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匪窩
酉時, 殘陽如血。
光線從破漏的瓦縫中滲入大雄寶殿,讓其中漂浮的每一粒塵埃都清晰可見。
懷鈺側身躺在青石地磚上,頭疼欲裂,聽見有人在耳邊不停地喊他的名字。
“懷鈺!懷鈺!”
“懷鈺醒醒!”
“懷公子, 快醒醒……”
懷鈺猛地睜開雙眼, 看清了眼前的場景。
沈葭和沈茹被五花大綁著,各自的脖子上還架了把雪亮的鋼刀, 方才不停出聲呼喚他的就是她倆。
懷鈺:“!!!”
懷鈺掙紮著坐起身, 發現自己也被綁著,雙手動彈不得。
“喲?這小子醒了!”有人叫道。
懷鈺環視一周, 見佛殿中站滿了人,大殿正前方原本應該放佛祖金身的地方被拆掉了, 並排擺放著三把虎皮交椅, 正中那把坐著個麵寬口闊的肥胖男子,右邊那把則坐著個滿麵虯髯的黑臉壯漢。
昏迷前的記憶緩緩回籠, 他記得自己和沈葭進了家黑店,被人用蒙汗藥迷昏了,雖然不知道沈茹怎麽也在,但很明顯他們這是進賊窩了!
“放開我!”懷鈺怒視這群人,“你們是什麽人?”
坐在正中的那名漢子豪爽大笑:“誰來告訴他, 我們是什麽人。”
“我來!”
一名留著兩綹八字胡的中年男子出列,正是那先前下蒙汗藥的宋先生。
他原名宋時賢,祖上也是書香世家, 曾中過秀才,隻不過後來屢試不第, 敗光了家產,便輾轉各地做幕僚, 幹些刀筆吏的雜活兒。因為管不住下半身,睡了某個知縣老爺的小妾,被知縣老爺投入大牢預備弄死,誰知夜裏下暴雨,竟將牢房土牆衝毀半邊,他運氣好逃出生天,此後就來了這白虎寨落草為寇,成了這群土匪的軍師,這次攔路打劫謝氏商行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宋時賢走到懷鈺身前,道:“小子,這裏是巢湖畔銀屏山白虎寨,坐在上首的,是我們的大當家,托塔天王,坐在右首的,是我們二當家,大力天王,你還不好好兒地磕個響頭,叫上三聲爺爺?”
懷鈺吐他一臉唾沫:“呸!你知道老子爺爺是誰嗎?”
宋時賢勃然大怒,一把揪住他衣領:“你小子死到臨頭,還敢如此張狂?!信不信我殺了你!”
“宋先生,”坐在上首的托塔天王李寶笑眯眯道,“來者是客,不要那麽不禮貌。”
宋時賢收回手,抹掉臉上唾沫,狠狠地瞪了懷鈺一眼。
李寶很感興趣地問懷鈺:“小子,這裏兩位美人,跟你是什麽關係?”
原來在懷鈺昏迷未醒之前,這群土匪已經猜測過一輪他們的關係了,有人說是兄妹,有人說兩個美女都是懷鈺的老婆,土匪們成日在山上無所事事,竟還針對此事開設了個賭局。
其中一名小頭目大咧咧道:“我賭是老婆,這溫柔點的,是大夫人,這潑辣點的,肯定就是小妾了。”
沈葭一聽就想罵人,心說我好端端一個正頭王妃,怎麽到你嘴裏就成小妾了,你才小妾,你全家都是小妾!
沈葭沒好氣地瞪著那人:“我是你姑奶奶!”
群寇一聽,紛紛哄堂大笑。
這名頭目先是一愣,也跟著笑了,此人姓羅,是白虎寨四名香主之一,使得一手好刀法,人稱“大刀羅”。
羅香主早就對沈葭的美貌垂涎欲滴,這下更覺得這小美人的脾性投了他的意,走到沈葭麵前,哼笑道:“小娘皮,夠潑辣。”
他輕佻地抬起沈葭的下巴,手指在她白皙無暇的臉蛋上遊移。
“別碰她!”
懷鈺發出一聲暴喝,直起身子想撲過來,卻被兩個小嘍囉按住肩膀,雙膝重重跪在地上。
沈茹也急得不行,唯恐沈葭被輕薄,誰知沈葭紅唇一張,竟將那羅香主的手指猛地咬入口中!
“啊!鬆口!”
羅香主發出一聲慘叫,沈葭愣是咬牙不鬆口,直到口中嚐到了血腥味,才吐出快咬斷半截的手指。
“賤人!”
羅香主一巴掌扇過來,將沈葭扇得眼冒金星,口溢鮮血,耳朵嗡嗡地炸開,軟軟癱倒在沈茹懷中。
朦朧視線中,隻聽懷鈺怒吼一聲,竟掙脫開兩名小嘍囉的壓製,紅著雙眼一頭撞過來,將那羅香主攔腰撞出一丈開外!
沈葭:“……”
“沈葭!你沒事罷!你說句話!”
小煞星的嘴巴在一張一合,聲音仿佛隔著千萬層棉絮,從老遠的天邊傳來,他焦急又惶恐,臉上的表情像生怕失去此生最重要的東西。
沈葭愣了愣,從沈茹的懷中起來,坐直身體,晃了晃腦袋,說:“沒事,就是頭有點昏,耳朵還有點背,你別說話,好吵。”
懷鈺:“……”
懷鈺鬆了口氣,轉向佛殿中的群匪,臉色陰鷙,心想你們這群癟三,竟然打王妃?竟然當著老子的麵,打老子的王妃?!
懷鈺輕蔑地一一掃視過這群人,大聲怒罵道:“什麽托塔天王!大力天王!我呸!狗屁的天王!別侮辱李靖了!說出去笑死人!什麽白虎寨!我看是狗熊寨!一窩子狗熊,隻知道欺負女人!打女人!算什麽英雄好漢?!簡直丟死個人!有本事將老子解開,咱們單打獨鬥一場!”
此話一出,殿中群情激憤。
要知道,土匪們並不承認自己是土匪,他們聲稱自己是綠林好漢,江湖上都有頭有臉的人物,懷鈺這一通辱罵,簡直是將他們的臉麵踩在地上摩擦,一時間,說將他一刀鍘了的有,將他扔進油鍋炸了的有,將他綁在殿外柱子上紮上三刀六個洞,被野獸生吃了的有,死法不一而同。
其中數大力天王丁進聲音渾厚,嚷嚷得最響:“哥哥!這小子看人太輕!且讓我去會會他!教他死得服氣!”
懷鈺立即煽風點火:“好!大胡子,這滿殿的人裏老子就看你最順眼,過來跟老子過過招,老子讓你一隻手!”
三大天王中,大力天王頭腦最簡單,一下就被懷鈺激得氣血上湧,吱哇亂叫著要叫他直著進來,橫著出去。
懷鈺心道老子進來也是橫著的,一邊道:“先說好,我贏了,將兩個姑娘放了。”
李寶像是突然覺得有意思了,饒有興致問道:“你若是輸了,又當如何?”
懷鈺輕扯嘴角,道:“自然是任憑你們處置。”
李寶笑罵道:“臭小子,以為我會被你繞暈?不比武你們三個也是任憑我處置,憑什麽讓你占這麽大便宜?”
懷鈺道:“你覺得我有便宜可占,那便是認定我會贏?喂,大胡子,你哥哥好像賭你會輸給我。”
李寶:“……”
丁進果然氣得吱哇亂叫:“哥哥!兄弟若輸了,將我的項上人頭給你!”
李寶忙攔著他安撫道:“二弟,你不要衝動!別中了這小子的奸計!我要你的項上人頭幹什麽?”
丁進此時卻是聽不進人話,今日非得跟懷鈺比試一場不可。
李寶隻得歎氣:“唉,算了,比就比罷。來人,給那小子鬆綁。”
“再給他把兵刃。”丁進挑眉看向懷鈺,“小子,我可不願占你便宜,這大殿上隻要是有的,你隨便選一把。”
懷鈺的繡春刀丟在了客棧,聞言道:“謝謝,給我把刀就行。”
有人上來給懷鈺鬆了綁,他站直身子,跺了跺腳,隻覺得藥性還未完全褪去,身體還有些發麻,小嘍囉遞上一把鋼刀,他隨手掂了掂,雖不像自己的繡春刀用得習慣,但也還算趁手。
沈葭擔心地看著他:“懷鈺,你……行不行啊?”
懷鈺單膝跪在她麵前,用手背輕輕碰了碰她臉上腫起來的傷痕,替她擦去唇邊血漬,拿慣刀的手,幹起這些事來,竟然有種難言的溫柔。
他挑眉笑道:“親一個?”
沈葭:“……”
都什麽時候了!能不能正經一點啊!
被她瞪了一眼,懷鈺收起玩笑神色,認真問道:“還記得上次在白雲觀後山的林子裏,我為你趕狗的事嗎?”
沈葭怔怔地點頭,不知他提起這件事幹什麽。
懷鈺道:“害怕的話,閉上眼就好了,等我叫你睜眼的時候,我就贏了。”
沈葭:“……”
沈葭神色複雜地看著他起身,心想那要是沒叫呢?要是沒叫她睜眼呢?是不是就輸了?
眼眶湧起一陣潮熱,視線逐漸被淚水模糊,沈葭想,她一定是太疼了,疼得她眼淚都流出來了。
懷鈺握刀在手,冷冷地看著丁進道:“領教閣下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