她的脖子,可就在她以為那支箭即將貫穿她咽喉時,箭突然轉了彎,穿透了她身後劉培的脖子。

鮮血噴濺出來灑了她一臉,身體一軟,徹底失去了意識。

“我、、、、”張了張嘴,伊心染想要說點兒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姐姐相信九兒不會傷害姐姐,也相信九兒是要救姐姐,就算最後那支箭射中了姐姐,姐姐也不怪你。”

“為什麽?”真要射中了她,夜月渺就死了,為什麽不怪她。

伊心染搖了搖頭,眼淚成串滑落,在她心裏一直自責著,緲緲姐才十五歲,她還那麽年輕,一輩子的路還有那麽長,都毀在她的手裏。

怎能不恨她。

“因為九兒是真心護著姐姐,哪怕是要九兒拿自己的命換姐姐的命,你也不會猶豫,在那樣的情況下,任何意外都會發生,即便是死,姐姐也不怨誰,更不會怨那個一心隻為救姐姐的你。”

伊心染垂眸不語,仰著頭,任由眼淚肆意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