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84 八十四章
◎無◎
經曆官船陷入之後, 疏浚河道之事,朝堂上再無人反對,禦史對程子安的彈劾, 不攻自破。
聖上下令程子安為統領, 征調京畿營的兵丁前來幫忙。
京畿營的兵丁與禁軍班值一樣,都是些權貴子弟在裏麵混軍功, 忙是能幫上一些, 亂也添加了不少。
今日不是誰傷了, 明日就是誰累倒了。
程子安一邊罵人,一邊按照先前的打算,前去找彭京兆。
彭虞一跳三丈高,不斷催促,正義凜然道:“阿爹, 你怎地還猶豫,這是大事,天大的事!”
“阿爹,河道河工有多重要, 你莫非不清楚?要是嘩啦啦下大雨,水漫上來, 將阿爹的京兆衙門都淹了, 阿爹去何處當值?”
彭京兆氣得想將這個兒子塞回他娘肚子裏重生,罵道:“你個小混賬,少給老子胡罄!”
程子安看著父子倆鬥法, 暗戳戳再次罵人。
彭京兆絕不擔責, 一切都要程子安做主。
程子安大罵老狐狸狡猾, 隻是, 不狡猾也在貴人遍地走的京師, 坐穩京兆尹的位置。
既然打定主意要做事,程子安就沒想過逃避責任。他堅定且清楚表示,用了身強體壯的乞兒,牢獄裏偷雞摸狗的犯人,京城不會亂。
彭京兆這才下令差役,前去抓乞兒,揪出犯人們,一同押送到了河邊。
程子安戴著鬥笠來回查看巡邏,身邊跟著明九,施二,鄭熙豐,祁隼,彭虞等一群紈絝小弟。
“不會水的,幫著送汙泥。汙泥值錢啊,送出去可以肥田!”
“少不了你們的飯食,放心,那邊的灶火看到沒有,裏麵大鍋都煮著呢!”
膳房的彭廚子他們,懂得采買,做飯等等事宜,程子安同他們討了相熟的廚子,隔一段就搭起棚子,現場搭灶做飯煮水。
蒸籠裏的炊餅冒著白煙,大鍋裏熬著肉湯。肉雖少,肉星子總能塞塞牙,嚐個味道。
大木桶裏裝著解暑的涼茶,幹得渴了,舀一碗灌下去,解乏又解暑。
“工錢,工錢當然有!”
程子安將錢袋拍得啪啪響,有百姓得過錢,跟著幫腔道:“程郎中說話算話,與別的官老爺不同,你們放心幹!”
“瞧你一身的肥肉,好意思去伸手討飯吃,出點力氣你死不了!”
程子安大聲蓋過了他,道:“要是水淹了京城,你們討飯就難了!”
是啊,要是水淹了京城,無家可歸的人多起來,他們再討飯就難了。
犯人們都是些閑漢混混,敢躲懶的,彭虞指揮著差役,不時抽刀出鞘威脅:“龜孫子,我瞧你是想要再被關進去了!”
大牢裏可不好過,裏麵的餿飯餿菜,豬都嫌棄。
天氣一熱,牢裏的氣味銷魂,平時再髒的閑漢混混都受不住。
炊餅雖是雜麵粗糧,勝在新鮮,幹淨。屠戶每日送來鮮肉,藥鋪送來的藥草,下河挖淤泥,再抬走,累歸累,能自在說笑,總比牢裏好好過些。
征召前來的徭役民夫,他們是最老實的一群人,幹活勤勤懇懇,有那麽幾個偷奸耍滑的,到底比不上其他人。
這邊幹得如火如荼,程子安盯了幾天,便交給了主動前來的吳尚書。
吳尚書同程子安那樣,戴著鬥笠遮擋太陽,負手立在岸邊,望著眼前熱火朝天的景象,心中說不出的感慨。
“沒想到在我快要致仕的時候,還能見到如此的場景。”
吳尚書笑著對程子安道:“後生可畏啊!”
程子安道不敢,吳尚書笑笑,指著忙前忙後的章郎中,道:“我以前與章郎中是同年,性子同他一般。”
兩人年紀相近,章郎中尚是小小的郎中,吳尚書卻成了工部尚書。
程子安初次進水部,就遭了章郎中一通責備,看他不順眼。
嫉惡如仇,敢於直言的官員,如章郎中還沒被貶謫罷官,他尚算幸運。
程子安暗忖,估計是吳尚書保住了他。
吳尚書撫須,不住欣慰地道:“總算見到了些清明。”
程子安笑不出來,哭喪著臉道:“吳尚書,朝堂對我的彈劾折子,快能將清除的河道填平了。”
征召乞兒同犯人,加上嬌生慣養的兵丁們累到了,程子安快要成了眾矢之的。
吳尚書嗬嗬笑道:“程郎中,我老啦,沒那本事去鬥了。程郎中還年輕呢,莫怕,莫怕。”
程子安想翻白眼,吳尚書也是個狡猾的,他心懷天下,真正想要做好官,隻還是先選擇了自保。
吳尚書已兒孫滿堂,還想安享晚年。
程子安能理解,隻無法與之深交。
誌不同道不合,彼此尊重罷了。
想到那些彈劾折子,程子安暗惱不已。
這群狗東西!
眼下程子安還沒空理會,等到夜裏時,月黑風高夜,適合收拾他們。
清淤是截斷的水流,靠著人力與小舟船,挖出淤泥,運走。
程子安已經請了懂得水性的艄公船夫,有疏浚河道的人前來做事,礙於人力不足,器械落後,進度還是太緩慢。
天已經連續晴朗了多日,要是下一場大雨,截斷的堤壩,必須放開,淤泥再次被衝刷過來,雖比起以前少了些,雨一大,水排泄不及,城南低窪處,照樣危險。
銀子嘩啦啦流出去,加上百官做善事得來的錢,程子安算了下,估計最後還會缺一些。
程子安計算之後,喊道:“彭虞!”
彭虞正守在灶邊,等著新鮮出爐的炊餅,他頭都不抬道:“等下,我吃一個再來。”
程子安無語至極,彭虞這個官家紈絝,愛好怪異。
估計是山珍海味吃多了,他喜歡上了大鍋做出來的雜糧糙飯。
彭虞得了一個熱騰騰的炊餅,燙得左右手來回倒騰,還不忘咬上一口,奔到程子安身邊,問道:“找我何事?”
程子安道:“我們去城南。”
彭虞想都不想,道:“好啊。”
坐在樹蔭下的明九等人,見到程子安同彭虞準備離開,一起奔了上前,道:“去哪?我也去!”
鄭煦豐不耐煩拿著一片樹葉扇風,道:“回城裏去吃碗冰雪甜湯,我真是熱得受不住了,又髒又臭,虧你們呆得住!”
淤泥腥臭,流淌得到處都是,黑乎乎髒兮兮。
鄭隼嗬嗬道:“你既然嫌棄,那跑來作甚?”
當然是鄭相逼著他來,還將他從太學拎出來,說是要他跟在程子安身後學本事,準備著太學考官,好出仕。
鄭隼同他差不多,京城的紈絝子弟們大多都出動了,想要在這次大陣仗的差使中露臉,撈得一份功勞。
鄭煦豐黑著臉不說話了,扭頭吩咐小廝:“把馬牽過來!”
明九同他向來不對付,在身後陰陽怪氣地笑:“喲,還騎馬呢。程郎中,咱們一起坐馬車吧。”
程子安不參與他們的紛爭,朝家中的騾車走去,順便拉上了彭虞。
彭虞掙紮,嘴裏塞著炊餅含糊道:“我有馬車,你家的騾車也太差了!”
程子安一巴掌拍到他背上,道:“敢嫌棄,噎死你作數!”
彭虞吞下炊餅,嘿嘿笑道:“程子安,你難道缺這幾個銀子,一匹馬都買不起?”
缺錢,當然缺錢!
程子安想到錢就頭疼,抓著車門,靈活上了騾車,指著車廂道:“騾車哪差了?”
彭虞放眼看去,不斷評價道:“車廂陳舊,木頭也不好。墊子也舊了,還是細布,再怎地,也得是府綢啊,夏日府綢才涼快。”
“還有,你平時也穿得氣派些,盡是細布衣衫。做官之後,就是一身官服穿著不換了。”
“程子安,你比我小足足一個手指頭,都已經官居六品......是,我同你品級一樣,可你當著實差,還是聖上欽點,我就是在禮部混日子,與你不能比。”
彭虞嘴都撇到了地上,歎息一聲:“我阿爹要是得了你這麽個兒子,每天都穿金戴銀,彭氏全族都得捧著,金餑餑啊!”
程子安閉眼靠在車壁上歇息,懶得搭理他。
不過聽到穿金戴銀,程子安腦子裏靈機一動,又有了主意。
到了城南的賭坊前,程子安吩咐老張停車。
彭虞先跳下去,他抬眼看去,眼睛一亮,驚呼道:“程子安,難道,你要帶我們來試試手氣?”
鄭煦豐他們也跟著到了,一同走過來,難以置信望著程子安。
賭坊門口守著的壯漢,見機不對,趕緊進屋去請了管事。
胖乎乎的管事迎了出來,上前團團見禮:“諸位爺,裏麵請,裏麵請!”
程子安客氣地道:“我們不是來玩,就不進去了。請問你們的賭坊,誰能做主?”
管事眼珠子轉得飛快,在他們身上來回掠過。
河道清理鬧出那般大的動靜,賭坊消息向來靈通,豈能不識程子安。
管事一時摸不清程子安的來意,不過他們開賭坊的,同工部也搭不上邊,且背後還有拿幹股的貴主們,倒也無需太怵。
管事便道:“敢問程郎中前來,所為何事,不如說來聽聽,在下再稟告上去。”
程子安笑道:“既然你做不了主,就將能做主的叫來吧,省得耽誤事情了。”
管事在賭坊裏吆五喝六慣了,在城南一帶,向來是橫著走。
程子安並不給他臉麵,令他一時有些惱羞成怒,快下不來台。
要說囂張,紈絝們敢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彭虞對氣勢最為敏感,他一見,頓時氣就頂了上腦門,搖晃著走上前,指著自己,趾高氣揚地道:“你可知曉小爺是誰?小爺的阿爹是誰?”
管事沒想到彭虞會直接跳出來,挺直的腰,瞬間就彎了下去。
開賭坊的,天天都要同差役打交道。
彭京兆在京城算不得大官,但縣官不如現管,京兆尹他們斷不敢得罪。
管事點頭哈腰,客氣地道:“原來是彭小爺,小的給彭小爺請安了。”
彭虞抬著下巴,傲慢地道:“聽程爺的話,將你們能做主的叫出來!”
管事見明九他們緩緩上前,心中驚駭,這些紈絝背後的勢力更大,誰都得罪不起。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說罷,管事提著長衫,飛奔進去了。
祁隼盯著賭坊大門直翻白眼,道:“沒曾想,我還有過賭坊不進門的那一日。”
鄭煦豐立刻譏諷他:“這等賭坊,誰瞧得上!”
祁隼哼了聲,對鄭煦豐嗤之以鼻。
賭坊分甚好壞大小,鄭煦豐明明是算學差,算不過來輸贏,方從不進賭坊,免得丟了臉。
正準備說些什麽,見賭坊的章東家,滿麵笑容,遠遠就朝他們拱手見禮,便暫時沒做聲了。
程子安拱手還了禮,簡明扼要地道:“章東家,疏浚河道的事情,想必你已經清楚了。眼下人手不足,我想章東家幫著出些人手。”
章東家疑惑地道:“程郎中所言的人手,可是要他們下河去挖淤泥?”
程子安道:“如果有多餘的人手,倒也是可以去。不過,我主要是想請章東家,先顧著些家宅。”
章東家聽得皺眉,斟酌著道:“在下的家宅,並不在此。”
程子安抬手指去,道:“你瞧,這條巷子本就狹窄,加上門前亂堆亂放,巷子過一輛車都難了。若是水漫上來,堆放的雜物,悉數會被卷走,或者衝撞宅子牆壁,造成水流擁堵,宅子垮塌。”
章東家順眼看去,頻頻點頭,道:“倒也是。不過城南一帶,曆來如此。”
城南窮,打架鬥毆不斷,案情頻發,差役都不大願意來,屬於三不管地帶。
程子安道:“我想勞煩章東家出麵,將巷子裏擺放的雜物,悉數搬走,清理幹淨。另外,要是家中有麻袋者,可以拿出來一用。家中的婦人,幫著用粗布縫袋子,去河岸邊裝滿河沙,準備好築堤壩,防水。”
要快速理清城南一帶的混亂,由賭坊這群凶神惡煞的人出麵,比官府還要管用。
程子安知曉章東家肯定會推三阻四,不待他出口,搶先道:“章東家的買賣在此,要是城南被水淹了,洪水不長眼,可不認貴賤貧富。要是章東家的客人無家可歸,手上沒了錢,章東家的鋪子進了水,耽擱一天,損失真是慘重呐!”
城南一帶的混混閑漢們,手上有了幾個大錢,總愛進來試一把手氣。
加上城南的三教九流,前來尋花問柳的男人們,賭坊能賺錢,都靠城南。
去年賭坊進了水,收拾了好幾天,重新開張之後,客人少了許多,到過年左右方恢複了些,損失的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章東家左右衡量之後,爽快應了下來,拍著胸脯保證道:“既然程郎中下了令,在下莫敢不從,定會替朝廷出份力!”
程子安得了章東家保證,些微鬆了口氣,道:“章東家,記得讓你的手下收斂著些,莫要欺負,傷了人。”
章東家訕笑一聲,道:“鄰裏之間,哪會有這等子事發生,我這個人,向來講究與人和氣為貴,程郎中盡請放心。”
程子安嗬嗬,與章東家交待了幾句,告辭離開。
眼下時辰已不早,程子安隻得領著被他帶來狐假虎威的紈絝們,前去相熟的分茶鋪子,每人請他們吃了一碗鮮蝦麵。
明九嘲諷地道:“喲,終於真正請客了!”
施二等人跟著附和,程子安麵色不變,笑道:“有得吃,就不錯了。”
明九一聽也是,趕緊埋頭吃了起來。
分茶鋪子雖小,裏麵收拾得幹幹淨淨,麵條筋道,蝦鮮甜彈牙,幾人吃得倒還算滿意。
吃碗麵,程子安就要再給他們派事了,手一招,笑嘻嘻地道:“你們晚上可得空?”
施二馬上道:“程子安,城南的娘子,我可看不上!”
程子安白了他一眼,道:“誰跟你提這些,就說有沒有空,可要一起玩些刺激的吧。”
聽到刺激,幾人摩拳擦掌,頓時來了勁。
程子安朝他們擠眼,道:“等天黑,晚一些的時候,我再同你們細說,保管讓你們熱血沸騰!”
作者有話說: